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倒下了,死了,還有家人爲他們悲傷,爲他們流淚,甚至有些情人還會殉情,傳爲千古佳話。
但,朱離呢?
可曾有人會爲他掉一滴眼淚?傷片刻的心?
原來朱離以爲不會有了,他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又怎麼還會有人關心他?
可是錢靈兒卻哭了,就連胳膊上的傷痛都已經不在意了,好像全世界什麼都不重要了,重要的就只有那三個字
——“他死了”!
死了!
這不奇怪,朱離早就該死了,從中了織娘子的毒就應該死了,如果沒有馬辛,沒有萬家兄弟,沒有九歌,他恐怕早就成爲了一具枯骨。
何況每個人都會死的,我們也不必替短命的人感到悲哀,也不要慶幸自己比別人活的長。
到最後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從天地初生那一刻開始,無數的時間,無數的生命,有哪一個可以長生不老!有哪一個不會死!
就連這世界都會毀滅,何況是人呢?
錢靈兒抱着朱離,眼淚一滴滴落了下來,沒有痛哭,沒有哀嚎,只有輕聲細語般的低吟。
“你這個大騙子,從一開始就騙人,騙人很有意思嗎?還是說你覺得騙我很有意思?”錢靈兒撫摸着朱離沾滿泥土的臉龐道:“你是不是又在騙人了?”
“我理解你的心情。”鄧陵子通聽到錢靈兒的話,當真是肝腸寸斷,他又何嘗沒有經歷過這種事情,但又能怎麼樣?
沒有人知道,人到底有多麼弱小和悲哀。
“節哀順變吧。”鄧陵子通想要把朱離好好安葬,於是伸手去拉朱離。
錢靈兒一把推開鄧陵子通道:“你不要胡說,他只是個大騙子,騙人的手段很高明,連你也騙過了而已。”
鄧陵子通也不好說什麼了,只能任由錢靈兒抱着朱離,然後嘆了口氣,去照顧孟凡塵和竇震了。
其他的人都吩咐手下人打掃好了戰場,把死屍分成兩份,一份有家人認領就帶走了,而另一份無人認領的,則讓人叫來守墳人,拉去義莊掩埋。
這都是一種習慣了,大家做的都很快,一時間狂雷門又恢復了以往的寧靜,不過還是能聽見一下低低的哭聲。
秦如柏被九歌派去攔阻翟義門的退路,結果碰上了殺氣騰騰的方仲子,也沒敢阻攔,以免遭受較大的損失。
破釜沉舟的人,最可怕!
等到他們走了以後,秦如柏纔回來彙報情況,說出了方仲子逃離的事情。
現如今竇震昏迷不醒,米三苗暫時主持大局道:“事已至此,那就讓他離開吧,這一次翟義門損失也不少,想要恢復元氣需要好長時間,暫時不會攻擊我們了。”
秦如柏看所有人都是一副沮喪的臉,而且竇震、鄧陵子通等好幾位人都不在,也沒見到錢靈兒和她的那兩個侍女,心裡忽然升起不祥的預感道:“米門主,此次傷亡如何?”
果然,提起此事,所有人的表情都更加沉痛了。
秦如柏也愣住了,他不知道是誰死了,他有些害怕,也不敢再問了,萬一是他最關心的人出事了呢?
好在唐鏖打消了他的擔憂道:“是曾兄弟死了。”
秦如柏一時間也不知是應該高興,還是應該難過,死了一個情敵,這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可他也不是一個壞人,也沒有跟秦如柏直接搶女人,而且相識了那麼久,也算有點情誼。
所以秦如柏道:“他在哪裡?我想去看看他。”
“這個不清楚,靈兒姑娘把他帶走了。”九歌道:“你去神劍門找找看,說不定她還在那裡。”
“她去迎鳳堂了。”沈南天道:“我派去保護靈兒姑娘和曾兄弟遺體的人告訴我的。”
“那我先行告退。”
秦如柏一拱手,離開了狂雷門,到了迎鳳堂中,就見錢靈兒和朱離正面對面坐在葡萄架下,林小蛾和楚雲滿臉憂傷的站在一邊,也不敢說話。
秦如柏搖了搖頭,心道:“依着靈兒的深情,這曾天成不死,恐怕我是絕對沒有機會的。”
“你也真是慘啊!”秦如柏感傷起來道:“從此以後,這人世間的一切,你都無福消受了!”
