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爭與高山正在寒暄,這寒暄是官方的叫法,土話來講就是在扯皮些有的沒的,正巧這時王爭的娘王劉氏走出了房屋,笑呵呵的問高山要不要在這裡留飯。
看高山的樣子本是不太好意思的,正想法子推脫,忽的看見王劉氏、黃嬸等幾個婦人端出來些東西,被香味饞的口水直流,說出來的話變的也快。
“那個,不會攪擾吧。”
“嗨,這孩子,攪擾什麼,爭兒說了今日放飯大夥一起吃,熱熱鬧鬧的纔好呢。”王劉氏一點都不在意,端着東西微笑着從高山身邊走過。
伸脖子看過去,高山嚯的一聲。
“王爭,你有福氣啊,居然吃起肉湯了!”
“老高,少扯皮!快來搭把手!”
哈哈一笑,高山解下腰間的鋼刀立在一旁,幫着王爭開始佈置院落,這個時候黃陽、董有銀與黑子叫的人也陸陸續續的回來集合,見到這個場景都顯得有些意外,原來王爭爲他們準備了個驚喜。
“嚯,這麼香。”
“好久沒吃到肉湯了,不行,我得將我老孃接過來一起吃!”
大傢伙都是義井莊的村民,這次都能吃上肉湯全是拖了王爭的福,沒過多久,不大的院落裡就是坐滿了十幾桌的老少村民,不少家裡有孩子的也都帶來湊熱鬧,正在一旁嬉戲打鬧。
值得一提的是,期間高山的家丁隊官孟悅帶着十幾個家丁找了過來,據他們所說是聞見了這裡飄出去的肉香,高山正喝罵着讓他們離開。
“老高!算了,你我是兄弟,部下自然也不能疏遠了,留下一起吃吧。”
這時候王爭走了出來,一番話說得輕描淡寫,高山一愣,張了張嘴,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孟悅嘿嘿笑着答謝,趕緊帶着十幾個人尋了個地方坐好。
不遠處的營盤內,一桌三個哨官模樣的人正喝着悶酒,聞着空氣中飄過來的肉香,其中一個哨官‘咕嚕’嚥了口唾沫。
“孃的,這夥**打了場勝仗尾巴翹到天上去了,再怎麼樣他王爭也還與你我平級,憑什麼他能喝上肉湯?”
又一個哨官詫異的看了一眼方纔說話那人,將酒碗放到桌上,“怎麼你還不知道?”
“知道什麼?”
“王爭現在可是協臺,哦不,是鎮臺身邊的紅人,被楊撫臺提爲千總,還加了署指揮僉事,可不是你我小小的百總哨官了!”
‘咔嚓’一聲,最先說話那哨官手裡的酒碗都沒拿穩,滿臉不可置信的起身。
“你從哪裡知道的消息?王爭升官咱們爲何只是加了些餉銀,論資歷,論輩分,論軍功,王爭哪一個比得上你我,還有劉大哥。”
“噓,先別說了,沒看見劉大哥一直沒說話麼。”
說着,這兩個人看向一直默不作聲的劉大亮,覺得他有些不悅,趕緊閉口不言。
將碗裡的酒一飲而盡,劉大亮狠狠的轉身離去,給人留下一個陰險的背影。
......
“今日除了正常的端槍與繞城之外,大夥就不必再訓練了,回家好好陪着父母妻小。”
“謝哨官!”
這時候,高山起身走到王爭身邊。
“還叫哨官呢?你們現在該叫千總,王千總!”
聽了高山的話,義井莊的村民們都是議論紛紛,高亮帶着幾個新兵小夥子一臉欣喜的起身。
“王大哥升官了!天,千總?”
“謝天謝地,我們終於要有好日子過了,謝天謝地...”
這場義井莊老少村民的大鍋飯持續了一整日,期間就連新任的總兵官吳惟忠都曾來到這裡,一是祝賀,二是爲王爭送官服印信。
送過來的官服有三套之多,分別是指揮僉事和千總所穿,指揮僉事的複雜些,要分爲禮服和常服,各有風格,這兩套官服顯得頗是中正,以色彩鮮豔爲主,應該是官場上與其他官員見面時穿的。
王爭呵呵笑着,連連道謝的同時,拿起千總的那套官服在身上比了比,正合身。
這千總官服胸口處繡着一村大小的雜花,背後一個騰雲駕霧的‘彪’形補子,又帶有一雙牛皮官靴,穿上去精氣神十足,王爭顯然更喜歡這種直來直去的調調。
掀開官服,一封不大不小的信札出現在眼前,這封信札紋底是淡黃色,正面印着王爭看不太懂的大印,周身都綴上了花,看起來頗有些威嚴的模樣。
“這是什麼?”王爭隨口問道。
吳惟忠微笑道:“你打開看看。”
翻開信札,中規中矩的黑色紙書躍然紙上,“兵部武選司察山東文登營百總王爭,克謹,忠貞,有功於國,着升兩級,實授靖海衛指揮僉事之銜,充任文登營千總,望該員仍能盡心戮力,不枉重託!”
看完這封信札,王爭的心裡反倒平靜了一些,這上面所說的克謹、忠貞,有功於國,王爭真不確信自己是否真正做到了這幾點。
注意到王爭表情的變化,吳惟忠臉上露出不解之色,“王爭,怎麼愁眉苦臉起來了,今日可是個好日子。”
“鎮臺內裡替卑職斡旋,鎮臺大恩,卑職心中都明白。”
鎮臺是明代時對總兵官的尊稱之一,如同坐營官尊稱爲協臺,巡撫尊稱爲撫臺一樣,只是地方不同尊稱也有所不同,若是九邊重鎮的總兵官,則一般被稱作軍門。
其實王爭能順利得到指揮僉事的職銜,並不都是由於戰功,王爭戰果斐然,在文登營內甚至是寧海州內都是無可爭議。
但這個時候的官僚制度已經腐化到了極點,王爭沒有人脈,更沒有任何背景,若是完全依靠軍功升遷,此次最多也就是個副千總,絕不可能正千總加指揮僉事。
幾日前王爭才知道,吳惟忠一直都在替自己周旋,納級的事也是吳惟忠在處理,這個字眼王爭還是第一次聽見。
納級,俗稱買官,在明末也是存在的,這個時候衛所已經衰弱到了極點,早已是名存實亡,衛所的官也根本不值錢,武職更是如此。
九邊之外的衛所武官若是想要升遷,除了寥寥可數的軍功之外還要有納級這條路,只不過這條路不僅需要極廣的人脈,更需要大量的銀子。
崇禎二年初的時候,僅是從副千總升到正千總便需要三千兩白銀,更別提還要加上個指揮僉事的職銜了。
指揮僉事不同於千百戶,需要兵部的正規任命纔可以到任,這就需要在武選司、職方司去找人活動。
王爭根本不懂這些,內裡的一些條條框框都由吳惟忠替王爭做完了,這才避免王爭吃了大虧。
若不是高山喝酒說漏了嘴,王爭可能到現在都被善意的瞞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