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下了狠心,手腳並用,硬生生把黃順昌推了出去,呼啦一聲關了門,插緊了門閂。
這邊的陳排放實在是忍無可忍,他不想再沉默下去,必須提醒杏花嫂,村長不是個好東西,他是條狼,是一條色勁十足的老狼!
當他穿好衣服,悄悄出了門,越牆進入了杏花嫂家。
當他俯下身,透過窗櫺看過去時,心一下子軟了——杏花嫂竟然坐在濃濃的夜色裡哭啼。
她的哭是無聲的,只有明晃晃的眼淚順着臉頰往下流。
陳排放屏聲斂氣,最大限度地激活跟杏花嫂之間的靈犀,隱隱感受到了她的心語。
此時的她可謂是五味雜陳,想笑卻又忍不住淚水婆娑,想哭卻又沒有太多的悲傷。
是得意?
是失落?
是愧疚?
又好像什麼都不是……
她的意識有點兒混亂,但想的最多的還是小白臉範小碩,她是真心惦記他,牽掛他,猜想着此時此刻他在幹什麼。
會不會仍在街頭遊蕩?
是不是心中裝滿了委屈和無奈?
也或者……
唉,都已是深夜時分了,夜露寒涼,會把他身體搞垮的。
而更讓她擔心的是校長對範小碩的下一步行動,那個無賴會不會惱羞成怒,利用他手中的權利去報復他,排擠他?
想到這些,杏花再也坐不住了,摸一件外套穿在身上,鎖了門,輕手輕腳出了院子。
大街上黑茫茫,空無一人,寒氣撲面。
杏花禁不住打了一個寒戰,攏了攏上衣,徑直奔着學校的方向走去。
此時的學校一片空寂,漆黑一片,平靜得就像啥都沒發生似的。
這讓杏花心生質疑,會不會是黃順昌那個老混蛋故弄玄虛,拿謊話來逗自己呢?
要麼就是他對校長和範小碩心存芥蒂,故意在自己面前編瞎話糟踐人家。
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怕是自己真的上了老東西的當了,這才抄起雙手,轉身往家趕。
此時的她內心已經釋然了許多,但願平安無事,那樣的話,大家都可以心安理得地睡個安穩覺了。
當她走到大槐樹下的時候,突然看到在不遠處的牆角下有一個黑影在晃動,看上去是個人,個頭很高,是個胖子。
那黑影像是也看到了杏花,迅速掉頭,風一般溜走了,出奇地快,眨眼間便沒了影蹤。
看那人行蹤鬼祟,杏花就斷定絕對不是個好人,夜幕之下,他躲在哪地方幹啥呢?
杏花禁不住頭皮發緊,渾身冷得直哆嗦,她咬了咬牙根,跟在後面追了幾步,然後站定喊了起來:“誰啊?誰躲在那兒?”
杏花的喊聲在陰森的衚衕裡迴旋,不但沒有把黑影震懾住,反倒把自己給嚇得不輕,一時間魂飛魄散,撒丫子就跑。
等她哆哆嗦嗦開了門,再回頭鎖緊了,這才趴在門板上,大口大口地喘起了粗氣。
突然覺得腿間冰涼一片,伸手摸一把,這才知道是尿褲子了,自嘲道:瞧瞧這個沒出息樣吧,平日裡的能耐呢?
這也難怪,之前就被村長折騰了大半個晚上,一個鮮活的人短時間內歷經了數次沸騰,冷卻,再升溫,再冷卻的循環過程,身體的能量基本被耗了個乾淨,剛纔又被嚇了個半死,不虛脫纔怪呢。
杏花拖着疲憊的身子進了屋,上牀躺下,卻一點睡意都沒有,滿腦子都是雜亂無章的畫面——
飄忽不定的鬼影;
孤立無助的範小碩;
卑鄙下流的村長黃順昌;
還有那個變態的吳校長;
……
越想越亂,越亂越想,杏花覺得自己幾乎就要崩潰了,是啊,再這樣下去的話,不瘋纔怪呢。
她譴責起了自己:杏花啊杏花,這才短短几日啊,咋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呢?很多事情要是放在之前,那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譬如默許男人黑夜裡走進自己的家門;
譬如心甘情願讓壞男人動自己的身子;
再譬如,爲了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干的小男人牽腸掛肚……
而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從李金剛離家進城後開始的,變化之快令自己都難以置信,真是不可思議,就像被魔魂附體了一樣。
正胡亂尋思着,杏花心裡面忽悠一陣,想起自己都好幾天時間沒有跟李金剛聯繫了,於是就從枕頭底下摸出了手機,撥了過去。
電話嘟嘟響着,卻沒人接聽,她再次撥了過去,結果還是無人應答。
這就奇怪了,李金剛以上是手機不離手的,今天這是怎麼了?
不會是出啥意外了吧?
他這一次進城不同往昔,是揹負着“罪名”出去的,多多少少還是有一些畏罪潛逃的意思,他會不會被嚇出個好歹來呢?
杏花心裡一沉,擔心起來。
正雲山霧罩地琢磨着,手機響了起來。
看一下號碼,果然是自家男人的號碼,趕緊接聽了,卻不是李金剛的聲音,那人上來就問:“你是杏花嗎?”