秦如柏向前作揖道:“曾兄,聽說你立了大功,在下特來恭喜。”
朱離沒有動靜,靠在支架上。
他當然動不了,如果能動,說不定秦如柏會嚇得拔腿就跑。
錢靈兒見秦如柏是第一個不說朱離生死的人,心裡開心極了,笑着對秦如柏道:“是啊,他今天可是大出風頭。”她雖然在笑,但痛苦的淚痕還在。
秦如柏見錢靈兒這樣很傷心,索性看向了朱離,點了點頭道:“只是他殺了不少人,翟義門的那些傢伙不知道會不會來找他麻煩。”
“有麻煩也不怕……”錢靈兒一揮手,這才知道痛,叫了一聲。
秦如柏想去幫助錢靈兒,卻被錢靈兒推開道:“不用少城主幫忙,我一個人可以處理的。”
秦如柏暗歎一聲,不過也不着急,反正朱離都已經死了,還怕錢靈兒會跑了不成?
“就是這個人,他也死了。”這時,一個小廝忽然走了進來道:“麻煩你一起帶走了吧。”
“你說誰死了!”錢靈兒瞬間站了起來,杏目圓睜道:“敢不敢再說一遍!”
小廝被嚇了一跳,小聲囁嚅道:“分明就是個死人嘛,再不掩埋就臭了。”
錢靈兒的眼圈又紅了,緊咬銀牙,心中痛苦不已。
她痛苦只是因爲,她知道那小廝說的對。
守墳人走了進來,看了看朱離,又離開了。
小廝問道:“你怎麼走了?”
守墳人很不高興的一拂袖子道:“等這人死絕了再來叫我,我只收屍體。”
這一句話讓錢靈兒瞬間呆住了,秦如柏也愣了,難道朱離根本就沒有死?
不過只是片刻的呆滯,錢靈兒就追了上去道:“這位大俠,難道有醫治他的方法嗎?”
守墳人撂下一句:“用金蟬花做藥引,熬一副八珍湯就能給他續命。”
“那又怎麼能治好呢?”錢靈兒追的更急了,但總是和守墳人差了很長的距離,即使拼盡全力,也追趕不上,只好多次問道:“到底怎樣才能治好他的病?”
守墳人被問的煩了道:“去天山,找到‘催生’即可。”
“多謝大俠!”錢靈兒聽到了答案,這才停住,然後傻傻地重複着“催生”,好像已經癡呆了。
轉身回到迎鳳堂,對朱離道:“你等着,我這就去天山,幫你找‘催生’。”
“等一下。”秦如柏苦笑道:“是不是要先給他續命啊,不然來回一個月的時間,他早就真死了。”
“對!”錢靈兒恍然大悟道:“我這就去找鄧陵大夫,他一定有草藥。”說着,竟然背起朱離,跑向狂雷門。
林小蛾和楚雲跟在後面,秦如柏無奈的搖了搖頭道:“曾天成啊,你到底是有多命大,竟然這樣都不死!”說完,他也跟了過去。
他很想看一看,那個守墳人說的藥方有幾成可信。
到了狂雷門,發現衆人還在商議怎麼對付翟義門,錢靈兒顯然不怎麼關心,直接道:“鄧陵大夫在哪裡?”
米三苗指向東廂房道:“他在那裡面給竇盟主和孟少俠看病呢。”
“謝了。”錢靈兒揹着朱離闖進了東廂房,找到了鄧陵子通道:“鄧陵大夫,你藥箱裡有沒有八珍湯和金蟬花?”
