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鬼三交代的過程,衛強想,假如從專業的層面指出木阿生致命傷是近距離造成,這樣不足以扳倒顧芝山,因爲當時沒有第三人證,即使自己再查出什麼更有力的證據只怕顧芝山也會抵賴,不如走個捷徑,套取證據,這就必須利用洛醺。
能救鬼三且能自保,洛醺聽了他的計劃欣然應允,兩個人研究了具體如何實施,之後,就通過衛強找了個人給顧芝山送了口信,洛醺邀約顧芝山今晚往西郊黑松林見面。
顧芝山聽說洛醺要見他,首先想的不是高興,想的是洛醺找他必定是爲了鬼三之事,如今沈稼軒沈稼轔兄弟遠在奉天,聽聞是與通敵有關,他們自身難保對洛醺更是鞭長莫及,自己大張旗鼓的到處抓鬼三,洛醺當然着急,顧芝山非常想看見洛醺求自己的樣子,也並未掉以輕心,自己這裡也安排一番,才於晚上來到西郊黑松林。
西郊,緊挨着城區,周邊也還有些零零星星的人家,碩大的月亮輝映,洛醺於黑松林中的空曠之地上煢煢而立,今個她特意打扮了一番,長髮披散,白衣款款,略施脂粉,望之若仙。
先來了有一陣,她踱來踱去的想心事,不知衛強此舉能否成功,按道理是萬無一失,只怕顧芝山存心想報復沈家就不會輕易輸了,他現在連妻子都敢殺,那女人還是某個大人物的女兒,他必定是有了辦法來應對,所以。洛醺覺得現在的顧芝山很可怕。
現如今雖然有了鐘錶報時,這座小城裡還保留着更鼓之舉,耳聽那座老城門樓子上遙遙傳來更鼓之聲,一更了。洛醺望着顧芝山應該來的方向,須臾,模模糊糊的閃現幾個黑影,她猜測大概是顧芝山,略微有些緊張,是因爲了解了顧芝山竟然殺了自己的結髮之妻,轉念想想他不會比浪雄更狠辣,那樣的人物自己還不是輕鬆應對,於是心裡變得從容鎮定。
踏、踏、踏……腳步越來越近。
“洛醺。”聽顧芝山喚自己的名字,洛醺沒有迴應。而是高傲的看着他。輸人不輸陣。父親遺傳給自己的有很多優點,這是其一。
顧芝山看他淡然一笑,然後再仰頭望月。連說“好情致”,手一揮,隨着他來的幾個隨從就與兩個樹樁前擺放上了一張簡單的小桌子,又過來個茶博士模樣的人,他手裡提着壺茶,想給桌子上的兩個杯子斟滿,顧芝山擺擺手:“你們都回去吧。”
茶博士等人掉頭離開。
顧芝山仍舊西裝革履,把頭上的禮帽摘下擱在桌子上,往後梳理了下油光鋥亮的大背頭,親自倒了杯茶推給洛醺。然後指着樹樁示意洛醺坐下。
洛醺遲疑着思索喝不喝,怕他使詐,想想他想抓自己犯不上用這種江湖手段,於是過去坐在樹樁上,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態度友好,舉止優雅。
“洛醺,無論你今天約我是出於何種目的,我都想告訴我,我非常開心,我再告訴你,那個討厭的木阿生死了,從此後再也沒有誰阻擋在你我中間。”
洛醺擡頭看他莞爾一笑:“我有丈夫。”
顧芝山不屑的揮揮手:“那不算,你們都沒拜天地,頂多算是私定終身,你只要肯嫁給我,我絕對不計較你已經不是處子之身,我會一如既往的對你好。”
洛醺有目的在身,沒有義正詞嚴的拒絕他,只換了個方向:“顧芝山,記得當初你還沒有離開沈家時,我就知道你對我的心思,咱們這裡有句老話,一家女百家求,天下男人都喜歡我說明我優秀,可是喜歡我的首要條件是,必須尊重我。”
顧芝山上半身前傾,往她身邊靠近,急切切道:“我當然尊重你,放心,你只要跟了我,別說家裡,就是整個縣裡的事都你來管,我甘願做傀儡。”
洛醺譏笑的看着他:“你尊重我?你以爲我至今都不知道當時在沈家柴房是誰想羞辱我,是你,記不記得我拽下了你洋裝上的一粒鈕釦,那種衣服在金水灣唯獨你和沈稼軒有,他的鈕釦好好的,那粒罪證的鈕釦當然是你的。”
顧芝山知道狡辯沒用,於是道:“那也只能證明我對你愛之切。”
洛醺笑問:“就像你這次殺木阿生嫁禍給鬼三,也是爲了對付我吧?”
