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倆吃飯的地方確實離外灘挺近,車沒開幾分鐘,就看到了燈光變幻的外白渡橋。
柳望雪往右前方一指:“看,依萍跳河的那座橋。”
許青松反應了一下:“依萍?”
“你不會不知道吧?”柳望雪覺得挺稀奇,說了劇名,“這部劇在當年可是風靡大江南北。”
許青松想起來了。
初中的第一個暑假,他們一家回了陶家村,他去陶華宇家玩的時候,這姐弟倆正一起坐客廳裡,邊吃西瓜邊目不轉睛地對着那臺老舊的胖彩電,當時裡面播的就是這部劇。
許青松記得當時接連好幾天,他去找陶華宇的時候那傢伙都在和姐姐一起看劇。他對這些劇向來沒什麼興趣,在陶家的時候雖然跟着一起看了幾天,但仍覺得沒意思,之後就沒去了。直到這部劇播完,陶華宇才跑過來找他。
許青松說:“我就是中間看了一點,斷斷續續的幾集吧。”
而後他問:“不就是談個戀愛嗎,怎麼還跳河了?”
柳望雪笑出了聲:“因爲刺沒了呀,醉酒爬橋上找她的刺,然後神志不清地跳了下去。”
“什麼刺?”許青松是真的沒看過多少,完全不知道這個橋段。
柳望雪說:“‘刺’就是她的‘自我’,談戀愛談到徹底失去自我,是該跳河涮一涮腦子。”
車開上了橋,穿行在燈光裡,許青松飛快地轉頭看了一眼柳望雪,說:“那是不是說明這場戀愛本身就有問題?我覺得哈,一場好的戀愛是不會讓人失去自我的,反而會成就自我。”
“你說的沒錯。”柳望雪贊同,“之前在家的時候又跟我媽一起把這部劇重新看了一遍,我突然發現依萍跟書桓其實一點都不合適。”
“怎麼說?”
“我覺得書桓對依萍的喜歡有點像那種自上而下的拯救和改造,”柳望雪說,“他把自己擺在一個高姿態和高立場上,他希望依萍事事都能聽他的,變成他想要的樣子。而當他發現,他改變不了也拯救不了依萍,他就會放棄這段感情拋棄這個人。”
“那依萍呢?她是什麼態度?”許青松問。
柳望雪說:“依萍嘛,原生家庭沒有辦法給她的,書桓那裡都有,所以我覺得她會喜歡上書桓大概是把他當成了一種情感寄託。遇到書桓的時候,她是尖銳的,偏激的,而書桓身上的溫和與寬容是她所向往的。雖然她嘴上說着不願意,但最後還是爲了書桓而妥協、改變。”
“但是,轉折來了。”柳望雪扭頭看許青松,“書桓看到了她的日記,他就覺得依萍一直活在恨裡,他無法理解,也做不到包容,覺得自己治癒不了這個渾身是刺的女孩,所以他選擇了離開。”
“這種人,”許青松聽完,說,“真的很難評,他難道沒有看到依萍的妥協和改變嗎?”
“大概是沒有達到他心中的標準吧。”柳望雪把擋風玻璃前的那束鈴蘭拿在手裡撥動着玩,還揪了一朵下來別在耳朵上。
許青松注意到她的動作,不自覺地就笑了,繼續說:“那他還真不適合依萍。其實兩個相愛的人之間,有妥協是正常的,有愛就會有妥協,不過妥協和改變都應該是雙向的,而且應該被看到和珍視。”
“你說得對!”柳望雪順手又揪掉一朵小鈴鐺,伸手別在了許青松的耳朵上,“獎勵你的。”
“拿我送的花獎勵我,你可真是……”許青松臉上的笑容擴大,飛快地轉頭看了她一眼,後面的話就忽然不知道怎麼說了。
柳望雪正歪頭看着他,車窗外燈光璀璨,光影交替着從她臉上劃過,雖然只是匆匆一瞥,許青松還是清晰地看到了那隻小酒窩,和耳畔的鈴蘭相映成輝。
“嗯?我可真是什麼?”柳望雪繼續看着許青松,“你怎麼不說了?”
許青松心裡默唸:“我在開車。”
他雙眼直視前方,語氣裡是藏不住的喜歡:“又可愛又美好!”
車裡盈滿了他倆的笑聲。
許青松把車開進外灘停車庫,找到地方停好後,倆人下車往出口走。這邊地面出口上去就是外灘觀景臺。 江邊風大,踩着階梯還沒到上面,耳朵上的鈴蘭就被吹掉了,直接沒入一旁的綠化帶裡。
“哎呀,我的花——”柳望雪伸手沒護住,轉頭尋找時卻看也看不到了。
她擡頭看許青松的耳朵上的那朵,也沒了,心裡頓時就升起了點小遺憾。
許青松問她:“捨不得啊?”
柳望雪說:“早知道就不摘下來了。”
倆人走完最後幾級階梯,到了觀景臺上,沿着江邊慢慢走着。
對岸建築的燈光倒映下來,被江水衝散後又聚合在一起,江面上的幾艘遊輪就彷彿行駛在一片流光裡,被襯成了不真實的幻影。
周圍的人也挺多的,大部分都是遊客,舉着自拍杆的,拿着手機的,紛紛扎堆打卡。
許青松忽然說:“等我一下。”
“你幹嘛去?”
柳望雪問完,就見他小步跑向了一個賣氣球的阿姨,拿出手機掃碼,買了一個花朵形狀的氫氣球。
柳望雪有一瞬間是呆住了的,愣愣地看着他牽着氫氣球走回來,直到人至眼前,她才露出了一抹甜笑。
“拿着吧,”許青松把繩子遞到她手中,又把繩尾在她手指上鬆鬆地繞了幾圈,“這下就不會被吹跑了。”
柳望雪擡着手任他動作:“拿我當小孩兒哄啊?”
許青松把繩尾繞到她指根處,順便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擡起手摸摸她的頭,眉眼含笑:“乖——”
柳望雪一巴掌就朝他肩膀處拍去。
許青松沒躲,就捂着她拍過的地方:“疼!”
“少裝。”柳望雪說,她根本沒用力好麼。
這時傳來一個小孩的聲音:“媽媽我也要氣球。”
“你是大孩子了,再玩氣球就不太合適了。”孩子的媽媽說。
小孩指着柳望雪:“那個阿姨都是大人了,叔叔還給她買氣球。”
媽媽牽着小孩走遠了點:“你沒看到阿姨打叔叔了嗎?她就是不喜歡被當做小孩子纔打的。”
小孩子說不過他媽媽,被牽着往前走的時候,依然回頭看着氣球阿姨那裡的一大束。
許青松就趁機對柳望雪說:“你看看人家,想要都沒有,我都主動給你買了,你還打我。”
柳望雪扯了扯繩子,看氣球在風裡來回飄蕩,忍不住笑:“我打你是因爲氣球嗎?”
氣球飛到了許青松懷裡,他雙手抱住,在柳望雪的臉頰上貼了一下:“不是。”
“知道就好。”柳望雪把氣球拿回來,在手裡晃着玩兒,和許青松一起繼續往前走。
走了一小段路,她忽然牽起許青松的手:“走,帶你去看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