“歐陽,你究竟是愛我還是恨我?”洛醺不敢想象剛剛歐陽會說出那樣的話,他會用父親的隱秘身份來威脅自己。
“你到底隨不隨我走?”歐陽不對她的話做回答,只是這樣繼續威逼。
這一刻,洛醺像個澆築的水泥塊,紋絲不動的呆立,進退失據不知所措,走?不能,不走?真怕歐陽會惱羞成怒做出喪心病狂的事來,接觸的日子越多,洛醺發覺他離自己喜歡的男人形象越遠,他這個人經不起琢磨,這段感情也經不起推敲,人生若只如初見,唉!
“她不會跟你走!”朗朗一聲喝,走進來怒氣衝衝的沈稼軒,和歐陽幾次交鋒他從未像今日這般大動肝火,本是男兒女兒的情事,無論發展到最後是怎樣的結局,都應該好聚好散,何必用這樣下三濫的手段,這讓行事一向磊落的沈稼軒所不齒。
歐陽卻誤以爲他是欲與自己爭奪洛醺,突然拔出內衣口袋裡的手槍,沈稼軒白衫翩翩如流雲浮過,須臾就擋在了洛醺面前。
對他的過於緊張的反應歐陽哈哈嘲笑:“我沒有惡意,我只是想和你比試比試槍法,假如你贏了我,我說話算數,此後絕對不會來糾纏洛醺,假如你輸了,不好意思,洛醺我得帶走。”
沈稼軒對這個賭還是非常自信,不搖頭不點頭就算是答應。
歐陽左右看看,即看到茶几上的茶杯,拿起來走到洛醺面前,然後放在她的頭頂,對沈稼軒道:“你先還是我先?”
他之意,是以洛醺頭上的茶杯爲靶子,沈稼軒看看驚恐萬狀的洛醺,她僵立着像根細細的木頭。不知是擔心頭頂的茶杯掉下來,還是懼怕用她當靶子,無論怎樣的心思,楚楚可憐的小模樣都讓沈稼軒痛心。
“換個靶子,你射擊時茶杯放在我頭頂,我射擊時茶杯放在你頭頂。”沈稼軒如此提議。
歐陽忖度一番,忽然明白了沈稼軒的用意,他是在心疼洛醺。歐陽心裡更加的氣惱,並且他越是這樣緊張洛醺歐陽越覺得有機可乘,分心會讓他發揮失常,自己勝算更大,於是道:“不行,就以洛醺爲靶子,反正打的是茶杯。”
沒等沈稼軒反駁,歐陽擡手就摟了一槍,茶杯咔嚓碎裂。洛醺猛地一縮脖子,然後是大口大口的喘氣,雙膝一軟跌坐在地,隨之大滴大滴的眼淚滾落下來,是怕,也是傷心。
歐陽並非毫不動容,也有些心疼洛醺,只是他被洛醺一次次的拒絕羞惱不已,故意無所謂的把手槍遞給沈稼軒:“該你了。”
沈稼軒目光盯着泣不成聲的洛醺,頓時勃然大怒。手指歐陽吼道:“這是在我沈家。誰給你的權力胡亂開槍,你這樣人不配與我比試,你走,趕緊離開沈家,從此後再敢糾纏洛醺……你不也是革命黨麼。”
‘你不也是革命黨麼’這句話沈稼軒說的飄若清風,卻狠狠的刺在歐陽心頭,他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來逼迫歐陽。歐陽沒有走,譏笑:“你是不敢比試吧。”
沈稼軒的忍耐到了極限,騰騰走到他身邊奪過他手裡的槍,道:“你的帽子。”
啪!槍響了,歐陽頭上的氈帽穿了個窟窿。
“你的左衣袖。”槍聲隨着話音幾乎同時落下,歐陽左邊的袖口處頓時破碎。
“你的褲腿。”沈稼軒開口後歐陽就發現自己的褲腿也破了,他的褲子也不是恨肥大,打破褲腿竟然沒有傷到皮肉。歐陽當即震驚,且沈稼軒的速度之快讓他來不及反應。
“你的第二顆鈕釦。”沈稼軒縱身一躍到了他側面。人沒落地槍就響了,之後歐陽中山裝的第二顆鈕釦被子彈擦碎,要知道鈕釦鼓起沒有多高,距離衣服如此之近,歐陽俯身看看自己的衣服竟然完好,這時他已經知道自己輸了。
沈稼軒一口氣把他手槍裡的子彈打完,然後把槍拋給他:“你走吧,假如你真喜歡洛醺,就用一種溫柔的方式來追求她,倘若她也喜歡你,我保證不阻攔。”
歐陽理屈詞窮,定定的看了看洛醺,看她蜷縮在椅子後面的可憐相,也有些後悔,他也不敢久留,因爲他此次的任務已經完成,那就是成功刺殺了縣長。
“洛醺,對不起。”難能可貴的是,歐陽走時說了這麼一句。
洛醺仍舊坐在地上,盯着門口生怕歐陽再重新返回似的。
“沒事了。”沈稼軒緩緩走向她,沒等再開口安慰她,洛醺就突然衝了過來,撲在他懷裡慟哭,先是憋悶的哭,繼而是抑制不住大聲的哭。
沈稼軒撫摸着她的腦袋安撫:“不怕不怕。”
“叔,歐陽真的會去告發我爹嗎?”洛醺仰頭來問,淚眼濛濛豈止是梨花帶雨般清麗。
沈稼軒暖暖一笑:“他不會,首先他也是做這個的,其次,我這樣想,或許歐陽表達的方式不對,但我覺得他是真心喜歡你的,不然他就不會一次又一次的跟隨你,先是盤龍山,後是兔耳朵山,他被通緝的情況下還冒險來看你,他那樣說只是想把你帶走。”
洛醺沒有哭,然而眼淚卻自己滑落:“可是我怕他,怕一個人能喜歡上嗎?”
