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4 冷
祝臣舟眼睛有些惺忪,他聲音懶洋洋,“我沒有事情要和你說。”
他將面前茶几上的一隻杯子拿起來,發現裡面是空的,剛想叫保姆來添茶,我主動對他說我來吧,然後接過他手中的杯子,到廚房沖泡了一杯咖啡。祝臣舟有些奇怪我今天的反常,祝謹夭折後,我對他非常冷淡,甚至到背對背而眠的地步,偶爾他擁抱我,我都會控制不住的排斥和抗拒,做出推脫的姿勢。這也讓他漸漸失去了興趣耐心,不是我矯情也不是我故作矜持,而是因爲我眼前總浮現出他對孩子死亡無動於衷的冷漠臉孔,讓我始終難以放下這個心結。
主動爲他泡咖啡,他連想也沒有想過。祝臣舟接過杯子,他喝了兩口,我盯着杯口說,“我記得你從前不喜歡和速溶咖啡,你喜歡和咖啡壺煮的現磨咖啡,必須要很溫熱,不加糖,只加一勺奶,不可以有一絲酸味。”
祝臣舟捏着杯子默不作聲。
我長嘆一口氣,“人都是會變的,只是變得快慢而已,能夠讓你如此漫長的習慣在一朝一夕蕩然無存,你一定非常看重她。”
我說完這些露出一絲笑容,“我很好奇是誰把你的生活習慣改變了。”
祝臣舟將杯子放下,“難道就不可以是因爲咖啡是你泡給我的,即便不是我喜歡的口味,我也願意喝掉這個原因嗎?”
我盯着他眼睛不可思議笑說,“會是嗎?”
祝臣舟抿脣不語,他沉默了幾秒鐘也笑出來,“當然不會是。”
我坐在沙發上,越過他頭頂看向露臺外,“楠城漂亮嗎。”
他嗯了一聲,“還可以,你沒有去過。”
我點點頭,“沒有,聽說有很大的購物中心,許多人都去那邊買東西。”
我意味深長看着他側臉,他沒有任何表情,“的確有一個,改天我帶你過去。”
“你去過嗎。”
我笑容無害凝視他,就像真的這只是一個簡單問題,他也非常坦誠,沒有隱瞞我什麼,或者說在他認知裡這世上所有女人都不需要隱瞞,不管對方和他是怎樣的關係,他都是掌握主動權的一個,分與合,都在他一念之間,而別人無權做主,他的獨斷和自我,也是因爲女人的寵愛和遷就。
“我去過,這一次到楠城去看了看。”
“你自己嗎。”我笑着聳聳肩,“男人自己會去購物中心逛街,我不太相信。不都說女人的天敵是遊戲,男人的天敵是逛街嗎。”
祝臣舟何其聰明,他自然聽出了我言外之意,他垂眸盯着地面看了片刻,他忽然偏頭朝向我,他語氣內有一絲不解,“沈箏,難道我們之間不陰陽怪氣就無法溝通了嗎。從祝謹死後,你對我是怎樣的態度,我不是殺人犯,我也沒有辦法使用法術將他起死回生,很多事在我意料之外,如果我能猜到蔡安會綁架他,我寧可天天都將他帶在身邊,也不會允許這樣事件發生。可現在我無法扭轉,但我承諾過,這些都會過去,你想要孩子,我們可以再有,你怎樣回答我?你說這輩子都不會。我並非不曾遷就你,我知道失去孩子沒有人比你更悲傷,但你要適可而止,你無法想像每個晚上我進入這扇門有多麼無奈,我希望看到的不是我的女人苦大仇深對待我。”
我臉上僞裝的笑容一點點斂去,到最後歸於徹底的平靜和淡漠,我手指戳了戳他潔白的襯衣領口,“這件襯衣是你新買的嗎?賓館裡舒服嗎,是否楠城的天空和海城一樣藍,也許你心情好了,會覺得天更加漂亮,連飛揚的塵沙都充滿了不可忽視的美感。可你還記得嗎,我們的兒子去世還不到一個月。他死在你我面前,魂飛魄散。”
