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人

夜,漆黑寂靜,屋內燈光透亮,少年一夜未眠。

次日,姑侄二人來到醫院看望解語蜜,褚費安靜沉默一路,直到病房裡看到擔心一晚上的人後,他既擔心又緊張,忍不住去看她。

病房裡,段友輝正說着什麼,解語蜜開心的笑出了聲,聽到動靜,兩人往門口看去,正是褚蔓如和褚費。

段友輝站起身接過褚蔓如手裡的水果籃子,笑着說太客氣了,他招呼兩人坐了下來。

“蜜蜜,好點了沒有?”褚蔓如問道。

“好多了,謝謝蔓如阿姨。”解語蜜禮貌迴應。

“蜜蜜真懂事,等病好了,隨時到蔓如阿姨這裡玩!”

“好。”解語蜜淺笑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

“前陣子阿姨太忙了,就把你交給我侄子讓他帶你一起玩,昨天你沒來,我這侄子也很擔心你,就和我一起來看你了。”褚蔓如笑着看着他們說道。

聊着聊着,沒想到姑姑會提到自己,本想着只是來看一眼,知道她沒事就好了。剛一進來,褚費的眼睛就看着病牀上那個女孩,她彷彿只是白了一點,瘦了一點,雖說只是一點點,但是才一天的時間,就可以看出確實病的很嚴重,他正看的仔細,因爲不會有人注意,可這突如其來的被提起,讓褚費不禁愣了一下。

看到解語蜜投來的目光,他很想問問她到底經歷了什麼?爲什麼高燒的那麼厲害?還難不難受了?可是他在看到解語蜜的眼神時,他選擇了不說,那眼神像是陌生的,他有點說不上來的滋味。他想,起碼現在他看到她了,看起來很好,那他就放心了。

兩人互相看着,彼此彷彿什麼都說了,又什麼都沒說,褚費什麼都沒聽進去,褚蔓如說解語蜜很懂事,每句話裡都夾雜着對解語蜜的喜歡,最後兩個大人聊到了解語蜜上學的事情,這兩個孩子也很有興趣的聽着,因爲解語蜜出院之後可能就可以上學了。

許久,褚蔓如偏頭和段友輝說道:“段先生,我有事要和你瞭解一下,讓兩個孩子聊聊天,我們先出去說吧。”

段友輝點了點頭,和解語蜜說他一會兒回來,讓她和褚費聊聊天。

“阿沢,你幫忙照顧一下蜜蜜,看着點藥瓶。”褚蔓如回頭囑咐着,慢慢走出病房。

關沢是褚費之前的名字,在他有記憶時就已經叫褚費了,只有褚蔓如經常叫他阿沢。

此時,病房裡沒有一點聲音,解語蜜動了動被子,直起身倚在牀頭,她擡頭看褚費,她說:“你喜歡什麼水果?”

褚費看她,他在腦海裡得快的掃了一遍這句話,他答:“橙子。”

“嗯,我知道了。”解語蜜點了點頭,先是笑了笑,之後她眸色淺淡,她低着頭語氣很輕,她說:“褚費,我差一點就把你忘了。”

褚費看着她,手不自覺的一點點握緊,彷彿整個人都屏住了呼吸,他沒說話,看着她,聽着。

解語蜜擡起頭:“昨晚我睡着了,沒有做噩夢,而是夢到了你,所以我想起來了。”她說:“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巷子口,那天我很狼狽,是你把我送回家,本來還惦記着怎麼找到你把衣服還給你,沒想到我們又見面了,之後我們約定我把衣服給你送過來,可是我沒有去,對不起,褚費,我生病了,我不知道什麼時候纔可以好,但是我很高興我把你記起來了。”

自從自己無法上學之後,她的壓抑從來沒有釋放出來過,直到褚費的出現,他們一起度過了很開心的時光,是讓她忘記了過去,忘記了痛苦,忘記了那段折磨她的日子。所以她很珍惜,很珍惜那段時光,至少她沒有忘記褚費,沒有忘記那些天。

“所以不好的話也沒關係,至少我沒有忘記你。”解語蜜說。

此時褚費想,解語蜜的笑容治癒了一切。他覺得彷彿什麼都沒有關係了,她不知道她們在學校裡就認識,她也不知道他們是隔壁班,她不知道他們的初見,是在一個陽光很好微風不燥的天氣裡與之相遇,但那都沒有關係了,因爲,比起這些,她記得他就好了。

“我沒有朋友,當我發現他們欺負阿默後,我和他們都變成了敵人,那個時候我只有阿默了,可現在,”解語蜜說:“褚費,謝謝你讓我在痛苦黑暗的時光裡,可以不顧一切素無忌憚的做我想做的事情,我很開心遇見你,我們可以做朋友麼?”