顧芝山愣了愣,反問:“你見過鬼三?”他之所以如此問,是因爲當時在場的只有他和鬼三兩個人,木阿生已死不算數。
洛醺道:“這個你不用問,我只想說,你連自己妻子都忍心殺害,我跟你早晚是死路一條,因爲我知道什麼叫色衰而愛弛。”
顧芝山急忙表態:“不會的洛醺,你白髮蒼蒼我也喜歡你。”
洛醺嗤之以鼻:“哪個男人追求女人的時候不是如此說,哪個男人背叛女人的時候會記住自己當初的承諾,這世界上唯一亙古不變的就是——感情的嬗變,木阿生是醜,人家當初也沒有主動去找你要嫁給你,是你爲了當這個縣長爲了報復沈家,才上趕着娶的木阿生。”
顧芝山奸笑道:“你知道的還挺詳細。”
洛醺裝着仰頭望月,捎帶把四周打量一番,感覺衛強等人早就應該埋伏好了,於是繼續和顧芝山周旋:“猜都能猜到,你自己說,你和木阿生天上地下的差別,無論年齡還是樣貌,若非有着某種目的,你怎麼可能娶她。”
顧芝山滿飲一口,然後咚的把茶杯置放在桌子上,坦言:“對,你說的都對,那又怎樣?”
洛醺按着和衛強商量好的,把話題往木阿生之死上面引:“你就不應該殺了木阿生,你對付我沈家有原因,就是因爲當初你羞辱我,沈稼轔才一怒之下打斷你的腿,但我們之間的事與木阿生無關,她是無辜的。”
顧芝山冷冷一笑:“洛醺,你今個約我來,我知道你有目的,不去茶樓不去酒樓來這麼個陰森恐怖之地,當真是爲了這融融月色好情致嗎?非也,而是因爲這附近容易藏人偷聽偷窺吧,我也帶來了很多人,不怕,我可以告訴大家,木阿生就是我殺的,我就是想嫁給給鬼三,我就是想用鬼三來打擊報復沈家,我就是想讓你走投無路來求我,我就是想得到你,你看,我說話的聲音夠不夠大,都聽見了吧,那就都出來吧。”
洛醺看他如此囂張且已經猜到自己的用意,愣住:“你!”
顧芝山從樹樁上站起,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很是不以爲然的樣子。
他已經開始叫囂,既然如此,衛強也不好繼續裝聾作啞,喊了自己的手下從黑松林藏身之處走了出來,遙遙對顧芝山道:“顧縣長,既然您太太是你殺的,別怪我不講情面,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我得把您帶走。”
顧芝山哈哈大笑:“你帶不走。”他手一揮,又出來很多警察。
同是警務處的,衛強當然認識,略感不安,忖度這些人大概已經被顧芝山收買,按人數自己這方面才十幾個,一來是爲了偷聽到顧芝山說話給鬼三作證,而來也是想抓捕顧芝山,衛強指着顧芝山那方面的警察道:“各位都聽見了,是顧縣長殺了他的太太,鬼三是無辜的。”
那些警察毫無迴應,顧芝山耀武揚威的邊笑邊走,走到自己安排的警察面前回頭看了看衛強與洛醺,蔑笑:“雕蟲小技,敢在本縣面前班門弄斧,我們撤。”
衛強想動手攔截他,琢磨真要打起來兩方面要像黑道似的火拼,這樣會傷及很多無辜,他唯有眼睜睜看着顧芝山離開。
洛醺有些失望,走過去問:“他承認是承認了,可是你也無法抓他。”
衛強沉思下:“不怕,我明天早晨就給省裡打電話,彙報這一切,反正有這麼多聽見他的話,可以作證。”
只是等明天早晨真正到來後,他和洛醺剛吃完飯,電話還沒等打呢,他的家已經被警察包圍,他急忙把洛醺藏了起來,聽外面對他喊話,出去開了門,進來抓他的人給了他這樣一個理由:“胡處長說,你窩藏罪犯鬼三,撤銷你刑偵科長的職務,還有從今後你也不是警察了。”
衛強問:“證據呢?”
對方答:“我們這些人都是證據。”
衛強感覺自己不是低估了顧芝山,而是沒有看清官場有多黑暗,這些人當然都是顧芝山收買。
他交出了自己的警服還有槍,憤怒道:“我一樣會把顧芝山繩之以法。”
警察走了,洛醺才鑽了出來,頗爲內疚的道:“都是我害了你。”
衛強聳聳肩無所謂的:“這樣更好,我再做什麼也沒人盯着我了,以爲我不是警察就沒辦法查案嗎,我現在就走,去奉天,我要狀告顧芝山。”
他說着就簡單的收拾下行裝,然後問洛醺:“你要不跟我一起去?你一個人留下我不放心。”
洛醺想想:“也好,我正要找沈稼軒兄弟兩個,家裡發生這麼大的事,也該告訴他們。”
兩個人收拾妥當,看距離火車發車時間馬上到了,急衝衝的往火車站趕去,眼看車站在即,卻突然從兩側涌出很多警察,把他們團團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