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0 卻上心頭
蔣昇平把簽過的協議遞給那名保鏢,他重新塞入紙袋中,轉身進入書房,蔣昇平心情格外愉悅,“祝總如此坦率乾脆,不愧爲商業界佼佼者,我也不喜歡和優柔寡斷討價還價的人共事,覺得非常疲累,如果商場都是祝總這樣的人,我想很多事可以省掉諸多麻煩。”
他說着話目光耐人尋味落在我臉上,我始終是呆愣的狀態,我到現在還覺得剛纔我只是出現了幻覺,祝臣舟並沒有簽字,我只是太渴望通過某件事來看到他的犧牲,明白我對他的重要性,撫慰我心底怎麼都不得平息的躁動和惶恐,然而當我的渴求真切發生時,我又說不出這份感受,我看着他爲我舍掉這樣龐大的利益,任由蔣昇平擺了一道,他那樣心高氣傲不可一世,終究在這件事上栽得徹徹底底,蔣昇平不費一兵一卒,只鉗制住了我,便讓祝臣舟不得不妥協屈就。
“沈小姐和我的賭注,是我贏了嗎。”
我說,“勝之不武,贏得不光明磊落,而是卑鄙無恥。”
“那沒有關係。”蔣昇平並不計較我對他評價上的用詞,“贏取的過程是怎樣在別人眼中並不重要,再不光彩也好,唯一耿耿於懷的只有輸者,而其他人仍舊高聲喝彩,自古英雄不問出處,結局才能體現這個人的成功失敗。沈小姐和我也算暫時的盟友,沈小姐這樣疏離對我,讓我頗有幾分傷心。”
他語氣內帶着一絲無法抑制的笑,猜得出祝臣舟損失的是一大筆常人不敢想象的東西,對於見過大世面並富甲一方的蔣昇平也是不小數字,我總算看到什麼是真正的高手過招,費盡千軍萬馬才索取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他付出代價和收穫的比例很小,他真正得到的無非是過程的驚心動魄,而不費一兵一卒卻能夠掌控自己最想加持的籌碼,付出和收穫比例懸殊巨大,這纔是真正的贏家。
就相當於一份原材料投入很小的產品,它所佔據的比例僅僅是利潤的千分之一,相當於它每銷售一份所得的物質等同於淨利潤,這種產品的市場活躍度不必持續多久,哪怕僅曇花一現,也足夠商家賺得盆滿鉢盈。
我對滿臉春風得意的蔣昇平說,“據我所知,蔣總父親這一生雖然也有過許多奸詐手段索取利益的作法,但卻不像蔣總這樣急功近利。貪多嚼不爛,這不是衆所周知的道理嗎?”
“我能不能嚼得爛咽得下,我自然有我的把握,誰也不會千方百計得到一個巨大的攤子卻無能爲力挑起來。我父親那個時代並沒有如此羣雄逐鹿,他處在老幫派瓦解衰敗、新幫派沒有權勢成立的夾縫之中,他膽識過人,又累積了極大的人脈底盤,佔據天時地利人和,纔有了名噪南省的蔣華東大名。換做今天,他大約會和我走一樣的路。能降低人力物力的損失,只需要卑鄙一點,又何樂不爲。沈小姐藉助我的力量得到了答案,怎麼看上去並不高興。”
“我本來也不需要蔣總幫忙,我和臣舟的私人感情,我自己可以驗證,蔣總作爲外人插手,也沒有經過我同意。”
蔣昇平嘆了聲氣,“這年頭果真好人難做,怪不得我父親會當一輩子壞人。”
祝臣舟笑得意味深長,“蔣總說得這樣好聽,如果我真不答應這份交換條件,你會在刺探後讓沈箏平安無事和我離開嗎。”
