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前方不遠處一塊閃着霓虹的招牌,正是禾穀齋。
許青松將車靠路邊開,說:“這裡靠邊不能停太久,你幫我去那個小窗口取一下好不好?”
“好滴。”柳望雪看着禾穀齋大窗口處排着的長隊,比了個“OK”的手勢。待車停穩,把安全帶解開,接過許青松遞來的手機,去把糕點取了回來。
經過這一打岔,酒店的話題便被略過了。
商場和禾穀齋都在去許青松家的路上,而且離他家所在的小區不算遠,待柳望雪回來坐好,車子又開了將近十分鐘,終於抵達小區的大門。
前面一輛車屬於外來車輛,門衛登記後纔給放行,柳望雪和許青松就在後面等了一會兒才進去。
許青松打着方向盤往右拐:“這個小區挺大的,我家的位置比較靠裡,現在天黑了看不清,房子是老了點,不過環境還是挺不錯的。從小區後門出去,就是個小公園,有個人工湖,平時我爸媽和爺爺奶奶早起都會去遛彎兒。”
小區裡的一棟棟樓層都不高,柳望雪數了一下,有十二層,她問許青松:“有電梯嗎?”
“有。”許青松說,“就算沒有男朋友也不會讓你爬樓梯的,我揹你上去。”
“少貧,”柳望雪笑,“你家在幾樓啊?”
“頂樓,”許青松說,“嚴格來說,是十一和十二樓。”
許青松一家最開始不住這裡,他爺爺在結婚之前就已經在京大任教了,那時候是學校分的房子,在京大旁邊的教師公寓,也叫“家屬院”。
許爺爺那時候是單身,被分到的是一套三十平的一室一廳,相當於是個單身宿舍。後來和同在京大任教的奶奶戀愛結婚後,就申請換了大一些的,小兩居,帶個書房。
等到許青松的爸爸許崇林和媽媽孟婉清開始談婚論嫁時,考慮到將來還有孩子出生,小兩居就肯定不夠住了。
那時候的房子基本都是單位分配的,教師公寓的房源也緊張,別的教師家庭也有相同的情況,校領導就左勸右勸,希望大家理解,將就一下,他們已經在想解決辦法了。
然而這個辦法一想就想了許久,直到許青松出生,還沒解決,於是家裡的那間書房就被改成了兒童房,處處擁擠。
等許青松到了上幼兒園的年紀,京市的市場上出現了商品房,這個消息還是他開畫廊的舅舅最先得知的,忙不迭地就跑過來告訴姐姐孟婉清和姐夫許崇林。
舅舅孟端陽勸他們不要猶豫,趕緊去買:“姐,姐夫,我都已經去看過了,那個樓盤就在京大東邊兒大概三四公里,很近的,都沒出咱們這個區。那邊兒房子蓋的又大又寬敞,你們現在這個房子真的太小了,一大家子根本擠不下,等鬆鬆再大一點,就更沒法兒住了,你們搬到那邊兒去住,平時上班騎自行車也用不了多少時間啊。”
小兩居確實很擁擠,孟婉清的很多私人物品都拿回孃家放着去了,書房改成兒童房後,裡面的書櫃就搬到了客廳,原本不大的空間真的是雪上加霜,這幾年也不知道是怎麼熬過來的。
許崇林和孟婉清聽了之後,二話不說就和孟端陽一起去看房了。回來之後,便把準備買房的事和許青松的爺爺奶奶說了說,二老當即表示贊同,便抽着沒課的空兒,一家人又去看了一次。
房子都是一梯一戶的,均價在當年看來一點都不便宜,五千多塊錢一平了。孟婉清和許崇林商量的是,買一套大三居,因爲大三居里還帶一間保姆房,裝修的時候可以把連着客廳的那面牆敲掉,做成一間開放式的書房。
關於購房款的事,也不用操心,孟婉清說,孟老爺子,也就是許青松的姥爺,給了她孟記的股份作爲嫁妝,不多,但每年都有一筆足夠她吃穿不愁的分紅,雖然平時她花錢大手大腳的,但也剩下來不少。另外,孟端陽已經答應借她一些,這邊他們一家四口再湊一湊,買房加裝修指定夠了。
孟婉清全都打算好了,沒想到許青松的爺爺卻大手一揮,仿若指點江山一般的豪氣:“哪有買房子讓兒媳婦花錢的,別擔心,爸有錢,就把咱們剛剛看的那兩層全都買了。”
他們剛剛看的是最上面的十一、十二層,孟婉清是屬意頂樓的,因爲頂樓送露臺,她沒事兒可以在露臺上養養花曬曬太陽。但頂樓也是因爲這個露臺就有些搶手,許爺爺說完也不待兒子和兒媳婦反應,就直接讓陪着看房的售樓小姐帶他籤合同去了。
孟婉清和許崇林正要去追:“爸,等一下——”
許奶奶卻在後面叫住了他倆,讓他倆不用擔心:“你爸有錢。”
許崇林不知道老一輩的事,家裡沒人跟他提過,他急得不行,生怕他爸是老糊塗了,他們清貧的教師家庭哪裡買得起兩套哇!
許奶奶便拉着兒子和兒媳婦一起走,三言兩語講清楚了。
還是因爲許青松的太爺爺,當初從許家離開時帶了一大筆錢,這筆錢幾乎都沒怎麼動用,待許青松的爺爺和二爺爺都各自成家後,就分給他哥倆,太爺爺只留了一些夠他和老伴兒花銷的。
許青松的爺爺不喜歡鋪張浪費,除了日常開銷基本沒其他要花費的,許青松的奶奶也差不多,於是從上一輩那裡繼承到的錢就被幾乎沒怎麼動用過地存儲在銀行裡。
等許奶奶和兒子兒媳過來時,許爺爺已經簽完了全款購房合同,上下兩層,每層套內面積150㎡。
孟婉清眼瞅着合同久久回不過神,她以爲自己戀愛以及結婚的對象家境普通,沒想到一次性花出去百十萬竟然眼都不眨!
