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軍精騎不敢停留,一路跑過了渾河,這纔開始在對岸慢慢的收攏在一起,這時候,從西面傳來一陣馬蹄聲。
西面怎麼會有聲音,李過立刻警惕的看過去,卻發現是自己在草木皆兵,原來順王李自成派來接應的精騎到了,可是眼下到的只有兩千多人。
李過皺了皺眉頭,問道:“其他人呢,順王呢?”
聞言,領頭那名親兵抱了抱拳。
“虎爺,順王讓俺們來接應你,說是遇見山東的兵馬,一定要回撤,小袁營的大部分兵馬都已經被咱們打散聚攏起來,區區一個袁時中,不要也罷。”
聽到這話,再看一看山東軍陣列那邊,素來勇悍的李過手心也是微微見汗,握着挑刀,仍然有些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李過麾下那些順軍精騎也是一樣,不少人都在那嘀嘀咕咕,說咱們順軍縱橫南北,到了哪,官軍不是望風披靡,怎麼遇見山東軍就要掉頭跑呢。
“虎爺,你看看這些山東地兵馬,除了最開始衝了一波,朝陽不敢過河追擊,在那邊慢慢壓上來,不知道嚇唬誰。”
對岸的山東兵馬和袁時中殘部會和,已經在那頭森嚴的列陣,刑一刀領着騎兵從山上衝下來,見到李過帶人轉頭就跑,並沒有追擊,反倒是停下來收攏小袁營潰散馬隊,等待後續步卒跟進。
到了現在,袁時中手底下的馬隊已經恢復到六百多騎,正和刑一刀有說有笑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身在對岸的李過,看見這些就是氣不打一處來,似乎覺察到李過的心思,那名親兵不得已又提醒了一句,說道:
“虎爺,山東軍不是好招惹的,咱們大可以轉向湖廣,沒必要留在這死磕,順王的意思——”
這話沒說完,就被李過不耐煩的揮揮手打斷,只聽他叫道:
“你不要再說了,山東軍騎兵並不算多,算上你帶來這兩千騎,咱們的精騎足有五千,來都來了,總要試探一下他們到底有多少斤兩。”說到這裡,李過舉起挑刀,回身吼道:
“兒郎們,衝他一衝!”
說來也是奇怪,河對岸的山東軍陣列聽到李過這邊狂呼酣戰,立時便停下了前進的腳步,步卒依着河岸做出了守禦陣型。
刑一刀策馬上前,手中鋼刀指向李過,笑着道:
“對岸可是那一隻虎李過?”
“正是你李過爺爺!”李過不甘示弱,冷笑着反問道:
“你可是山東軍下轄的那無名後輩?”
袁時中正要替他喊回去,卻被刑一刀拉住,只聽他笑着說道:
“被瘋狗咬了一口,難道你還要咬回去不成。”說到這裡,刑一刀看向一名披甲哨官,衝他點點頭。
那名哨官見狀,立刻舉起藍色小旗搖了搖,下一刻,整個山東軍的前陣長槍手半蹲下身,露出後面幾排鳥銃手,黑洞洞的銃口對準了河對岸的順軍騎兵。
順軍這邊還習慣性的等着對方放狠話,但誰成想,他們根本不按套路出牌,忽然就用上千杆鳥銃對向自己。
李過心裡明白,對方這是有恃無恐,根本不怕自己去衝。
只是這一道令旗的動作下來,全軍上下有如一人,甚至不需要身爲主將的刑一刀去喊,這還是正兵,據說身經百戰的戰兵,難道個個都是神仙不成。
這樣一來,李過反倒不敢貿然去衝。
隨着時間流逝,夜色降臨,雖說渾河不算寬長,但李過能見到對方整個陣列黑壓壓的一片,一直都是一動沒動,周圍環境壓抑的讓馬匹躁動不安。
後續的三千順軍騎兵總算趕到,這一下子,李過帶領的騎兵激增至七千,不斷在對岸人喊馬嘶的徘徊,總算是有些躍躍欲試起來。
忽然,遠遠的山頂上被推上來一個巨大的黑點,這黑點看身形像是一門炮。
還不止如此,黑夜中,李過甚至見到兩側出現更多黑壓壓的方陣,密密麻麻的,不知道到底來了多少人,只覺得腳下的土地都在微微戰慄。
兩方各懷鬼胎,李過知道自己率領的是老營精騎,是順軍中一等一的精銳,也是最不容許損失的那部分,所以纔會猶豫。
刑一刀則是給曹縣那邊發去了軍令,騎兵太少,也不想被對方看出破綻。
“虎爺?”
