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路他們走的很慢,卻還是過得很快。
兩人站在梧桐樹下,揹着光,樹葉隨風飄落,地上倒映出他們的影子。
“我到家了。”解語蜜低着頭,看着腳尖,聲音很輕,說完緩緩的站在褚費面前。
“我看看。”
這一路褚費是注意到了,解語蜜始終都是低着頭,雖是哭完了,但是看着也是不開心的。
褚費知道他欠解語蜜一個解釋和一句抱歉。當年兩個人的關係是彼此最好的朋友,而自己說離開就離開,還消失了五年,是他的不對,沒有苦衷也沒有難言之隱,如果就這樣說一句對不起的話,那他就太混蛋了。
褚費決定離開雙城那天,他給解語蜜寫了一頁紙放在了她的筆記裡,他應該想到有可能她會看不到,或者不小心掉了。他想他會回來的,一定會,所以,他們也會再次相遇。他不知道她有沒有看到那張沒有信封的信紙,無論怎樣,他已經回來了,什麼都不重要了。
解語蜜聞聲擡起頭,一臉疑惑的看着褚費,粉脣微微張開,問他:“看什麼?”
“怎麼一直低着頭?”褚費把帽子輕輕的給解語蜜戴好,眼角帶着柔和的看着她。
從一開始見到他,解語蜜就有好多的話堵在胸口說不出來,她想見到他是真的,生氣他這些年的離開也是真的,直到她想起別人說的:‘如果真的把你當朋友,他不會不告而別’時,她真的問不出口,在那之前她從來不信他們的友情只是在她那裡是堅固的,而現在,她內心躊躇不定,如果褚費不願意說,她也不想聽到他敷衍的解釋。
五年,他們都長大了,只是分開了不管多少年,感情雖不會變質,但夾在他們中間的隔閡是一定有的,他們也不再是一起喂着貓訴說心裡話的小孩了。
“只是有好多話想問,也不想問。”解語蜜不明顯的吸了口氣,之後面帶微笑的對褚費說:“褚費,我們還是好朋友嗎?”
褚費看着面前的女孩,他很想衝動一回,抱緊她,告訴她,問問她。他也有好多的話想說。解語蜜的眼神越是若無其事的樣子,然而讓他想起來她剛剛是哭過的。
褚費的眼角微微泛紅,他隱忍着去抱她的衝動,背在身後的左手早已虛握成拳,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開口說話時,牙關都在顫抖。
他輕輕地點了點頭,語氣裡依然帶着溫柔:“當然。”
解語蜜淺笑着,兩隻手擺弄了一下剛帶上的帽子,兩隻眼睛隨着手的動作而轉了兩下。
褚費的目光始終沒離開過解語蜜的眼睛,他也笑着,笑自己究竟有多蠢,思念了一千五百多個日日夜夜的人就在眼前,自己連一個擁抱的資格都沒有。
解語蜜放下手又抿了抿嘴角,她擡頭看着褚費,她說:“我出來買筆記本,時間有點長了,我先回去了。”
褚費把筆記本遞過去,他想說再等等,又可笑自己太幼稚。
“回去吧。”褚費收回手。
解語蜜接過準備轉身時,褚費叫住了她。
“在學校不要怕,安心學習就好,我不會讓別人干擾你的生活。”
解語蜜的動作一頓,暴露情緒的睫毛顫了顫,她依然保持着淺淡的微笑,擡起手,和褚費道別。
揮手時告別,回頭時再見。
童年時的好朋友他終於回來了,這次一定會再見面的吧。
褚費看着解語蜜的背影,直至消失後才轉回了視線,他把身側的一隻手放在褲兜,轉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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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年,關芷發現自己得了癌症時,褚費剛放暑假不久。她努力在老家工作,等穩定了之後第一時間去見了褚費,給他買了新衣服,讓他好好上學。她答應褚費會經常來看他,她的孩子還那麼小,她不忍心再將褚費一個人丟在別墅裡。
當褚費知道關芷得了癌症後,褚費的心很難過,他答應了關芷和她一起回黎城的事情,他沒和任何人說。
離開雙城的前一天,他給他最不想離開的人寫了一句話,放在了她的筆記本里,之後他和關芷離開了這裡。
這些年關芷的病情好了很多,起初褚燁帆因爲褚費的離開找到了關芷黎城的老家,他們又是大吵了一架,之後因爲關芷突然的昏厥,褚燁帆才只好先離開了黎城。
那時候的褚費還小,不可能獨自一個人回來,他想解語蜜對他笑時的樣子,想的夢裡都是她。
直到初二那年,他逃課,拿着自己攢了好久的錢偷偷來到了去往雙城的車站。
關芷住的醫院離這裡不遠,通往各個地方的客車都會從這裡經過,時間久了,褚費發現了通向雙城的客車,只是這輛車到了中途需要再換一次車才能到達雙城,他問了客車出發時的時間,等關芷快要出院的時候,他準備回去一趟。
他踩着時間,下課鈴聲一到,他立馬起身跑了出去,看着沒人從後牆一躍而下。
起身時,他再一次摸了摸口袋裡的零錢後,一直跑,一直跑。他不清楚黎城的火車站在哪裡,也沒想那麼多,讓他知道這一個辦法褚費也滿足了。