許青松跟柳望雪講到這裡,笑得特別歡樂:“別說我媽了,我爸當時都震驚得大腦宕機了。”
柳望雪跟他一起笑:“阿姨和叔叔拿的這劇本真的很像問乎上面的短文,類似於‘身爲X氏千金的我嫁給了一個普通人,沒想到他居然是個隱藏富三代’。”
“哈哈哈……”許青松笑得更歡樂了,類似標題他也被推送過,現在想來應該點進去看看的,“我媽後來還說,其實是有跡可循的。她和我爸結婚後沒多久就懷了我,大概就是從她懷孕開始一直到我出生之後,我奶奶買給她和我用的東西,都特別講究,但她整個孕期都被我折騰得不輕,我出生後又她被各種瑣事煩擾,根本就沒注意到。買完房之後,她回到家裡才一一發現了。”
孟婉清原本就是許奶奶門下的學生,爲此,她還被許奶奶好好教育了一通,說她得虧是留校任教了沒有出去當律師,這麼明顯的線索和證據擺在眼前,愣是視而不見,打官司肯定十有九輸。
“還有我爸也是,我奶奶說我爸小時候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好的,但他小啊,也不懂這些,就看見我爺爺奶奶一件衣服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他就覺得家裡很是清貧……”車子左拐,許青松忽然擡手指指左邊的一棟,說,“小師叔家就住這兒,也是頂樓。”
柳望雪傾身歪頭去看,已經過去了,開口說話時聲音裡還帶着歡快的笑意:“今天早上貝貝和康康還給我發信息了呢,說我不仗義,提前來了也不告訴他們一聲。”
許青松說:“告訴他們,他們那兩個小喇叭一喊,肯定就全都知道了,以我姥姥和姥爺的性子,昨天晚上肯定不能讓你去住酒店。”
柳望雪擔心道:“不會是因爲我昨天遇到大伯母了吧?”完了,她想,第一印象要壞了。
“沒事兒,放心,”許青松安慰她,打着方向盤拐進地下車庫,“要捱罵也是我挨,今天上午候機那會兒已經被姥姥姥爺輪番罵過了。”
大伯母姜琳只遵守了一半的承諾,昨天沒說,今天一早去給許青松的姥姥送東西,就全說了。
許青松接受完姥姥和姥爺的“教育”,又給姜琳發信息:【大伯母,您的承諾呢(T^T)】
姜琳回他一條語音,振振有詞且爲自己開脫:“我沒有食言呀,昨天答應你的是‘暫時’不說,我想着這個‘暫時’到今天應該就算過去了吧?再說了,反正全家人都知道你今天回來,明天要帶絮絮來這邊,我怕到時候見了老爺子和老太太后,你和絮絮一個不留神說露了餡兒,那我在二老面前的好媳婦兒形象可就沒了哈哈哈……是吧,鬆鬆,你得爲大伯母考慮考慮呀哈哈哈哈哈……”
柳望雪聽着許青松的轉述,既覺得好笑,又心疼他被罵,同時愧疚之感也浮上來。許青松早就說過他家裡人都很想見她,她明知如此,還是擔心給長輩麻煩不讓他告訴家裡她提前到了。她覺得自己辜負了這份來自許青松家人的重視。
柳望雪解開安全帶,側身過去,摸摸許青松的臉:“都怪我,連累你了。”
“可不是嘛,”許青松順杆兒爬,“所以你打算怎麼補償我受傷的心靈?”
柳望雪送他一個飛吻:“有沒有被安慰到?”
許青松垮臉,譴責她:“你怎麼能如此敷衍呢?不行,我馬上就要玻璃心了。”
柳望雪心裡那點低落的情緒被他攪散,哈哈笑着靠回椅背:“那你說,怎麼補償?”
許青松把車倒進停車位裡,熄了火拔掉鑰匙,傲嬌地看了她一眼:“先記着,等回家一道算。”
柳望雪心道,我看你待會兒怎麼算。
她和許青松同時下了車,見他只拿了後座上的東西,並沒有要把後備箱裡的行李箱也拿下來的意思,心下了然,看來今晚是不住這兒。那還不是要去住酒店嘛,她想,裝什麼蒜呢?
許青松牽着她的手往電梯口走:“你是不是在腹誹我?”
柳望雪大方承認:“你怎麼看出來的?”
許青松鬆開她的手,擡起來去戳她的酒窩:“這明晃晃的小表情,我還用看?”
柳望雪笑嘻嘻地抱住他的腰。
許青松攬着她的肩膀繼續往前走:“別笑,反正我已經在心裡又給你記了一筆。”
柳望雪笑得更歡樂了:“記吧,隨便記。”
二人乘電梯上樓,從電梯出來右手邊就是入戶門,左邊是樓梯。
許青松擡手按了門鈴。
柳望雪問:“你沒帶鑰匙?”
許青松說:“鑰匙被我放行李箱裡了,家裡人都在,也沒必要拿。”
話音沒落,門就開了。
開門的人是孟婉清,許青松喊了聲“媽”,柳望雪跟着打招呼:“阿姨好!”
孟婉清笑容可掬,還是和去年柳望雪在陶家村見她那次一樣,一丁點變化都沒有。她先是回頭喊了一聲:“爸媽,崇林,是鬆鬆和絮絮回來了。”而後又拉着柳望雪的手讓趕緊進屋:“剛剛還說要給你們打個電話問問到哪兒了呢,我手機纔拿出來門鈴就響了,我猜着就是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