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料,這一次,竟然輕而易舉地打開了,一定意義上說那根本就不是杏花扒開來的,而是那隻死手自己悄然張開的。
杏花拿出了那個溼漉漉的紙包,快速掖進了褲兜裡,默唸道:“韓兆寶呀韓兆寶,還算你是個有情有義的人,你就放心走吧,我一定想辦法把孩子安置好了,要不這樣吧,先送他去姥姥家,他娘知道後就去找他了,畢竟是自己親生的,不會扔下他不管的。”
再低頭看時,那隻蒼白浮腫的手又慢慢合上了,緊緊攥成了拳頭。
杏花站起身來,一瞬間內心波濤沖天,滾滾涌來,禁不住淚水潸然,泣不成聲。
幾個人相繼回來的時候,杏花已經擦乾了眼淚,低着頭,儘量不讓他們看到自己哭紅的眼睛。
簡單湊了一下情況,沒人發現有啥異常,杏花就安排朱羣兵留下來,代表村裡爲韓兆寶處理善後事宜,自己找個藉口,先一步離開了。
到了村裡,杏花去小賣部買了一個打火機,找個僻靜無人的角落裡,先點燃了一團草葉,等火燒旺了,便從兜裡掏出了那個被死人攥過的、依然溼漉漉、包裹着自己毛毛的紙包,投進了紅紅的火焰裡。
紙包在火焰中發出了吱吱啦啦的幾聲弱響,然後就悄無聲息了,只看到有紅彤彤的火苗在躍動。
杏花坐下來,直到火完全熄滅了,只剩了一灘黑糊糊的灰燼,這才站起來,擡腳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後,杏花關緊了院門,燒了一大盆熱水,躲到廁所裡面,稀里嘩啦洗泡了半天,拿出了吃奶的力氣搓洗着,幾乎把身上的皮層都給搓掉了一沓,特別是一雙白嫩的玉手,塗了香皂,翻來覆去洗了不下二十遍。
洗淨擦乾後,杏花進了屋,關緊了屋門,找出了白酒,咕咚咕咚灌下了大半瓶,然後撲到了牀上,倒頭便睡。
醒來後,已經是深夜兩點鐘,杏花肚子異常飢餓,便下牀找了點吃的東西,對付了一下肚子,然後再也睡不着了,斜倚在被子上,滿腦子揮之不去的還是韓兆寶的事情。
韓兆寶的死成了杏花吐不出,咽不下的一塊心病,她隱隱覺得這個怪里怪氣的男人就是毀在自己手裡,如果不是自己心存私念,激將他去探查自己的老婆,或許就不會遭遇不測了。
可他到底是怎麼死的呢?爲啥就落到了大口井裡面?是被人弄死後拋到了井裡,還是直接把人推到井裡淹死的……
又是何人所爲呢?
會不會是李二麻子?
李二麻子的瘋侄子?
還是王連成?
還是他的某一個仇人……
杏花越想心越亂,越想越難寧,雙手在胸前一陣撕扯,像是要把胸膛撕破一樣。
煎熬過後,杏花咬緊了牙關,心一橫,狠狠罵起了自己:臭娘們兒,你不是多事嘛,人又不是你殺的,你折磨個啥呢?他死八百回,與你何干呢?他又不是你的啥親人……
罵過一陣子後,腦袋鑽進了被窩裡,緊蒙了起來,但卻依然還是一片雜亂五章,無法清淨。
好不容易捱到了天亮,杏花起牀洗把臉,先把屋裡的麥子翻晾了一遍,然後再吃點東西,就鎖門走出了家。
到了衚衕口,接到了黃順昌的電話。
電話裡,黃順
昌問了有關韓兆寶死因以及善後的一些事情,杏花也只能敷衍了事,把面上的事情說了個大概,深層次的問題堅決咬緊了牙關,絲毫沒有多言多語。
黃順昌聽後,說:“好在他們家人沒鬧騰,這倒是省心了,要是報了案,少不了又是一陣子折騰,我們也跟着不得安寧。”
杏花懨懨地說:“鬧騰啥呀,他老婆又不在家,那些叔伯弟兄才懶得摻合那些事情呢。”
黃順昌一愣,問:“他老婆呢?”
“聽說是出去打工了。”話早就懸在了杏花脣邊,隨口道來。
黃順昌問:“自己男人死了,她都沒回來?”
杏花說:“連她去了哪兒都沒有人知道,也沒有她的聯繫方式,肯定不會及時趕回來的。”
黃順昌問:“那家裡不只剩孩子了嗎?”
“是啊,怪可憐的,我這不是過去看一看嘛。”杏花說。
黃順昌沉吟一陣,聲音急促地說:“不行……不行……杏花你聽好了,這時候不能過去,一定不能過去。”
杏花問他:“咋就不能過去?”
黃順昌說:“你這時候過去,那不是沒事找事嘛,純粹是揀爛魚頭,那孩子不是還有本家的叔叔大爺嘛,不是還有姥爺姥娘嘛,落不到地上的。你一但出面,插手此事,那就粘到身上了,想推都推不開了。”
杏花說:“有那麼嚴重嗎?我不就是過去看一看,過問一下嘛。”
黃順昌厲聲說:“杏花我可告訴你,要是被纏上,那可是你自己的事情啊,與村裡無關,知道不?”
