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華年徹徹底底懵了,大概是自己都沒想到,他會用這種方法來阻止對方說話。這種不經過思考的行爲,絕對不是他會做出來的事情。
主要是因爲,他也被嚇到了。
被子外面說話的聲音越發清晰起來,隱隱約約聽見有人笑着,在喊着度公子什麼的。繁勻青被捂着嘴說不了話,男人的力氣很大,一時也掙不脫,她當然不肯就這麼老老實實地被人壓制住,於是心思一轉,注意力落到了脣上溫軟的觸感上。
她伸出舌頭舔了一下,末了還不忘記咂咂嘴。在這密閉的空間中,輕微的聲音也會被放大數倍,落入耳中讓人不由得面紅耳赤。
當然這個“面紅耳赤”的人並不包括使壞的人,使壞的人完全不覺得自己帶來的影響有多麼大,甚至還想往別人嘴裡伸舌頭。
度華年腦袋裡“轟”的一聲,繁勻青的動作無疑是一把燒盡理智的火焰,殘留的一點清晰意識徹底變成一堆灰時,他用左手按住繁勻青的雙手,另一隻空下的手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擡起下巴更加貼近自己的臉。
他的動作在急切中算不上溫柔體貼,甚至還有些粗魯了。繁勻青這時突然發現了一件事情,讓她甚至沒有在意自己正被人怎樣對待着。
度華年的手……
外面的人已經走進門來,笑嘻嘻地正在說一句“度公子好興致”,這時候牀上的被子被人猛地掀開了,素色的被子在空中翻涌了一圈,緩緩地從半空落下,上浮下落的弧度極爲優美,彷彿還殘留着幾分溫熱的氣息。
已經站在度華年牀前的那人愣在原地,內心活動大概是處於“目瞪口呆”和“我什麼都懂了”之間,咳嗽一聲,道:“度公子……真好興致啊。”
被子落下,卻不是外人所想的一幕豔麗,而是繁勻青壓在度華年身上,臉色難看,冷冷的眼神瞪着度華年。
她這時纔想起好好打量眼前這男人一番,然後發現了不對勁。
雖然是一模一樣的眉眼,還是那樣的好看,讓人心悅,但是……這個度華年,明顯更年輕一些。
這張臉上的線條還不夠堅毅,帶了幾分少年人獨有的稚氣,表情很是精彩。這並不是她嫁的度華年,那個總是用一張名爲微笑的假面示人的度華年。
那個男人的眼中壓着許多東西,慣用不經意掩飾一切內心的情感。她雖然說不太會看人,卻能敏銳地覺察到他還有許多事情從未告訴自己。
度華年的臉色紅了又青,再一扭頭看到牀邊還站着一個人,臉色又從青轉紅。但他素來教養好,沒有貿然將壓在身上的繁勻青掀翻下去。
他見繁勻青一臉看怪物的眼神瞪着自己,也毫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低聲喝道:“你快從我身上下來!”
然而繁勻青沒反應,她像是什麼都沒聽到,也毫不在意旁邊還站着一個旁觀者,伸出手掐住了度華年精緻有加的麪皮。
扯了扯,好像是真的。這應該不是什麼人假扮的,是本尊無疑?
牀邊的人終於看不下去了,重重咳嗽一聲:“度公子!”
繁勻青不爽地扭過頭,正要看看什麼人這麼沒有眼力勁,她研究她自己的夫君呢,多管什麼閒事?
誰知這一扭頭,她差點沒被嚇得尖叫出聲。
繁勻青只看了牀邊那人的臉一眼,在度華年身上晃了晃,直直地朝着一旁倒了下去。
這、這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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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華年沒想到讓人從自己身上下去的方法這麼簡單,不過繁勻青沒有昏過去,只是倒了過去,然後迅速爬起,像只兔子一樣躥到了他身後。
繁勻青這個時候,也不管這個度華年到底是不是她嫁的那個度華年了,反正是度華年就行。她果斷地往度華年身後一鑽,只探出半個捂着眼睛的腦袋,哆哆嗦嗦地問:“誰……這……誰?”