鄧陵子通先是被嚇到了,不過見錢靈兒帶着朱離來了,又要藥材,知道她想做什麼,他把藥材拿了出來,事先說好道:“有是有,不過這些東西救不活人。”
“我知道。”錢靈兒哪管那些,將孟凡塵從榻上推了下去,然後把朱離放在上面,一把躲過鄧陵子通手裡的藥材,去煎熬了。
林小蛾笑了出來道:“孟凡塵好慘啊,被靈兒姑娘直接扔在了地上。”
鄧陵子通看了一眼孟凡塵道:“他喝過了藥,睡一覺就沒事了。”
“我很好奇。”鄧陵子通問他們三個道:“靈兒這又是聽誰說的,八珍湯能治曾天成的病?”
“是一個收屍的。”秦如柏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誰。”
鄧陵子通搖了搖頭,心想錢靈兒這是被騙了,這次如果再打擊她,恐怕她真的會瘋。
而在米三苗那一邊,也都感慨,錢靈兒這麼好的一個姑娘,竟然被一個情字整的近乎癡癲,也是一件可惜的事情啊。
九歌卻淡淡一笑,在別人都替錢靈兒惋惜的時候,他道:“翟義門也已經被趕了回去,令狐瑞的奸計也不能得逞,在下也就先離開了。”
米三苗挽留道:“九歌少俠何不多住幾日再走,讓我們聊表地主之誼。”
“不了。”九歌已經離座了道:“我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處理。”
知道留不下,米三苗痛心地道:“如果少俠再來黔東,我必將迎接。”
“有空會來的。”九歌想起了自己要處理的,也不知是愛還是恨,也不知是來還是去,總之那將是糾結的事情,但他也看開了,路,總是要向前走的。
在錢靈兒眼裡,砂鍋裡的不是藥,而是整個世界,除此以外,一切的一切都不重要,她也不在乎。
就連旁邊的屋子因爲剛剛的爭鬥破損,現在倒塌了,她也看不見,就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秦如柏跟了過來道:“靈兒,你休息一會吧,我來看着。”
錢靈兒並沒有理他,而是繼續關注砂鍋。
秦如柏嘆了一口氣,心道:“或許我真的該放棄了。”
此時,孟凡塵醒了過來,捂着腦袋齜牙咧嘴地道:“我的頭,好痛!”
“痛都是小事。”鄧陵子通看向朱離道:“你看看他。”
孟凡塵見朱離滿身血污,還以爲只是重傷,淡淡地道:“男子漢大丈夫,這點小傷無所謂的。”
有了錢靈兒的前車之鑑,鄧陵子通把話說的稍微委婉了一些道:“你有沒有想過,他其實死了呢?”
“別開玩笑。”孟凡塵笑了笑道:“我纔不信他會死呢!”
“這不是信不信的問題。”鄧陵子通嘆道:“他確實死了。”
見鄧陵子通不像說謊,孟凡塵這才愣住了,呆坐了很久,然後突然站起來拉住鄧陵子通的衣襟惡狠狠地道:“是誰幹的!”
“你衝我發什麼火啊!”鄧陵子通苦笑道:“何況那個人已經被你給殺死了。”
“那我怎麼不記得了?”孟凡塵鬆開了手,使勁拽着頭髮,咬牙道:“我的頭好痛啊!”
“你可能是犯了離魂症,休息幾天就好了。”鄧陵子通扶着孟凡塵坐到了椅子上道:“現在不要想那麼多,等一段時間以後,你會慢慢記起來的。”
孟凡塵看向朱離,心痛不已,咬牙切齒地道:“翟義門,遲早有一天,我會滅了你們!”
鄧陵子通能明顯的感覺到,孟凡塵體內有一種強悍的力道在翻滾,等他完全運用的時候,誰都將不是他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