杏花淡淡地哦一聲,然後問:“嬸子到底得啥病了?嚴重嗎?”
黃順昌說:“沒啥大不了的,過幾天就出院了,等回去後再告訴你吧。”
杏花問:“你啥時回來?”
黃順昌說:“這不已經往車站走了嘛,中午就回去了。”
杏花說:“那你打啥電話呀,有花回來再說不行嗎?”
黃順昌說:“這不是不放心嘛,就怕你惹出啥亂子來。”
杏花說:“還能有啥亂子?說實話,你跟吳支書不在家,村裡倒是更安靜了。”
“安靜個屁!不是出人命了嘛。”黃順昌喝一聲,然後問道,“吳培全這幾天一直沒回村裡?”
杏花說:“不知道,反正我是沒見着。”
黃順昌罵道:“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熊頑意兒,白佔着茅坑不拉屎,得趕緊把他拿下了。”
杏花冷語道:“就算是換了別人,也不一定有你的好日子過。”
黃順昌說:“你傻呀,我會弄個刺頭上來跟我作對,要換也得物色一個跟自己一心的吧,你說對不對?”
杏花問:“那你打算讓誰幹?”
黃順昌說:“這個還沒想好呢,到時候再說吧。好了,到車站了,回去再慢慢聊。”說完掛斷了電話。
儘管黃順昌着意不讓她去韓兆寶家,更不能插手過問他們家孩子的事兒,但心存愧疚,並且在韓兆寶屍骨面前表過態、許過願的杏花還是沒有絲毫猶豫,徑直走了過去。
到了韓兆寶家,見院門大開,裡面卻一片安靜。
她就在外面喊了起來:“有人在嗎?屋裡面有人嗎?”
喊了好大一會兒,屋裡傳出了一個女人的聲音:“誰啊?”
杏花一怔,聽聲音咋像韓兆寶老婆呢,難道她回來了不成?正琢磨着,一個女人從屋裡走了出來。
“是你……你回來呀。”杏花擡腳進了院子,緊跟着問一句,“你不是出去打工了嗎?”
韓兆寶老婆一臉暗淡,但看不出有多麼悲傷,她低垂着頭,一雙紅紅的眼睛緊瞅着自己的腳面,喃喃地說:“聽到消息後,就急着趕了回來。”
“你是咋知道的?”杏花問。
“那……那個……是聽外村一個人說的。”韓兆寶老婆吞吞吐吐地說。
杏花止住腳,站在女人面前,細細打量着她,說:“多虧你回來了,要不然孩子就沒法辦了。”
“是啊……是啊……”
“後事都處理好了嗎?”
“嗯,都這樣了,簡簡單單埋了就是了。”
自始至終,韓兆寶老婆都沒擡頭看一眼杏花,甚至感覺連話都懶得跟她說,就主動找話茬說:“那你以後還打算出去嗎?”
女人直言說:“不出去咋辦?總該掙點錢供孩子讀書吧。”
杏花問:“那孩子咋辦呢?”
女人說:“讓他姥姥帶着唄,還有啥法子。”
杏花心裡就暗中揣摩:看來這女人是鐵了心的要跟那個缺心眼的男人一起生活了,韓兆寶這不明不白的一死,倒是正好成全了他們。
女人擡頭瞄了一眼杏花,問她:“你過來有事嗎?”
杏花說:“這不,村長有事外出了,要我代表村委過來看望一下,看看有啥需要幫的沒。”
女人點點頭,又搖搖頭,慌亂地應着:“沒事……沒事……放心吧……你們就放心吧……”
杏花說:“你可一定要想得開呀,不要太難過,日子還得過下去呢。”
女人眨巴了眨巴眼睛,並不見有眼淚流下,卻故意用衣袖擦了擦,然後說:“人已經沒了,想也沒用了,我們還得好好活下去呢……”
杏花突然提高了聲音,轉移話題問她:“你知道韓兆寶是咋死的嗎?”
“還能是咋死的,那樣的死法,肯定是……是不得好死了。”女人眉頭一皺,嘴巴一扯,嚶嚶哭了起來。
“你別哭,說說看,你是咋知道自家男人不得好死的了?”
女人不說話,兩隻手不停地抹着眼淚。
杏花繼續問:“你是看到啥了?還是聽到啥了?”
女人搖搖頭,雙手掩面,泣不成聲。
杏花站在那兒,覺得女人的哭聲特別刺耳,特別難聽,知道一時半會兒是不會停下來了,想從她嘴裡得到些啥更是不可能,就乾巴巴地安慰了她幾句,轉身離去了。
走在大街上,杏花心亂如麻,眼前總晃動着韓兆寶的猥瑣的表情,趕都趕不走。意念中老覺得自己就是兇手,是自己害了他,要了他的性命,自己難逃罪責。
她反覆琢磨着韓兆寶離開他家時的前景,然後推斷着他離開自家後的情景,或許是有人早就盯上了他,然後一路尾隨,然後利用啥招數引誘他到了大口井,趁其不備,一把推了下去。
也或者是被施了迷魂藥,產生了幻覺,直接就去了大口井,投身而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