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一大早,拓城並算不上雄偉的北城樓上,幾名山東軍的兵士正手持長槍,目不轉睛的盯着前方。
正這個時候,一名巡城的哨官帶着幾個人走過來,集滿意的“嗯”了一聲,緊跟着正要走下女牆到另一頭的城牆巡查。
可不知怎的,忽然感覺四周安靜的有些過分,甚至連呼嘯的風聲都逐漸消失,哨官狐疑的四下看了一圈,這纔是發現,不少兵士都在呆呆的看向同一個方向。
視線的盡頭,地平線上煙塵滾動,一杆白色大旗跳躍着出現在衆人面前,飛揚跋扈的“闖”字打到每一個人的心頭。
漸漸的,哨官耳邊逐漸傳來悶雷一般的聲響,即便是身在城牆上,依舊能感覺地面在輕微的顫動。
在地平線另一處的煙塵繚繞之中,最先冒出來的是一排手持刀槍,白色衣甲的兵丁,緊跟着,便是一望無際的大軍。
“闖賊,闖賊來了,快去通稟刑將軍!”
那哨官眼珠子差點沒掉下來,心驚膽戰的等了這麼久,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
此刻,他瘋狂的搖晃着腦袋,一邊對那些呆住的兵士大喊,一邊抽出刀沿着城牆不斷的跑。
這種跑不是直接潰逃,而是迅速做出反應,下令和提醒讓其他人做出準備。
“流賊來了,備戰,備戰!!”
於此同時,幾乎是城牆的各個方面都響起了類似的大喊,這些聲音中多是帶着震驚,也有不少顯得有些慌張,但卻沒有一個帶着退意,都是堅定得很。
闖軍的兵馬似乎每一次見面都在變得更強,這一次他們的反應相比山東軍正兵營來說已經算不上慢。
最前面的一個將領好像發現城上明軍已經有了動作,立刻就是揮了揮手,那些老營兵從懷裡拿出一個號角“嗚嗚”的吹了起來。
隨着這號角聲,方纔還是緩步而行的闖兵一下子散開,持着刀槍衝拓城喊叫着衝殺過來,正在城上督戰的山東軍哨官看見這個情景,簡直是又驚又顫。
這種場面他這輩子都沒見過,眼前的流寇到底是有多少,一眼都望不到盡頭,五萬,還是十萬!?
由於號令有些突然,闖軍之中還是呼啦的亂了一陣子,不過沒多久就在那些老營的極力喝令下重新組織起來,繼而迅速的朝城樓逼近。
拓城規格不大,城外並沒有護城河,儘管手中沒什麼趁手的攻城器械,但這些闖兵依然是悍不畏死的衝鋒。
眼下的山東軍與闖軍,在歸德府統屬權一事上勢同水火,誰都不願意後退一步,兩方在歸德府和開封府交界地對峙了近一個月後,終於是拉開架勢,準備堂堂正正的決戰。
王爭已經說過,就算他人在遼東,歸德府也是絕不放棄。
眼下山東軍三路入歸德,已經是擺了個必戰的樣子,而闖軍要麼是退走轉取它地,要麼是順應着打上一場。
這等顯而易見是在找死的舉動,不少人都在說,要麼是王爭傻了,要麼就是真的有那個實力,第一種顯然是不太可能。
王爭既然能從小小的登州一路崛起,能力自然超羣,不會在這種事情上犯傻。
負責進攻拓城的闖軍大將是劉宗敏,資格老得很,別看以往他在議事上沒什麼主意,但一到上陣往往是衝最靠前的那個。
說起劉宗敏的名號,那可比王爭麾下的翁州府主將刑一刀要出名得多,跟着闖王縱橫中原數省,單單論起本部的兵馬,甚至足以和闖王李自成平起平坐。
原來闖王李自成最窮困潦倒的時候,只帶着劉宗敏等十數人狼狽逃進商洛山中,儘管已經到了那種山窮水盡的地步,他尚且是勇猛萬分,信心十足。
眼下帶着十萬大軍攻打區區一個拓城,就算裡面駐守的是山東軍地兵馬,那又能如何?
唯一能讓劉宗敏這些闖軍大將忌憚的朝廷兵馬,山東軍算是一支,除此之外,也就剩下當年巡撫孫傳庭的秦軍和總督盧象升的天雄軍這寥寥數支而已。
這些陝西的邊兵雖說待遇並不比其他中原幾省的官兵好上多少,但勝在多戰,與中原那些爲剿賊平亂而到處奔走的官軍不同,這些邊軍在面對流賊之前對付的可都是西面的蒙古韃子。
最開始農民軍在陝西幾地的接連失敗,最大原因正是這些精銳的邊兵,而且孫傳庭和盧象升都是能人,手段和魄力都有,部下的兵馬多多少少有些凝聚力。
但到了現在的崇禎十四年,孫傳庭被下獄還沒有放出來,洪承疇被多爾袞圍在松山尚且不知死活。
孫傳庭一走,戰力甚強的秦軍立即在諸多豪紳大戶的壓力下崩潰四散,等到總督傅宗龍和楊文嶽前往收攏纔再次聚合起來。
不過他們二人拿不出所需糧餉,軍中又是瘟疫橫行,就算將這些邊兵聚在一起也根本士氣全無。
這種情況在在前不久和闖軍的一戰中深有體現,自楊嗣昌督師身死後,中原五省所能聚起來的最大一支官軍在與闖軍的對戰中一觸即潰。
最後的結果是,傅宗龍戰死,保定總督楊文嶽潰逃回開封苟延殘喘,這兩個人已經是前車之鑑,五省官軍隨即徹底瓦解,到處都是自掃門前雪的混吃等死情形。
其實話說回來,傅宗龍和楊文嶽一樣,他們兩個都是空頭的總督,那些驕橫跋扈到骨子裡的軍將就連楊嗣昌都是調之不動,他們又能怎麼樣。
雖說闖軍將總督級別的大員斬殺在陣前能提升士氣,但這對官軍來說卻並沒什麼較大的影響。
反正總督多的是,每隔一段時間,就算不會戰死在陣中,朝廷也要將他們逮捕治罪,還有不少是莫名其妙消失的,可能早就死在哪個荒郊野嶺。
官軍大潰之後,這些陝西的邊兵孤立無援,大部分都被李自成收攏起來,他們搖身一變,都成了闖軍之中的骨幹。
起碼目前來說,闖軍還是能靠着佔領的各個城鎮積蓄吃上一陣子,什麼糧餉不夠的窘迫境地並不會發生,大不了再打下一個城去分發就是。
劉宗敏雖說平日大大咧咧,但也是知道這些投降闖軍的官兵價值,自然收攏不少,有這樣的實力在手,到了緊要關頭也能自保不是嗎。
昔日秦軍、天雄軍、白桿兵這些棘手地對手都已經被朝廷自己玩沒,唯一剩下這支不知從哪忽然蹦出來的山東軍還算有些實力。
若是自己將他們也一口吃掉,豈不是樹立軍中威信的好機會。
想到這裡,劉宗敏有些心猿意馬,一聲令下,但卻沒急着親自上陣。
無論闖軍壯大到何等地步,攻城的方法卻一向都是一成不變,劉宗敏也是這樣,先讓流民以人海戰術消耗山東軍,老營壓陣,屢試不爽。
從靠近拓城開始,闖軍的老營便是停駐不前,只有那些流民被驅趕着快速推進,不過等他們來到距城門幾百步的距離時,城上忽然一聲大喝,緊跟着頓時響起一整片鳥銃和火炮的轟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