將昇平笑而不語,祝臣舟臉上的表情隨之冷淡下來,“我承諾過來,就沒想我會毫髮無損離開,但也沒想到我會損失這麼巨大。蔣總的胃口隨着宏揚疆域不斷拓展而貪婪到如此難以餵飽的程度也實在出乎我意料。我原以爲蔣總富甲一方叱吒商場是憑藉實力和卓越見地,原來是以這種卑劣手段走到今天,讓宏揚屹立不倒風光無兩,我也算長了見識。”
蔣昇平欠身拿起茶壺,保姆剛剛續了滾開的熱水,茶香四溢飄散在空氣中,他爲我和祝臣舟面前的杯子斟滿,又將自己的也蓄滿,他端起來在指尖轉動了兩圈,“雖然宏揚和巨文因爲各種緣故無法再合作,但我和祝總英雄惜英雄,假以時日祝總深陷困頓,我勢必不遺餘力。”
祝臣舟脣角扯出一絲笑,他沒有針對這個話題繼續說下去,而是將杯子舉起,和蔣昇平的碰觸一下邊緣,“我只希望我與蔣總交情到此爲止。宏揚這棵樹,我巨文高攀不起。”
他說完便仰脖灌入那杯苦茶,蔣昇平同樣笑了笑,也隨之飲下,他們兩人一前一後將杯子置於茶几,祝臣舟從沙發上起身,他走過來牽住我的手,默不作聲往門外走去,我們穿過庭院那棵高大粗壯的歪脖樹,我們正要拉開車門進去,蔣昇平忽然從背後喊住我們,他站在門口背部倚靠牆壁,神情無比慵懶看着我們,我本以爲他特意送到門口會說些什麼,卻不想他只是道了一聲再會,祝臣舟臉色格外深沉冷冽,他連一絲敷衍的笑容都擠不出來,便將我半推半扶塞入車裡,隨後也坐進來。
駕駛位坐着孟奇光,他戴着一副寬大無比遮住了半張臉的茶色墨鏡,抿脣嚴肅。
在祝臣舟關上車門霎那,孟奇光將他握在手中的計時錶關掉,“您進去了四十三分鐘二十九妙,距離您給我的一小時期限還有一些富裕。”
祝臣舟嗯了聲,他神情全然不復剛纔的風發和冷峻,變得疲憊又沉默,他不斷用指甲掐擠揉捏着眉心和太陽穴,從凸起僵硬的骨節上看他手部用了極大力氣按壓,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來彌補他巨大損失,雖然他救我是他的本分和職責,放棄我不管不顧纔是無情,但我仍舊覺得是我牽連了他,讓原本還佔據優勢的局面一下擊垮到最原點,幾乎到了潰不成軍的地步。
我主動靠近他旁邊,伸出手蓋住他手指活躍的地方,他閉着眼睛並未察覺到我的氣息,在這一時刻他身體僵硬了一下,但隨即便恢復,他緩慢將手從我掌心下滑出,任由我冰涼指尖貼在他灼熱皮膚上以我的方式和力道按壓撫摸,他大約覺得很放鬆,身體逐漸斜靠倚在座位背上,他呼吸悠長和平穩,微闔的雙眸睫毛都安靜不眨,分不清是醒着還是睡了。
孟奇光怕打擾到他休息立刻住了口,他正要轉過去發動汽車,祝臣舟忽然在這時出聲,“你一邊開車一邊說情況,我沒事。”
我詢問他這樣力度可以嗎,用不用再重一些。
他搖了搖頭,但沒有開口,他眉目緊鎖,清俊的臉上有一絲我說不出的倦怠。
祝臣舟最大的過人之處便是擁有尋常人千分之一不及的理智和冷靜,他太善於僞裝,哪怕泰山壓頂他都是一副不急不慌的態度,讓人掌握不到到底什麼才能夠真正威脅他,可也是這副面具令我總覺得自己和他相隔了千山萬水,重重煙雨,怎麼都跨不過去,我看不透他,亦讀不懂他。
孟奇光一直在和他說公司的事,祝臣舟是從巨文一個重大會議上離開趕過來,中途終止了會議,孟奇光爲他高層意見摘要時,忽然盯着平板最上面消息顯示怔了幾秒鐘,祝臣舟閉眼等了許久都我沒等到他繼續說話,他問發生了什麼,孟奇光說,“您承諾了蔣昇平巨文退出宏揚涉足的領域和全部市場?”
