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解決了凌宋兩家與劉銘的恩怨之後,另一項緊隨其後的大事就是三爺父親的葬禮了,只不過,這件大事與凌家這種小世家是沒什麼關係的,能接到弔唁的邀請函已經令凌父感到異常受寵若驚了。
凌曉不知道這張邀請函是從三爺那裡來的還是劉銘幫忙弄的,總之凌父對於能夠給他帶來這份請帖凌曉更是看重了幾分,慈父的面具戴得更加牢靠,連凌曉撒嬌要求他多回家吃飯多陪她也一口答應了下來,沒有半分的猶豫敷衍。
凌父是冷漠、薄情的,卻並不蠢笨。他識時務,一切以利益得失爲重,不僅僅是女人,連子嗣都不會過多放在心上,凌曉若是想成爲他唯一的寶貝女兒,自然要給他帶來利益——巨大的利益。
而這,也是凌曉的目標。
對付像凌父這樣精明的商人,要想讓他上鉤,總要先給些讓他無法拒絕的甜頭才行,而當魚兒真正上鉤了,要蒸要煮,就全憑釣者的個人喜好了。
三爺的父親被稱爲孟爺,自然也是叱吒風雲的人物,不過他風光的時候凌曉年紀還太小,並不瞭解這位大人物的事蹟,只是知道他曾經的地位與如今的三爺差不多,而三爺則是他的第三個兒子。
孟家在滬省的地位是毋庸置疑的,甚至影響到了周邊數省,而孟家上一任當家出殯,自然也是一大“盛事”。
無論接到請帖還是沒接到請帖,但凡是想要試着跟孟家扯上關係的人都到了孟家老宅,並準備了豐厚的弔唁禮。
凌曉穿着白色的連衣裙,胸口繫着黑色的紗結,純真稚氣,三十來歲的凌父則是筆挺的黑色西裝,在左腕圍了一條黑紗,成熟英俊。兩人坐車來到孟家老宅,遞交了請帖之後,便被請進了大廳。
大廳內肅穆莊嚴,雖然有低聲交談的聲音,卻並沒有人啜泣,以三爺爲首的孟家人站在棺木邊,看着弔奠者們一個接一個走到棺木前脫帽鞠躬,看起來神色平靜。三爺仍舊穿着淡青色的唐裝,掛着淡淡的和煦笑容,俊秀的外表讓不少女客漲紅了臉頰偷眼觀察,但是那通身的氣派卻讓人望而卻步,不敢稍有逾越。他時不時向來客點頭致意,彷彿這並不是一場殯禮,而只是一場普通的親友聚會。
當然,沒有人敢指責什麼,也沒有人敢在微笑着的三爺面前哭泣,所有人都擺着一張平靜恭順的面孔,安靜地做着自己的事情,整個大廳井然有序。
孟家舊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如今站在棺木旁的是新的贏家,滬省新的時代。
輪到凌曉的時候,她跟着凌父走到棺木前,凌父三鞠躬,而凌曉作爲小輩則跪在地上,行拜禮。這是1912年頒佈的《禮制》所規定的,雖然中國大多數地方對於新的禮儀頗爲排斥,但是作爲最爲開放的滬省,對於這類西方的禮節倒是接受地相當平順。
站起身後,凌曉忍不住又看了三爺一眼,正好對上他微微含笑的雙目,那眼眸裡雖然和煦溫文,卻並非是想要與她過多接觸的意思。
凌曉心領神會地收回視線,剛要隨着交上吊唁禮的凌父走到一邊,就聽到門外撕心裂肺地大聲呼號。
“孟喬!你這個養不熟的白眼兒狼!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隨着這一聲女人的唾罵,又傳來不少哭喊的聲音,大廳內的衆人微微騷動了一瞬便安靜了下來——對於失敗者的狗急跳牆,顯然是不需要過多注意的,即使是有心想要看熱鬧,也要看看自己有沒有看熱鬧的本錢。
本名爲孟喬的三爺微微皺了皺眉,擡起手隨意地輕輕揮了揮,轉瞬間,那哭嚎咒罵的聲音便安靜了下來,想要來砸場子的人連大廳的門都沒有進得來,就被弄得不見蹤影。
三爺仍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笑容,連眼神都沒有絲毫的波動,看來他贏得毫無懸念,而他的對手連翻身的餘地都沒有。
弔唁完畢後,凌曉和凌父並沒有久留的資格,很快便離開了孟宅,坐上了回家的車子。
孟宅外的路上停了不少的車子,似乎整個城市的汽車都集中在了這裡一般,看上去蔚爲壯觀。凌家的車順着車流緩緩向前移動着,隨着離孟宅越來越遠,凌父一直緊繃着的神經也終於放鬆了下來,舒展身體靠在了座椅上。
“孟喬這個人,別看才二十歲出頭,卻着實是個不容小覷的狠角色啊!”凌父望着車窗外感慨道,頗有幾分心有餘悸的味道,看似忌憚,卻又有些躍躍欲試。
“是嗎?”凌曉鬆鬆地揪着凌父的衣袖,眨巴着眼睛宛若不諳世事,“我看那哥哥挺和善的,還衝我笑呢!”
“他對誰都笑,還沒有人見過他發怒的樣子呢!”凌父理了理凌曉的頭髮,笑着點了點她的鼻尖,“這種笑面虎,可是最可怕的,誰知道他怎麼笑是高興,怎麼笑是生氣?說不定笑着,就拿走了你的小命呢!”
凌曉裝作吃驚的樣子,瞪大了眼睛。
“孟家的水多深啊,旁系嫡系一大家子,厲害的能人數都數不過來,他竟然不聲不響就填平了,還偏偏讓人揪不着錯處,順理成章地連讓別人連撲騰都撲騰不出水花兒來!不僅對於旁系妄圖插手的人狠,對繼母和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們狠,連同父同母的大哥也沒在他手裡撈到什麼好處,這纔是徹徹底底的狠!”凌父自言自語着,長長地嘆了口氣,隨即話鋒一轉,“曉曉,你那位義兄劉銘可是被這位三爺親手調.教的,據說在他面前很是能說得上話,你可要好好跟他相處,千萬別把你那小孩子脾氣發到他身上,知道嗎?”
“知道了,父親!”凌曉乖巧地說道,非常給凌父面子,而凌父自然獎了她一個笑容,連聲誇讚她是個好孩子,又旁敲側擊地提醒她若是有機會一定要要試着讓劉銘帶她去見見三爺。
據說,那位爺口味奇特,珠寶古玩美女菸酒什麼都不喜歡,就是喜歡養孩子,明明沒有結婚、也沒有相熟的女伴,身邊卻已經養了一個男孩兒和一個女孩兒。若是私生子倒也罷了,偏偏這兩個孩子跟三爺沒有半分的血緣關係,還是被他寵得如珠似玉,帶在身邊親自調.教,倘若自家的女兒入了三爺的眼……凌父暢想了一下,隨即輕哂着掐斷了這種不切實際的妄想。
凌曉仍舊甜笑着,對於凌父的囑咐只是俏生生地應諾,眼底卻一片晦暗——想要由她牽線、通過劉銘搭上三爺,可不是一個笑容、一句誇讚就能換來的。
回到凌宅,凌父沒有下車,說是還有工作要做,放下凌曉後便徹夜未歸,凌曉對此也習以爲常,只要不帶回家,她也懶得、或者說沒有能力去管凌父是去哪個外宅找女人。
第二天,弔唁完畢之後就是出殯了,殯儀隊伍蜿蜒數裡,白幡紙錢紛飛宛若冬雪,從此,滬省便沒有了孟爺,有的只是三爺,孟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