車裡的寒氣不比外面少多少,他裹了裹身上的羽絨服,屁股冰的他發麻,他來的早,車裡陸陸續續的進來乘客,等了十多分鐘後才發動車子。車裡的人不多,褚費一個人坐在那裡,他手冰的不行,耳朵凍的通紅,嘴脣也乾的發白,等到車子發動時,他內心的洶涌卻難以控制,他想,他要見到她了。
冬天客車不怎麼好走,遇到路上有厚冰時,不僅開的慢,車裡也是一陣的晃悠。褚費斜對角有個話嘮大嬸,嘟嘟囔囔說個不停,後面是個小孩,聽聲音應該是五六歲的樣子,一直踢着褚費後面的椅子,伴隨着還有男人打呼的聲音。
這些他都無暇顧及,褚費一心想着他們重逢後的樣子,之後他就一點也不冷了。客車緩緩的開着,他不知道多久才能到達,他拿出了他帶給解語蜜的禮物。
那是一個銀色的帶着金星的小貓,他第一次看到它的時候就想起了解語蜜,所以他把它買了下來,他想送給她。
大客車裡這時候開始暖糊起來,車窗上結滿了霜,褚費伸出手,用手上的溫度在上面寫下了她名字的首字母,之後,等待也變成了開心的一種。
到站後,他打了車,褚費跑到了解語蜜家的小區門口,他站在那棵梧桐樹下,冬天的樹上沒有葉子,但樹上的枝頭卻挺拔偉岸,風吹不彎,雪壓不倒。
褚費站了好久,直到聽到有人下來後,他搓了搓手又插進兜裡往後面的拐角處走。這回他偷偷的跑過來,褚費不想讓別人知道,他來見的只有她一個人,見到了,把禮物給她褚費就回去。
等聲音越來越遠,他看着透亮的天空,解語蜜現在應該是在學校,如果在這裡等不知道什麼時候纔會見到她,褚費在口袋裡的手摸了摸裝着禮物的盒子,之後他又跑到了學校。
在學校旁邊的超市門口停下時,嗓子火辣辣的疼,他喘着粗氣,琢磨一會怎麼進去。他繞到學校後牆,跳過最後一個欄杆時,手不小心劃出一道口子,血珠慢慢滲透出來,褚費用另一隻手擦了擦,咬了咬牙,沒多管便繼續往前走。
褚費曾想過,自己可能不會在做比今天更瘋狂的事了。
坐了將近七個小時的長途汽車,憑着記憶從雙城車站打車來到她家的小區,還跑到她的學校。
風知道他有多想見到她。
他在去往廁所的路旁停下,等到下課鈴響後,教學樓裡陸陸續續出來很多學生。他不知道這回他能不能見到她,不管怎麼樣,他一定要親手把禮物送給她。
課間時間是十分鐘,這會兒已經過去了一半,友信的學生都是穿着校服的,此時的褚費與這裡格格不入,他的眼神一直漂浮在來來往往的人羣裡,眨眼間,褚費猛然一看,女孩穿着校服,手裡拿着一摞作業本,正匆匆往老師辦公室的方向走。
友信裡教師的辦公室在另一個樓層,教學樓裡都是各個班的班級。
褚費有些激動,眼睛不敢離開一下,他快步往前走。
“我幫你給老師。”白赴年看到解語蜜凍着手抱着一摞本子去辦公室,就知道她是去交作業本,於是走過去幫解語蜜拿。
“不用了,謝謝,”解語蜜笑笑,看他道:“我一會兒還要彙報一下班裡同學去醫務室的事情,我自己去就行。”
白赴年點點頭問解語蜜:“鄒昕格沒事吧?”
“還好,校醫說可能是吃壞肚子了,現在在醫務室躺着呢。”
褚費停在那裡,他不知道自己要不要過去,只是過去後會不會耽誤她上課,還有,他們看樣子關係很好。
白赴年沒有回教學樓,而是跟着解語蜜一起去了老師辦公室。後來褚費等到了他們上課又下課,解語蜜始終都沒有出來過。
有那麼一刻,褚費真想充進去把東西給解語蜜,之後告訴她,他在她的筆記本里夾了紙條,他看了看時間,之後他什麼也沒做的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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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語蜜回到家後就把自己關在了屋裡,她自己安靜的待一會兒。她把筆記本放在桌子上她趴在上面,看着窗外。
不多時,門被輕輕的敲了兩下,之後江淮茵走了進來。
“蜜蜜,怎麼被太陽公公曬的困了?”江淮茵摸了摸解語蜜的頭髮。
解語蜜趴在桌子上,下巴放在胳膊上,她擡頭看着江淮茵:“我帶着帽子的,沒有很曬。”
“那怎麼無精打采的呢,嗯?”江淮茵問道。
解語蜜輕輕咬了下脣角,她不知道該怎麼說,自己都還沒弄明白的事,之後隨便應付了一句:“作,是作業太多了。”
“你呀,”江淮茵用手指劃了一下解語蜜的鼻子,又說:“你徐叔叔家的小妹妹要上小學了,想借你的書用一用,想讓她先預習預習。”
解語蜜點點頭:“我去拿。”
她從書架下面的櫃子裡找到了之前用過的書和筆記,她把一年級的語文和數學拿出來給江淮茵。
解語蜜想着自己也沒事,之後自己順便整理了一下櫃子裡的其他東西。她看到小時候用過的筆記本,想看看那時候的字跡有多醜,打開後一頁一頁的翻過去,翻到中間,一張淺黃色的紙條掉落了下來。
我媽媽生病了,她現在需要我的照顧,等我們長大,我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