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麼人,膽敢與我家公子這樣說話。”
方纔說話的正是一直站在人羣中的王爭,話音還未落地,鄭克身旁的一個家丁模樣的人便即出言訓斥。
上下打量一番,王爭冷笑出聲,並未回話,顯然根本沒有把此人放在眼裡。
“你這土豹子怕是活膩了,讓本大爺給你鬆鬆筋骨!”
這家丁不知道王爭的身份,在鄭家素來囂張慣了,壓根未曾想到來到這窮鄉僻壤的寧海州也會被人不當回事,當即是臉色鐵青,搓着拳頭就要動起手來。
“行了,阿五,這可是在一方州治!”鄭平寵溺鄭克,但並不代表他會容忍鄭克手下的家丁鬧事,淡淡出聲阻止。
這被喚作阿五的家丁怨恨的看了一眼王爭,退後一步道:“是,管家!”
“這人是誰?”
“連他你都不認識,你可太孤陋寡聞了。”
“快說,惹得老子氣了把你皮扒下來!”
“得了吧你,就不能換句話說,這人就是前些時日在城外大敗近兩千水匪軍,斬首浪裡蛟的那個王爭!”
“居然這般年輕,他怎麼敢忤逆鄭家家丁?”
“不曉得...但是依我看,這臉抽得好。”
“我也這般想,確實大快人心。”
兩個州城武官正聚在一起低語....
說完話,鄭平這才轉頭看了一眼王爭,見到王爭毫不示弱的直視過來,皺了皺眉。
“初來乍到,不知是何地人士?”
居然一眼就看出自己不是寧海州的人,王爭驚訝之餘,也是回之以禮:“在下文登王爭,現在是吳鎮臺麾下文登營一小小千總將官。”
“我當是多大的官兒,原來只是個螻蟻般的千總,若是你立即跪在這裡,當着所有人的面給本小爺重重的磕三個頭,本小爺便饒恕了你。”
鄭平還沒來得及回話,那鄭克便迫不及待的跳了出來,對着王爭一陣冷嘲熱諷。
王爭毫不示弱,冷笑回道:“雌黃小兒居然自稱小爺?哼,當真是讓我等笑掉大牙,快些回到家中找尋孃親的溫暖懷抱,免得被在下腰間這口帶了血的鋼刀嚇尿褲子!”
鄭克何曾受過這樣的冷遇,憤怒道:“你!”
“行了,阿五,將克兒拉到後面去。”
“不,平叔,我要回去告訴爹,這裡有人忤逆鄭家!”
“怎麼還不動身,我叫你趕緊帶走!”
見到鄭平瞪過來,阿五渾身一個戰慄,趕緊上前將那喊叫不已的鄭克拉了回去。
鄭平朝王爭抱以微笑,問道:“遠來是文登營的將官,那不知王千總方纔所言究竟是何意?”
王爭道:“只是說出在場同僚的心聲,在下覺得,巡檢之位雖只有九品,但卻責任重大,還是由我們當地人出任比較好,當然了,能者爲之。”
鄭平臉上起了一絲意外,多打量兩眼王爭。
幾年前鄭芝龍從膠東的海商那裡聽到膠東私鹽的事情,覺得這種買**較賺錢,便隨口讓鄭鴻逵有時間打聽打聽。
這件事到現在鄭芝龍或許已經淡忘,鄭鴻逵卻還記得,得知寧海新任知州生辰將至,正巧鄭鴻逵也在日本平戶出商,便讓管家鄭平來到寧海一問,也算是結了這個事。
之所以帶鄭克前來,便是鄭鴻逵不想看着他這兒子整天在家享福,讓鄭克多出幾趟海,至於參與這次官家宴會,也只是爲了藉此起到歷練的效果。
至於這區區的寧海巡檢之位,鄭家其實並不在意,如果想爭,根本不用如此大費周章,甚至不需要派人來。
對於王爭先前的話,管家鄭平已經在心中起了讚許的意思,這個千總看起來不與其他將官是一丘之獦,一番話說得不卑不亢,應當是個有能力的人。
想了一會,鄭平笑起來:“王千總說得對,這寧海巡檢的位子還是由你們本地人來做比較好,能者爲之,也好爲民多增黎粟。”
王爭不知道鄭家人是如何去想,只是狐疑的盯着鄭平看了幾眼,覺得這人不像是在惺惺作態,於是抱拳道。
“久聞鄭家在閩地賑濟災民,三人一錢廣稱義,如今看來應是不假,不怪乎四方歸附威震沿海,是在下小人之心了。”
鄭平沒露出什麼高興的表情,只是淡淡一笑,緊跟着看向一旁不斷點頭的吳惟忠,說道:“吳鎮臺,看來你有個好部下。”
吳惟忠聽到鄭家打算介入,和在場的其他人一樣,都已經是打算放棄,但好歹不歹的,這個時候王爭站了出去,正在考慮如何能讓鄭家不怪罪於王爭。
甚至吳惟忠都在考慮向登萊巡撫楊文嶽負荊請罪的事,也好能讓楊文嶽幫助王爭渡過難關,因爲在吳惟忠的眼裡,能與鄭家說上話的也只有撫臺楊文嶽了。
不料事情轉變的太快,鄭家沒說幾句便表示退出,就連那個驕橫跋扈的鄭鴻逵嫡子鄭克都被架了出去。
見到鄭平朝自己示好,吳惟忠和身旁的韓大虎都有些沒反應過來,張大了嘴,半晌才反應過來,趕緊出言應答。
“啊?對對,王爭的才能很好。”
“既然如此,來此的目的達成,我也不便久留了。諸位,告辭了!”
說完,鄭平帶着十幾個身材魁梧的鄭家家丁頭也不回的走出州治。
王得樂等人鬆了口氣,但有一個人卻再也站不住,緊跟着追了出去。
這個人便是膠東海商頭領齊淶,本來他覺得鄭家既然來了,自家歸附於鄭家,他的長子坐上巡檢定然是板上釘釘,更能借此告訴州城其餘人,他齊淶的後臺是鄭家,免了搶奪的心思。
不料事情變化的太快,鄭家連眉頭都沒皺便棄了巡檢的位子,齊淶怎麼能甘心,自然要追出去問問。
一出門便見到剛上登上馬準備離開的鄭平一行人,這時候鄭克也不再吵鬧,坐在馬上一臉憤恨的東張西望,似是在找什麼人。
齊淶臉上的鷹鉤鼻佈滿汗珠,氣喘吁吁道:“管家,這是做什麼?”
聞言,馬上的鄭平回頭一撇,淡淡道:“膠東偏瘠,巡檢之位我鄭家不感興趣,你也不要多花精力在這裡了。”
“駕!”
說完,鄭平毫不猶豫的帶着鄭克以及一衆家丁遠去。
其實在久居閩越屢出海波的鄭家中人眼裡,膠東仍是個貧瘠之地。
鄭平來到膠東數日,見到的沒有因爲暴利的私鹽買賣而帶來的富庶,有的是比閩越更多的各色流民,鹽丁與鹽販子在這裡打家劫舍,最近更是剛剛發生近萬水匪圍攻寧海州城的大事。
更何況,這裡的州城尚不如閩越、秦淮三分繁華,種種所見所聞,更在鄭平心中爲膠東印上了混亂的標籤。
這樣的地方,鄭家怎麼可能再花費精力涉足。
齊淶的手伸到半空中,顯然是有些接受不了這個結果。
“這...鄭家就這麼不管我齊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