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突然安靜了下來, 在繁勻青說出這句話的時候。
孟駁夫妻對視了一眼，臉色都有些難看。繁婉須勉強在臉上撐起一個笑，轉身對繁勻青和繁京桐說：“你們不用管這件事, 有爹孃……”
“他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繁勻青說擡起頭看着繁婉須, 神色有些恍惚, “我也不是。”
那一瞬間她的神色讓繁婉須幾乎崩潰哭泣。或許也是因爲這句話, 繁婉須只覺得陣陣心痛，她本來想保護着自己的孩子，不讓他們被這些事情傷害, 可是現在，什麼都隱瞞都沒有了。
“青青……青青……”繁婉須輕輕抽泣着, “是娘不好……但你是孃的孩子, 娘從來都沒有……”
從來都沒有因爲你不是自己所出, 而有所芥蒂。
她說不下去了，低下頭捂住嘴, 讓自己強忍着內心的折磨。
“娘。”繁勻青走過去，輕聲喊着她，“我沒有多想，只是有些驚訝，你不要擔心。”
她伸出手抱住繁婉須, 這讓繁婉須更覺得心裡難過, 緊緊地抱着繁勻青, 用力點了點頭。
繁勻青看着繁京桐, 問：“如果你做了家主, 我還是你的姐姐嗎？”
繁京桐回望着她，許久之後少年展顏一笑, 在晨光熹微中，他的笑容肆意並且張揚。
“傻姐姐，我也只有你一個姐姐。你還記不記得你第一次換牙的事情？那次我被繁憬欺負，你直接和他打了起來，被他打掉了第一顆牙。”繁京桐說，“我還記得，你說你要保護我，因爲我是你唯一的弟弟。”
少年退後了半步，認真地看着繁勻青，看着他的父母，說：“如今形勢，家主之位非我不可。可我不是想爲了什麼狗屁的家族榮譽，我只想保護你們。”
“我的家人不該生活在擔驚受怕中，而是應當堂堂正正地於主家之中，享受應得的一切。”
繁京桐最後看着繁勻青一笑，說：“一直以來，你保護了我，現在我要保護你。”
他走向衆人，站在三位長老，和所有的來到這裡的繁家人面前，尚在發育中的嗓音並不是很好聽，但他用這聲音大喊道：“我願意成爲繁家家主，接任所有的職責，帶領繁家走下去！”
庭院中靜默了片刻，不知道是誰歡呼了一聲，緊接着所有的人都大聲歡呼起來，令人振奮的聲音迴響在這座屋子的上方，一直傳向不遠處，繁家主家。
*
繁憬靠坐在牀邊的地上，垂着頭似乎在發愣。
他像是突然察覺到了什麼，猛地擡起頭，這時候從房間門口傳來重重的腳步聲，外面有人粗暴地撕扯開掛在房間裡的素色簾幕，一直朝他衝來。
繁憬收回目光，慢慢地站起身，彈了彈衣袖上的塵灰，平靜地看着來人。
幾個繁家的子弟走向繁憬，望着他的目光掩飾不住得意的笑。
“家主……哦不，前任家主？”爲首的那人走到繁憬面前，笑得張狂。
周圍的人聽到他的話都大笑起來，那人低了低頭，嘲笑着道：“前任家主，和我們走一趟吧？家族需要你，新的家主已經來了。”
繁憬聞言微微勾起脣，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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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任家主之位，一種情況是從上一任家主手中接過位置，一種情況是家主出了意外，由家族長□□同授予，還有一種，就是家主犯了極大的過錯，需要先在主家所有人面前審判家主的罪過，才能推出新的家主。
現在的情況就是最後一種。
繁京桐決定接受家主的位置，繁勻青和他們的父母也都要去主家，參加這場審判和權位交接。
家主的授予還需要許多儀式和過場，第一天讓繁京桐直接當上家主，現在的情況應該是，長老們急着處理繁憬，爲了給太子一個交代。
想來也是，如果不是主家夫人在太子那邊出了岔子，長老們也不會這麼趕着就來找繁京桐做家主。
收拾一番後，繁勻青就和父母，還有繁京桐一起來到了主家。他們到了主家議事的地方，家族中的大會也是在這裡，一切重要的事情都會在這裡處理。
在他們剛坐下，繁憬就在一羣人的跟隨下，走了進來。
可能就在昨天，這些人跟着他是因爲追隨他，而今天跟着他，則是爲了押送他。
即便還沒有正式成爲家主，但所有的長老都將繁京桐請上了家主所坐的正位，繁勻青他們坐在下方，和其他的繁家人坐在一起。
依然是離繁京桐最近的長老先開口道：“今天，諸位在此，是爲了審判我們的前任家主的罪過。他不再擁有執掌一家的能力和權力，我們需要新的家主！”
下面一片激動的附和聲，有些人的反應甚至算得上“義憤填膺”，似乎在爲自己的這位家主感到恥辱。
繁憬走上前，平靜地看着坐在上方俯視自己的繁京桐，無聲一笑。
繁京桐似乎不躲閃他的目光，也只是平靜地回以注視。
沒什麼意思。
繁憬轉過身看着下面，那一張張憤怒的面孔。
很熟悉，也很陌生。
不知道的還以爲他是什麼十惡不赦的罪人，這些人像是對他早已積怨已久，終於等到了這一天的到來。
或許事實就是如此——終於能夠在今天之處他的罪過，將他從那個位置拉下來，會讓他們有報復的快感。
繁憬勾脣，冷冷一笑，一言不發。
“繁憬！”
另一位長老面色嚴肅，看着繁憬，喊出他的名字。
繁憬只是懶懶地一擡眼，表示自己聽到了。
“你殘害公主陪嫁——一百二十五名朝廷士兵，喪盡天良將他們殺死在重雲山腳，夙城城主宮殿外，你可承認？”
大堂中流動的空氣突然像是凝滯了一般，所有的聲音那一刻同時消失，無聲無息中每個人的呼吸都慢了下來。
不敢大聲出氣，也不敢發出任何多餘的聲音。
這樣的煎熬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聽到繁憬不屑的一聲笑了出來：“……我承認。”
他沒有半句辯解，就這樣承認了，那些人的死與他有關。
繁勻青猛地站了起來，在衆目睽睽中，一巴掌拍在桌上，帶了些怒意的聲音吼道：“你爲什麼要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