這前也不前,退還不退的打法,讓周圍衝擊追殺慣了的精騎們不再安心,不少人都是暗自議論起來。
這個時候,只聽對岸忽然一聲炮響,山東軍的整個陣列齊齊的開始挪動。
“轟隆隆......”
好像是一支潛伏的猛獸,山東軍兵士邁着整齊的腳步開始過河,這時候一支在兩側的黑影也顯露出真身,是另外兩支前來增援的兵馬,粗粗目測過去,怕是要有數萬人。
一顆鉛彈飛到順軍衆人頭頂,順着李過的坐騎身側劃過,伴隨一陣呼嘯的破空聲,落入順軍精騎之中。
霎時間,血肉橫飛,三名騎兵被貫帶着擊中,一人當場死亡,其餘兩個連人帶馬躺在地上哀嚎,看樣子顯然也是活不成了,淡淡的血腥味刺激着李過和其餘順軍騎兵。
“是神威將軍炮......”
李過原本以爲那只是號炮,沒想到卻真的是神威將軍炮,這種炮的威力,據說只弱於紅夷大炮,能隔着數裡之外殺傷敵軍,山東軍竟然有了這種巨炮。
雖說那樣一來,準頭有所下降,但一旦被擊中刮上,幾乎是個非死即殘的結果,對軍心的影響也很大。
現在順軍就是這樣,被這樣的炮盯住,就好像頭頂時刻懸着一柄利劍,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哐啷一聲砸下來,所有人都覺着不安全,不少人立刻就生了撤退的心思。
方纔那一炮,讓大部分人的馬都驚嚇不已,很多都被甩落下來,好在沒受多重的傷,沒多久就能跌跌撞撞的重新翻身上馬,不過上馬之後,那目光卻變得畏畏縮縮。
河對岸,袁時中和殘餘的七百多小袁營騎兵看着這彷如泰山壓頂的一幕,心中解恨不已。
忽然,袁時中跳下馬,對着刑一刀又跪又拜,神情懇切的說道:
“刑主將,小袁營此番是徹底和李自成撕破了臉,還望貴部山東軍能夠收留,不然...咱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活了。”
聞言,刑一刀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只是淡淡說道:
“袁頭領能迷途知返,棄暗投明,本將甚悅,不過此等大事單憑本將一人不能做主,定會如實稟報侯爺,相信會有個好結果的。”
聽到這話,袁時中和那些小袁營騎兵全都鬆了口氣。
袁時中再次朝刑一刀揖身,說道:
“此戰,就讓末將率小袁營打頭陣,也好叫山東軍的老爺們看看,到底咱們是不是孬種!”
袁時中態度轉變的很快,原本是流賊中響噹噹的頭領,此刻卻自稱末將,並且自請率部前衝,以示低人一等和臣服之心。
刑一刀卻擺擺手,說道;
“袁將軍,你要知道,山東軍不是流賊,沒有讓兄弟打頭陣,自己卻在後面觀戰的道理,要打,本將就帶着騎兵和你同去。”
聽到這話,袁時中和小袁營的騎兵們面色震驚,議論不已,緊跟着紛紛下馬,衝向王爭的帥旗遙遙跪成一片,拜了三拜。
雖然此時是黑夜,但刑一刀依舊能從袁時中的語氣中聽出那真摯的喜悅之情,當下也是微微點頭。
其實這次出來,刑一刀也是在賭,雖然看樣子很鎮靜,但心中一直都不平靜,直到援軍到了才安心。
不過山東軍的將領和流賊最不同的地方,就是有什麼心理活動幾乎都不會表露出來讓其他人覺察,袁時中就被矇蔽過去,看刑一刀鎮靜的模樣,對山東軍能打贏深信不疑。
袁時中跪在地上,臉甚至趴到了地上,聽着後面齊整的腳步聲,抱拳說道:
“時至今日,我袁時中方知安東侯爺高義傳聞,所言不虛,既入山東軍,此生當爲之效力,至死方休!”
小袁營的騎兵們跟着三拜,大聲吼道:
“既入山東軍,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