“是啊,你是?”杏花心裡咯噔一下,犯起了疑惑。
“你沒聽出我聲音來?”
“沒呀,你是誰呀?”
“你別管我是誰,看在鄉里鄉親的面上,你平日裡又對我又不薄,我告訴你一個事兒。”
杏花更加摸不着頭腦了,着急上火地問:“你是誰啊?你想告訴我啥事?快點說呀。”
“杏花,連怎麼就我都聽不出來了呢?白白惦記你這麼多年了。”對方奸笑一聲,接着說,“李金剛他出去了,和一個女人,還沒回來呢。”
“啥?李金剛跟一個女人出去了?啥女人?他們出去幹嘛了?”杏花警覺起來。
“是啊,一個城裡的娘們,粉白細嫩的,走起路來一扭一扭的,天還不熱呢,就穿着露出雪白大腿的裙子,饞煞人了。”說着咕咚一聲,像是吞嚥了滿滿一嗓子眼的口水。
“你就編吧,騙誰呢你?我纔不信呢,城裡的女人會看上他?”
聽上去對方不高興了,說:“信不信由你,不識好人心,那我掛電話了啊,不信拉倒!”
杏花說:“你連自己是誰都不肯告訴我,叫我怎麼相信你的話,騙人,肯定是騙子!”
“你以爲我傻呀,如果李金剛知道我把秘密偷偷告訴了你,他不殺了我纔怪呢。”
“那你說,那女人怎麼會找上他的?找他幹嘛?”
“這還要問了,男人女人找在一起,黑燈瞎火的還能幹嘛?還不就是玩玩那些技術活兒嘛,不過我跟你說,金剛那小子豔福確實不淺,好事儘讓他給碰上了,那女人可叫一個有滋有味,細
皮嫩肉,一掐就出水,哎喲,還不舒服死啊!”說着又奸笑起來。
等停了笑聲,對方接着說,“對了,杏花,你問我那女人是怎麼找上他的是嗎?”
“是啊,說來讓我聽聽,就知道靠譜不靠譜了。”
“也好,我就跟你說實話吧,就是前幾天,那女人家的衛生間牆磚脫落了,找我們過去幫着拾掇一下。你老公和我兩個人去的,看了情況後,我們分了工,我去購料,你老公負責清理牆面。你猜我回來後看到了什麼?”
“你就別兜圈子了,快說!”
“等我帶着料回來後,看到你老公活沒做多少,外套脫了,只穿着裡面的小內衣,臉通紅通紅的,埋着頭,半天都不敢擡起來。而那個女人好大一會兒才從臥室裡走出來,竟然換上了睡衣,臉上還桃花一樣鮮豔,再笨的人也能看出點啥來吧,你說是不是?好了,跟你說這些就不少了。”說完扣了電話。
杏花半信半疑,躺在被窩裡,翻天覆地想開了。
正煎熬着,手機突然又響了起來,差點沒把杏花的魂給嚇掉。
她急切地拿起來,看一眼屏幕,見是李金剛打過來的,就按了接聽鍵,放到耳根處。
金剛喊一聲杏花,然後平靜地問她:“你剛纔打來電話了?”
“是啊,我打電話了。”
“有事嗎?”
“沒事就不能說說話了?我問你,剛纔你幹啥去了?”
“去洗澡了呀,怕弄壞了手機,就扔牀鋪上了。”
“在家的時候你可大半年都不洗一回澡,是身上弄上啥髒東西了吧?天還不熱呢,就跑到外面去洗澡?”
李金剛打着呵呵說:“不洗不行啊,這幾天一直忙着幫人家處理廁所的牆面,臭烘烘的,不洗自己都聞着噁心呢。”
杏花心頭一熱,看來剛纔那人說得沒錯,他們的確是幫人家修廁所了,難道真的是跟女主人勾搭上了?
“喂,家裡沒事吧?小龍好嗎?”金剛聽老婆這邊沒了動靜,就主動問了起來。
杏花扯起嗓門喊:“李金剛,我問你,你沒做對不起我們娘倆的事吧?”
“說啥呢你?我天天干活掙錢,這也叫對不起你們呀?”聽上去男人有些委屈。
“你就沒跟城裡的女人乾點啥?”
“幹啥?”
“裝傻啊你,男人女人還能幹啥?”
男人乾笑兩聲,說:“城裡的女人會看上我?圖啥,別逗了,杏花你就放心吧,咱也就是想想的份兒。沒事掛了吧,大成他們喊我過去打牌呢。”說完真就把電話給掛斷了。
這個熊男人,跟自己鑽了十幾年的被窩,幾乎夜夜都嘴饞,如今一個人在外頭,一連幾個月不沾女人身子,他能受得了嗎?
特別是到了夜裡,孤零零躺到鋪上,硬是找不到個熱乎的地方,那種憋在裡面的火辣勁兒可真是夠人受的。
這樣一想,杏花心就軟了,是啊,男人也不容易,興許找個女人解解悶也是正常的,只要別把家裡老婆孩子給忘了就成。
這樣一想,她心裡反倒舒坦了,也好,這不就扯平了嘛,自己跟野漢子們不清不混的,給自家男人一點點自由難道不應該嗎?
正不知羞恥地想着,房頂上方突然風聲大作,飛沙走石,一股黑煙盤旋而下,緩緩鑽入了她的家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