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醺與何冰帶着皓暄和滿囤在羅鍋山葛家住下,當然少不了如影隨形的鬼三,葛老太太得了沈稼轔大把的錢,果真就熱情招待洛醺幾個,鄉野之地,所謂的好吃好喝,也就是偶爾殺只雞宰只鵝。
洛醺突然到來讓孫猴子喜出望外,所以除了葛老太太安排的那些飯菜,他挖空心思的琢磨洛醺喜歡吃什麼,於是,打兔子逮野雞套鵪鶉扣麻雀,就是葛玉秀懷孕他都沒有這麼費心的伺候過。
葛玉秀粗枝大葉,並沒有對孫猴子的反常之舉吃醋,她覺得吃醋不如吃美味,於是孫猴子給洛醺的弄的東西大部分都進了她的腹中,少部分纔是洛醺、何冰、皓暄和滿囤分食,鬼三雖然與洛醺出生入死多少次,在洛醺心裡早視他爲朋友甚而是親人,他卻仍舊以下人的身份,恭謹的隨侍洛醺,三餐但求粗茶淡飯足矣。
一場秋雨無預知而至,屋子裡驟冷,洛醺同何冰坐在熱烘烘的炕頭閒聊,皓暄身爲滿囤的先生,兢兢業業,到了羅鍋山仍舊帶着書本,一天不落的給滿囤上課。
門被推開,隨着風雨撲進來一個人,正是孫猴子,他渾身澆的溼透,腦袋順着頭髮一溜溜的淌水,臉凍得慘白,胳膊上拐着一個柳條筐,看洛醺嘻嘻笑着:“等會給你燉鮮蘑,你看看,兩個油蘑快裝滿筐了,還有雞爪蘑,都是羅鍋山特有,老好吃了。”
洛醺急忙下了炕,拿過手巾給他擦臉上的雨水,邊擦邊訓斥:“秋雨刺骨,你怎麼能頂雨去採蘑菇,等下非得傷風不可,快讓我老姨給你燉點薑湯喝。”
孫猴子木木的杵着。享受着被洛醺伺候的幸福,再說話聲音低了很多:“我一個大老爺們,皮糙肉厚,啥傷風,葛家不比沈家富裕,沒啥好吃的。我怕你委屈。”
洛醺扒拉着看他筐裡的蘑菇,大的那個竟然覆蓋住整個筐底,突然來了興致:“明天雨晴了,你帶我去採蘑菇吧,我只在小時候跟我娘去採過一次,非常懷念。”
孫猴子道:“好。明天雨停,還得太陽出來,否則天氣冷,你身子骨嬌弱受不了。”
何冰聽說要去採蘑菇,也躍躍欲試:“算我一個。”
然後皓暄和滿囤異口同聲:“我也去。”
孫猴子答應着:“都去都去。明天採蘑菇,後天我們上山逮野雞,我給你們做叫花雞,還有燒黃豆燒地瓜,羅鍋山上還有桑粒、枸杞、野杏、栗子呢,老多好吃好玩的。”
這個季節他說的東西唯有栗子有可能採到,但他這樣一描述,洛醺幾個齊齊蹦起,美妙的鄉村生活開始了。
第二天,以洛醺爲首的一行人。吃過早飯看太陽明晃晃的照着,就準備上山採蘑菇,葛玉秀要跟着,孫猴子以她懷孕行動不便爲由拒絕,葛老太太也不同意女兒爬山越嶺的,於是,葛玉秀眼巴巴看着洛醺幾個興高采烈的出了家門。
鬼三欲隨行洛醺沒讓,上山採蘑菇而已,此地孫猴子也熟悉,倒是把懷孕的葛玉秀還有葛老太太老兩口扔在家裡她不放心。讓鬼三留守。
羅鍋山村,當然是因爲這座山而命名,所以距離不遠,大約步行半里路就到了山腳下,孫猴子叮囑洛醺幾個:“跟緊我,採蘑菇就是慢功夫細緻活,大家彆着急,咱也是爲了來玩的。”
洛醺想了想:“會不會有狼?”
孫猴子搖頭:“應該沒有吧?”
洛醺看他底氣不足:“到底是有還是沒有?”