褚費點了點頭,他很高興,他說:“當然可以。”

解語蜜有些感動,她吸了吸鼻子,眼裡含着星光,不多時,兩人雙雙笑了。

病房外的長椅上,褚蔓如道:“這段時間我對蜜蜜的觀察,其實她是可以繼續上學的,這對她的病情不會有實質性的傷害。”

段友輝點了點頭,他說:“我和淮茵也是這樣想的,蜜蜜不能不上學,所以要儘快把病治好,可是心理的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好的,可沒想到昨天她又做噩夢了,高燒不退,蜜蜜在被送到醫院前是昏迷狀態,醒來後也是想了許久,才把記憶想起來。”

“醫生怎麼說?”褚蔓如問道。

“醫生說只是孩子太小了,高燒對大腦刺激比較大,看目前的狀態,蜜蜜恢復的很好。”段友輝說。

“那就好,我之前的計劃是保守治療,可沒想到蜜蜜這個時候會出現意外。”褚蔓如嘆了口氣,語氣自責。

“褚醫生您千萬不要自責,蜜蜜在你那裡玩是真的開心的,蜜蜜在家裡從來沒有那樣開心過的,這也讓她改變了不少,做噩夢的次數也變少了。”

他們回到房間,褚費起身,兩人準備回去了,道別時,他們同說下次見。

知道解語蜜進醫院後,顧暗一上午都沒心情學習,中午午休,他跟着江淮茵來到醫院看望解語蜜。那時解語蜜還在沉睡着,一臉的病態,他很擔心,他在病房呆了兩個小時,他沒有按學校的時間去睡午覺,但也沒有睏意,直到江淮茵提醒下午還要上課,只好去上學了。等下午放學,等到了解語蜜醒來,這一天他才放心。

褚蔓如的車剛走,江淮茵帶着顧暗來到了醫院,拿着剛從家來打包的飯菜進了病房。

“餓不餓?”江淮茵把裝有飯菜的保溫盒一一打開笑着說道。

“還好啦。”解語蜜彎起眼角淺笑道。

顧暗放下書包,在一旁坐着剝橘子,剝完一個,他遞到解語蜜面前,輕聲說:“吃個橘子吧。”

“謝謝。”解語蜜接過。

沒過幾天,解語蜜出院了。

日子和往常一樣進行着,每隔一個星期解語蜜都會去褚蔓如那裡,褚費會準時和夢彩一起等着解語蜜去公園玩。

這天,解語蜜提起了解竹梅,她想去看看她。解語蜜知道自己以前沒有勇氣去見她,更不知道見到她自己要說什麼,可回想過來,她終究是害了姐姐的人,她可能再也無法像從前那樣與之相處,並不是因爲有多恨,而是不想回憶那段痛苦的回憶。

次日,段友輝開車,解語蜜拿着那個解竹梅親手縫製的口袋來到了西城都薈一所精神病院。

解語蜜終究沒能像之前那樣淡定自如,而是心裡五味雜陳,翻江倒海的亂,一時無法平靜。她知道,發生了就是發生了,你怎麼去騙自己都無法改變發生了的事實。她走了進去,她看到了一個消瘦的背影,那背影乾瘦如柴,看着嚇人,解語蜜沒忍住頓時落下兩行淚。

解語蜜不恨她,因爲阿默也沒有恨她,她是自己的媽媽,她無法去恨一個你愛了那麼多年的母親,姐姐對媽媽的愛一點不比自己少,只是媽媽看不清,更無法懂得。

她看着那背影,輕輕叫了聲:“媽媽。”

寬大的病號服更顯得解竹梅根本沒有多少肉,聽到聲音,她的肩膀微微顫抖,她慢慢回過頭,看到她想了很久的女兒,她有些激動,看着解語蜜,她說:“變模樣了。”

解語蜜泣不成聲,跑到了解竹梅跟前一把抱住了面前的女人,抱緊了以後她才意識到,這個女人是真的只剩下骨頭,她抱着那身體,硌得她心疼如麻。

“你有沒有好好吃飯?”解語蜜哽咽着,一字一句的說。

“媽媽想你,吃不下。”解竹梅摸着解語蜜的頭髮,眼淚滴落到了女孩兒的髮絲,她說:“在學校有沒有交到好朋友?”

解語蜜隱忍着內心的難過,她騙她:“有,有很多的。”

“好,好,那就好。”解竹梅的擔心少了不少,她領着解語蜜來到牀前,擡手擦了擦旁邊的一小地方牀布,讓解語蜜坐下,她擡眼看到了門口的段友輝。

“爸爸。”解語蜜叫他。

屋子很小,裡面只有一張牀和一張桌子,看着乾淨,窗外透過的陽光很好,給這間只有三十平米的房間裡添上一點生氣。他走了進來,解竹梅對他點了點頭。

“什麼時候換的房間?”段友輝之前拜託副院長給解竹梅一間不錯的宿舍,還給了一筆錢,就是想能讓解竹梅能在這裡好過一點,現在這間,明顯不是他託人找的房間。

“這裡挺好的,我不配住好的地方,就讓我在這贖罪吧。”她低下了頭,沒臉看自己的女兒。

“活着就好好生活,你還有女兒,不要放棄你的治療,以後都會好的。”段友輝很平靜,沒有憐憫,不是可憐,也沒有夾雜着絲毫的情感,只是在對自己女兒媽媽的關心,好比對陌生人一樣的勸慰。

解竹梅眼角落下一滴眼淚,那神情飽經風霜,她對段友輝說:“謝謝,謝謝你,是我對不起你們,”她顫聲嘴裡不停的唸叨‘對不起’,她慢慢垂下頭,蹲坐在地上,解語蜜安慰着,段友輝看着解語蜜點了點頭,示意她們母女兩個單獨說話。

過了不知多長時間,房間裡沒了哭聲,解竹梅說:“蜜蜜,我真的很愛你們,我真的很愛很愛,我,我不知道爲什麼會變成這樣,我,我有罪,我也有病啊。”

“媽媽,”解語蜜給解竹梅擦眼淚,她輕聲說:“您爲什麼不喜歡自己的女兒呢?”解語蜜沒忍住,問出了她一直都困惑的問題,不喜歡爲什麼還要生下姐姐,這樣對姐姐太不公平了。

“我,我,恨她,”解竹梅倚坐在牀邊,他捂着臉,顫聲說:“她不是你的親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