祝臣舟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隙,“怎麼。”
孟奇光跟隨在他身邊多年,當然明白他沒有回答也沒有否認意味着什麼,他咬着牙恨不得砸碎了方向盤的表情,“祝總您怎麼能許給他這樣的承諾,並且沒有和股東進行商議,宏揚佔據的領域全部是當下我們最有把握投資的項目,也是最大的一塊肥肉,多少商人趨之若鶩,我們之前始終在娛樂餐飲高端奢侈品方面獨霸一方,可不做房產的企業,很難有更大的上一層樓式的拔高發展,我們已經涉足晚了些,所以這塊劃分出去的資金多達十幾個億,比一般初次投資的房產人多了太多,這時候收手,已投入的資金無法撤回,全部隨時在原材料上面,我們怎樣向股東和高層交待,當初您提議,大家一致通過,您不聲不響更改了初衷,這會捅大簍子。”
祝臣舟眯着眼一臉不耐,“我難道就沒有一點權利,先斬後奏嗎。巨文是我的公司,我是最大股東,巨文百分之九十的渠道和資金都掌控在我手中,他們有任何異議,可以直接到我辦公室來提。”
孟奇光非常無奈,“獨斷專權是會葬送掉一個生機勃勃的企業,您當初主張內部民主,怎麼沾上夫人就全部違背初衷。”
“蔣昇平是怎樣的人,不用我說,你和巨文內部的每一個成員都很清楚。沈箏被他扣住,我不妥協這些條件,他不會放掉,他既然敢在海城綁了我的女人,並且三番五次向我下戰書,還帶着他夫人和一雙兒女暫住,就證明他所擁有的東西在本質上無懼我的地盤我的勢力。這也是我無法再試探他的緣故,我沒有這個時間,我多耽擱一分,他的耐心就消耗掉一分,不可否認,在很多方面他還是在我之上,我可以硬碰硬,但沈箏一定很難完好無損,我不可以冒這個險。”
“可您知道您這份承諾要付出的代價嗎?房產,金融證券,造船和煤礦,都是宏揚所涉足的領域,這些我們要全部退出市場,所有投資的能撤回最好,無法撤回的便是打了水漂,造成多少損失,我真的不敢估算這個數字。我們現在掌控的領域,只有碼頭、高端珠寶和香水奢侈品、還有除了黃街之外在佛城和瀾城的三家夜場,其餘的食用產品並不是我們龐大收入的主要來源。”
“有關我擅自做主,退出宏揚競爭市場這件事,我會做出一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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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奇光臉上閃過一絲爲難和沉重,“祝總,目前情況要比您設想的更加糟糕。二十分鐘前您剛簽過那份合約,就被蔣昇平手下拍攝了高清圖片傳上宏揚官網,還被許多媒體爭相轉載評論,巨文股東和高層也都看到了,短短五分鐘在海城炸了鍋,可以說不只這麼簡單的影響力,現在南省也在針對這個新聞持續發酵,它的擴散力超越了以往任何一條新聞的熱度和速度,甚至比您當初迎娶閔小姐婚禮的矚目度還要有過之無不及,很明顯宏揚是經過了預熱的,許多影響力頗大的媒體早就屏息以待,纔會這麼快就發展到人盡皆知的地步。這一次蔣昇平不知爲了要這些東西,他更想要藉助巨文被削減勢力的這陣東風,以輿論死死壓制您,這些都因爲您救夫人的一時衝動,而陷入非常糟糕的境地。”
祝臣舟始終平和的面孔有了一絲波動和裂痕,“不管這件事後果會怎樣,我都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