祝臣舟臉色有一絲青白,他盯着我蹙眉不語,胸口因呼吸而劇烈起伏顫動,我眼睛微紅說,“我沒有資格詢問,所以我以後不會再提。”
我轉身上樓時祝臣舟沒有喊住我,他只是非常疲憊靠在沙發上,眼睛閉着讓我看不到他的目光。
之後幾天他沒有再回家,日子就這麼不鹹不淡的過着,沒有任何樂趣,也不再灰白。
祝謹死亡的陰影不再那麼強大的籠罩着我,我可以吃下幾口飯,也能夠淺眠入睡,這份起色源於我某天照鏡子時被自己蒼白臉龐嚇到,崔婕不止一次敬告過我,那時我還和陳靖深在一起,並沒有成爲他的妻子,她對我說高高在上的男人只想看美豔絕倫的臉,你沒有就留不住他,因爲能留住他的面孔太多了,他沒有理由忍受你的邋遢和平庸,就算嘴上不說,心裡也是反感和嫌棄的,男人對女人的情分是什麼,還不是睡得爽,這個做不到,再深的情分也會被打爛。
我在鏡子裡看着自己的臉,恍然記起祝臣舟已經五天沒有回來了,我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委屈惶恐和畏懼,在我不經意時就爆發出來,等到我幡然醒悟又爲時晚矣,我忘記了驕傲如他是無法接受任何指責。
祝謹的死幾乎將我擊垮,我崩潰過絕望過也怨恨過,甚至將祝臣舟一點點推遠,給了其他女人可趁之機,我總還要活下去,只要我沒有徹底被逼瘋,我就還要過這份日子。
我想通了一些後,親自給龐贊打電話,我詢問他今天祝臣舟是否很忙碌,他在電話那邊也有些驚訝,似乎沒想到我會主動問這些,他說替我查閱一下行程安排,稍後給我回撥過來,我掛斷電話等候了幾分鐘,他重新打過來告訴我今天五點以後祝臣舟沒有任何應酬。
“那如果這樣,等到五點你跟他說一聲,讓他回來一趟。”
龐贊笑着說,“如果夫人想通了願意主動緩和,我想祝總一定非常高興,我會記得替您轉達。”
我對他道了謝,我回到臥室打開衣櫃開始挑選衣服,我發現每一件都穿過,至少他都見過我穿上後的樣子,還有一些並不太適合這個季節和此時的氣氛,畢竟我們許久沒有如膠似漆,顏色過分絢麗,反而會覺得很尷尬。
我乾脆叫上一名保鏢陪我上街去買新的,又到超市買了一些晚上會用到的祝臣舟很愛吃的食物,我回來後吩咐廚師按照我的要求去做菜,然後便躲到臥房精心打扮自己,我已經很久不化妝了,大約快一點多,孕期和生下祝謹坐月子都很擔心化妝品影響胎兒及自己,再好的也會摻加化學成分,乾脆碰也不碰,等到此時需要我有一個精緻妝容,我卻無從下手,我對着鏡子一連花了許久,各種顏色都塗抹嘗試,等到我打扮完畢,天色已經非常深。我才意識到自己化了將近三個小時。
我將新買回的酒紅色連衣裙穿上,正在梳理長髮,忽然聽到樓下傳來汽笛聲,似乎有汽車駛向車庫內,我知道是祝臣舟回來了,我撫着胸口平復了片刻,立刻滿懷期待走下樓去迎接他,然而等待我的並不是祝臣舟,而是形單影隻的龐贊,他看到我臉上閃過一絲歉疚和不自然,他站在原地攥拳咳了兩聲,“夫人。”
我越過他身後看向空蕩蕩的庭院,我已經隱約明白了什麼,但我仍舊不是很甘心問,“他回來嗎?”
龐贊嘬了嘬舌尖,“祝總臨時有些安排,今晚不確定能否結束很早,但是祝總很高興夫人的邀請,他也是實在推脫不開,才讓我回來親自向您表達歉意,他說最遲這幾天會趕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