她昏迷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爲什麼這裡會出現這麼……這麼醜的人?!
不是一般的醜,是那種醜到令人心生噁心的樣貌。
牀邊這人身形矮小,大概是個女子,只看身材還會覺得應該是個標緻的人,那一張臉上卻全是烏黑的腐肉,褶皺的臉皮耷拉着,勉強叫人辨得出五官。這人一身繁複的着裝,衣領堆積在脖子上,像是在故意僞裝成一個有頭有臉的人。
繁勻青扯着度華年的衣袖,閉着眼大喊道:“你快讓這個……這個出去!太噁心了!”
度華年抽了抽嘴角,似乎想回頭看看她,只看到一個腦袋貼在自己背後。
站在牀邊的人聽了這話,倒也一點不生氣,反而哈哈大笑起來,又是咳嗽了兩聲,纔開了口道:“今日拜訪度家,不想家主不在,便擅作主張來尋了度小公子,實在是冒犯。不過……”
她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像是被煙燻火烤過,甚至連說出一句完整的話都十分困難,吐字時含雜着濃重的鼻息。
一雙銳利的眸子掛在那張令人噁心的臉上,狡詐地打量着躲在度華年背後的繁勻青,然後嘿嘿笑了起來。
“聽聞度小公子素來潔身自好,從不沾染外面那些鶯鶯燕燕……咳咳……今日來本想直接來你這住處不會有什麼不便……”她的眼神落到度華年臉上,竟顯露出幾分貪婪的意味,“沒想到度小公子也會與佳人親熱。”
佳人?就這素質也能叫佳人?她將嘴角勾起,露出無人能看出來的譏諷,語調怪怪的:“度小公子的要求真低,早知道鄙人也毛遂自薦一番,自認爲配得上爲度小公子暖牀。”
講道理說,任誰看到這麼一個相貌出奇的醜的人站在自己面前,說出那種帶着暗示性意思的話,早應該先吐一道,再把說這話的人打出去。這只是繁勻青基於自身情況的思考結果,顯然度華年沒有這個想法。
即便這人這樣說了,他也只是微微皺眉,似乎在不悅對方開這種玩笑:“我並不認識她……”
話音未落,就被繁勻青一把掐在腰上,她瞪着眼道:“我可是你媳婦兒!你居然敢說不認識我!”
她很不喜歡這個醜陋的女人看度華年的眼神,那種感覺就像是自己的東西被人貪婪地覬覦着。最噁心的是,還是被這麼一個醜陋的人覬覦着。於是,繁勻青在心裡默默地給這個女人安了一個名字——醜女。
什……什麼?不但是醜女愣住了,度華年也愣住了,滿臉莫名其妙。
這種沉默的尷尬氣氛持續半晌,醜女突然爆發出一陣沙啞的大笑聲:“哈哈哈……好!這位姑娘真是豪爽,鄙人佩服姑娘這般氣度!”
醜女的眼神在度華年微微僵住的臉上流連一圈,依然笑着:“只是春風一度,竟有這般勇氣自稱是度小公子的妻子,想必你二人也是兩情相悅的……咳咳……”
繁勻青翻了個白眼。這不廢話?早都拜過堂成過親了,再怎麼也該兩情相悅了吧。
度華年眼中露出幾分不安,正要解釋:“我……”
醜女擺了擺手道,顯示出一副“我懂我都懂”,大度地表示理解:“鄙人也不便打擾二位,那,咳咳,鄙人在客堂等候度小公子。”
她促狹地笑着,深深地看了坐在度華年身後的繁勻青一眼,然後揹着手轉身走了出去,還不忘記貼心地帶上門。
等到醜女離開後,度華年才收回望着她背影離開的眼神,將放在自己腰間使壞的那隻手拿了下來,轉頭看着繁勻青嘆了一口氣,道:“你可把我害慘了。”
繁勻青這時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不但度華年的年紀不對,而且這裡的一切什麼都不對……這個度華年,好像完完全全不認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