她問的如此天真,沈稼軒不知該如何回答,心念一動,這樣反問過去:“那你怕我麼?”
洛醺搖頭:“你讓我舒坦,就像我娘對我爹的感覺。”
沈稼軒緊緊摟住她,情難自禁:“洛醺,我……”
心思像蓄謀已久似的,現在總算得了機會表達,偏偏這個時候門外顧芝山喊:“老爺不好了,來了很多當兵的。”
當兵的?沈稼軒擦拭了下洛醺臉上的淚水,然後過去把門打開,問:“不是警察和保安團?”
他第一個念頭是歐陽被發現來了金水灣,第二個念頭是歐陽真的把洛秀才密告了,這兩樣他都不怕,洛秀才連自己左右都沒有打聽到在哪裡,歐陽即使真把他告發,縣裡的警察和保安團是沒奈何的,沒有證據他們拿洛醺也沒辦法。
顧芝山慌里慌張:“是當兵的,很多很多。”
沈稼軒心裡閃過另外一個念頭,是想起之前弟弟稼轔曾經說會回來,於是拔腿就往外走,來到府門外,果然堵着很多士兵,一輛黑色的轎車緩緩開過來,停下後先出來一個副官,副官把後面的車廂門打開,走下了威風凜凜的沈稼轔。
“媽了巴子的,還是金水灣的空氣好。”沈稼轔四下環顧,衣錦還鄉不僅僅是得意,還有着對故鄉的眷戀。
“稼轔!”沈稼軒呼喚一聲,奔向弟弟。
沈稼轔聽了猛然回頭,同時奔向哥哥,兄弟倆抱在一起哈哈大笑。
“大哥,我回來了。”
“回來就好。”
兄弟倆第二次擁抱,看得旁邊的男傭女僕跟着感動。
“走,去見娘,她盼你盼的整天嘮叨。”沈稼軒拉着弟弟的手往府裡走,路過看熱鬧洛醺身邊時,沈稼轔驀然怔住,被沈稼軒拖着擦身而過後還回頭望。
沈老太太也已經聽到稟報,帶着一干人顛顛的趕了過來,望見兩個兒子手挽手的向她走來,這一刻她想,就是自己立即死了也無愧沈家的列祖列宗了,首先兒子都出息,其次兄弟手足情深。
“娘!”沈稼轔遙遙的大喊一聲,然後噗通跪地,鐵一般的漢子竟然噼裡啪啦掉眼淚,咚咚的在地上叩了三個響頭。
沈老太太嗚嗚的哭,隨即踮起小腳嗖嗖奔來,掄起菸袋杆子就打:“你這個不孝子,我還以爲你死到外面了,你說你真死了我怎麼去見你爹。”
沈稼軒急忙攔着母親:“娘,他回來了該高興,當心敵人沒能把他殺了被你這個親孃打死。”
沈老太太立即住手,然後摸着兒子被自己打過地方:“疼嗎?”
沈稼轔性情豪爽,大咧咧道:“怎麼能不疼,不過你打吧,你老是偏着我大哥,我從小就說過,我是你和外面的野漢子偷着養的,你不心疼我。”
沈老太太氣得舉起菸袋杆子再想打,又怕打壞,就用巴掌拍過去:“你個混蛋玩意,如今都當了大官,破嘴還像小時候一樣沒改。”
沈稼轔粗着嗓子哈哈道:“改不了,像你,你就整天罵人,我大哥不罵人像我爹,所以我才說我是你的私生子。”
沈老太太就一巴掌又一巴掌的打過去,沈稼轔不躲,還嘻嘻的笑:“剛好給我撓癢癢。”
沈稼軒急忙道:“快別胡說了,當心真把娘氣壞。”
沈稼轔立即站起,沈老太太連忙用手撣了撣他膝蓋處的土,邊問:“兒啊,聽說你當了什麼旅長了,是不是很大的官?”
沈稼轔搖搖頭:“不是旅長,是司令,剿匪司令。”
一邊看熱鬧的洛醺正被這一場天倫之愛感動,聽沈稼轔說他是剿匪司令,倒吸口氣,天啊,自己這是什麼嘴,騙兔耳朵山的鬍子時說他是剿匪司令還真就是,只是洛醺驚奇自己的預言之後更擔心,第一次和沈稼轔碰見,這個瘟神可是想討自己做老婆的,如今他回來會不會給自己帶來麻煩呢?
男人如衣服,走了歐陽回了沈稼轔,洛醺隱隱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