孫猴子也拿捏不準:“從來沒聽說過。”
洛醺自我安慰的:“那就是沒有。”
孫猴子道:“總之我們大家在一起,有狼也不怕。”
洛醺突然帶着哭腔:“你不是說沒有嗎。”
孫猴子急忙糾正:“沒有,就是沒有。”
五個人就開始爬山,邊爬邊低頭找蘑菇,按經驗,夏天和秋天,只要下雨,最好是打雷,蘑菇一夜之間便會鑽出泥土,樹根底下,枯葉堆裡,都是蘑菇喜歡的生長之地。
孫猴子帶路,三個筐不多時滿了兩個,什麼品種都有,還有洛醺最喜歡的雞腿蘑,肉肉的非常好吃。
大家爬了半天有點累,孫猴子提議下去山腳歇歇,他要兌現前言,給洛醺幾個燒豆子吃。
聽說這個,皓暄和滿囤最開心,皓暄是因爲沒嘗試過,大戶人家的少爺都是圈養的,散養的滿囤倒是吃過,正因爲吃過才留戀那種美味。
上山容易下山難,孫猴子仍舊在前邊帶路,告訴大家小心腳下,特別是雨天才過,泥土溼軟,草都打滑,於是洛醺拉着皓暄,皓暄拉着滿囤,滿囤拉着何冰,四個人小心翼翼,終於下到山腳。
孫猴子先讓大家去旁邊收割完的豆子地裡撿漏網之豆,人多好乾活,不多時撿了小半框豆莢,又劃拉些半溼半乾的柴禾,他掏出帶來的一小瓶子燈油倒在柴禾上,就是怕雨後柴禾溼點不着,有了燈油,呼!柴禾燃起。
洛醺幾個圍着火堆,看他如何燒豆子,等了半天,柴禾都熄滅了,孫猴子才把豆莢放到不是很旺的火上,豆子小,火大容易燒得屍骨無存。
然後,個個都開始咽口水,變化最大的是何冰,她難得的露出笑臉,一來是昨晚被洛醺勸說想通了很多事情,另外是這種樸素的生活讓她想起小時候和父母哥哥在一起的日子,或許她饞的不是豆子,而是對往事的眷戀。
過了一陣,孫猴子用一根小木棍開始撥拉,一粒一粒熟透的豆子找了出來,沒等吃就聞到了濃濃的香氣,只等吃到嘴裡,各人都是讚不絕口。
洛醺癟着嘴想哭:“想我爹,他帶我燒過苞米。”
何冰溼了眼眶:“想我哥,他帶我燒過地瓜。”
滿囤哭出聲來:“想我娘,她帶我燒過家雀。”
各人都觸景生情,皓暄左右的看,自己沒經歷過這樣的事,也不知該想誰,爲了配合大家的情緒,他道:“想我祖母,她給我說過燒苞米燒地瓜燒家雀的事。”
他一句話做了總結,孫猴子看這幾人哭天抹淚的,有些後悔:“我這好心好意的,不曾想讓你們難過,改天不帶你們出來了。”
於是,集體發出這樣的吶喊:“不要!”然後大家就開開心心的笑了。
吃過燒豆子,大家坐着先聊了會,然後繼續上山採蘑菇,準備把第三筐採滿就打道回府,因爲孫猴子想起另外一個好玩的事,秋雨天涼,不如生個火盆做在炕上燒土豆吃,或者用大鐵鍋炒苞米花。
羅鍋山名字土裡土氣,但很富有,五個人很快把第三筐蘑菇採滿,高高興興的轉身下山,距離山腳很近時走到一片刺槐樹叢,就聽欻拉欻拉的聲音響起,洛醺一拉孫猴子:“會不會是狼?”
孫猴子又底氣不足了:“不會吧?”
洛醺又帶着哭腔:“到底是不是?”
孫猴子又立即道:“絕對不是。”
說不是也有點害怕,手一揮,五個人貓腰藏在灌木叢後,朝聲音傳來的地方看,猛然就發現一個碩大的東西,黑乎乎的,洛醺見過狼,甚至和狼搏殺過,看着那東西不像狼,並且奇怪的是那東西身邊竟然也有一個柳條筐。
洛醺好奇,禁不住說笑道:“狼也採蘑菇?”
孫猴子感覺蹊蹺:“會不會是人?”
洛醺搖頭:“那東西在爬,人不是直立行走嗎,羅鍋山有沒有熊瞎子?”
孫猴子看看她,又拿捏不準了,所以沒吱聲。
皓暄真害怕了,貼近洛醺道:“醺姐姐,我祖母說狼都是先吃小孩子,這裡面我最小,一定先吃我,我死了你告訴我爹,其實我天天夜裡夢見他。”
洛醺見他這樣隆重的交代後事想笑,卻聽他說天天夜裡夢見沈稼軒,忽而又心酸,才知道皓暄有多想父親,只是這孩子性格太像沈稼軒,不喜歡多言多語,她對寒暄道:“沒等狼吃你之前,醺姐姐把它滅了。”
眼看那不知是狼是熊的怪物慢吞吞的靠近他們這些人,孫猴子忽然發現黑乎乎的一坨底下竟然露出一隻手,剛想說是人,洛醺已經跳了出去,本着先發制人,手中的筐扣在那東西身上,並大喊一聲:“呔!”
然後就聽對方:“我的娘啊!”一屁股墩坐在地上。
這時大家才發現,這所謂的怪物竟然是葛玉秀,怪就怪她披着老爹的一件長衫,還貓腰的在找蘑菇,本來就高大,這樣看着就像怪物了。
洛醺認出了是她,驚呼:“秀子,你怎麼來了?”
葛玉秀突然捂着肚子,來不及回答她的話,只道:“好疼,肚子好疼。”
孫猴子還以爲她是開玩笑,嘲諷道:“拉倒吧,摔一下就疼了,你比羅鍋山還結實。”
葛玉秀仍舊不停重複:“肚子好疼,真的疼。”
洛醺害怕了,知道她有孕在身,急忙去攙扶她,突然發現她下身殷紅一片,頓時腦袋嗡的一聲:“孫猴子,快,秀子出血了。”
她自己曾經流產過,當然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再看孫猴子,愣了片刻,然後俯身抱起葛玉秀就跑,是回去村裡找郎中。
後邊的洛醺簡直驚呆了,按身體比例,孫猴子抱着葛玉秀就像武大郎抱着武松。
洛醺更加害怕,怕自己一時莽撞害葛玉秀流產,自己就萬劫不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