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跟自己不相干的世界,他認爲自己已經做的足夠多。
秦明坐在熟悉的牀上,環視四周,家裡的一切跟剛穿越的時候別無二致,在回來的一瞬間,他看見面前半空中手機上精確到秒以下的時間,跟他離開之前分毫不差。
穿越應該是瞬時的,三體世界的時間在他穿越過去的一瞬間停止,又在他穿越回來後繼續流動。
得到這個答案後,秦明彎腰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手機,閉上眼睛開始感覺身體的變化。
穿越回三體世界後,他剛剛注射進的納米機械蟲也跟着穿越過來。
此刻,納米機械蟲按照原先設定好的程序在他身上四處遊走,能夠精確識別癌細胞的它們,開始攻擊和瓦解秦明全身上下的癌症細胞。
大概一個小時後,它們就已經消滅完所有癌症細胞,蟄伏在秦明的身體各處,癌細胞的屍體被遷移進了消化道,秦明忽然感到肚子一陣疼痛,他跑進衛生間開始蹲坑。
十分鐘後,秦明提起褲子,感到了一陣清爽。
他產生了一種錯覺,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變得輕盈,彷彿卸下一個沉重的負擔。
在上個世界的研究中,他就已經知道納米機械蟲能精確打擊各種病原體,治療人體絕大部分疾病,並且極大的提高人體的力量以及恢復速度。
治療疾病的能力他已經親自體會到了,恢復能力他倒認爲不用測試,
在上個世界上P站和推特時,已經看到了許多人的花樣作死視頻,男女都有,什麼黃鱔,什麼消防栓,只要弄不死人的東西,什麼都可以往裡面塞,反正納米蟲會修復。
除開高溫低溫高壓電和其他過重的物理傷害,基本上能免疫現實世界大部分的普通傷害。
如果現在再次讓他面對轉生泥頭車,就算被撞飛了,他也能爬起來給司機豎箇中指。
秦明身體的癌症終於被解決,恢復了往日的健康。
他心裡一直以來的壓迫感消失,再看了手機上的時間,恍惚間才發現今天是週四。
這個時間。
秦明目光看向窗外,若有所思。
當然不是因爲瘋狂星期四肯德基v50,而是因爲今天是楊冬的自殺之日,他想知道白炭那邊現在是什麼情況。
·······
一棟普通的居民樓。
此刻的楊冬呆在自己的林中小屋,她的閨房跟一般女孩子的都不一樣,牆壁被一條條棕色的樹皮覆蓋着,三隻凳子是古樸的樹樁,寫字檯也是由三個較大的樹樁拼成的,還有那張牀,鋪的顯然是東北的烏拉草。
這一切都很粗糙、很隨意,沒有刻意表現出某種美感。
此刻的她坐在樹樁凳子上,趴在寫字檯一手撐着腦袋,望着面前窗外的風景發呆,眼神中透露着迷茫。
夕陽金色的光,透過窗戶正好投在她的身影上,柔和的暖光照着她那柔順的頭髮,照着素雅衣服領口上白皙的脖頸。
美麗的女孩在淡淡光線照射下構成一張絕美的畫面。
在之前,她就已經從媽媽葉文潔的電腦裡知道了真相,自己的親生母親殺了父親,並且背叛了人類,同時也是地球叛軍三體組織的統帥。
相依爲命的媽媽原來是另一個人,而且是她之前甚至不敢相信這世界上可能存在的那種人。她不敢去問母親,永遠不敢,因爲一問,母親就真的永遠變成另一個人了。讓母親保留自己的秘密,楊冬則假裝媽媽仍是原來的媽媽,
生活也能繼續下去。
當然,這生活對楊冬來說,也只剩半條命了。
以前,楊冬有一個基本概念:
生活和世界或許是醜陋的,但微觀和宏觀的盡頭確是和諧完美的,日常世界只是浮在這完美海洋上的泡沫,但現在看來,日常世界反而成了美麗的外表,它所包容的微觀和包容它的宏觀可能更加宏觀和醜陋。
知道得越多反而會越不幸,通過綠眼鏡的模擬,她知道,如果地球沒有生命,那地球將失去海洋和大氣,高山沒有植物,將會被風侵蝕成幹沙,生命改造了地球的環境,兩者相互作用,相互存在。
這讓楊冬想到了宇宙,她在葉文潔那裡知道了宇宙處處都是文明,那文明會不會也改造了宇宙?
難道製造假象的只有智子?難道假象只存在於加速器末端?難道宇宙的其他部分都像處女一樣純真,等着我們去探索?
這個答案楊冬已經想明白了。
此刻的她的眼神變得絕望。
讓她變得絕望的,不是測不準原理,也不是智子鎖死了人類文明,而是整個宇宙的物理學,只是文明改造後的結果,她一直以爲,物理學是宇宙的上帝,是能夠解釋一切的最終答案,但這次模擬告訴她,物理學從來沒有存在過,物理規律只是宇宙文明手中的棋子。
她明白,無論是三體人,還是地球人,他們都只是火雞科學家和螞蟻科學家【注】,只是在神級文明的棋盤上探究着自認爲真實的宇宙定律。
自己畢生追求的物理學,就像盲人在摸大象的腿,殊不知這不僅不是大象的全貌,連大象都有無數個。
【大自然真是自然的嗎?】
【這個世界是真實存在的?不是某個高維文明所編造的世界嗎?】
一切的真相都導向一個結果,那就是物理學從來沒有存在過,將來也沒有存在。
母親是她前半生的支點,而宇宙真相便是她後半生的支點,現在兩個支點都被破壞了,她的世界徹底崩塌。
接下來的日子,楊冬不知道該怎麼辦,是作爲葉文潔的女兒迎接三體的降臨或人類的審判?還是作爲一個物理學家在無解的命題的耗盡終生?
只要善於忘卻和適應,半條命也可以活的很平靜,甚至很幸福,但這兩件事加起來,就是一條命了
楊冬做出了決定,她拿出了一片白樺樹皮,上面散發着淡淡清香,她用纖細白皙的手指握住鋼筆,在上面寫下一行娟秀的字跡:
一切的一切都導向這樣一個結果:物理學從來就沒有存在過,將來也不會存在。我知道自己這樣做是不負責任的,但別無選擇。
寫完後她慢慢地放下筆,將帶着清香和墨香的白樺樹皮輕輕地裝進白色的信封,然後把信封放在寫字檯上。
做完這一切,楊冬先是看向桌上一張鑲在木鏡框中的黑白照片,那是她跟母親兩人的合影,接着看了一眼寫字檯下的白貓。
她絕望的眼神中流露出半分果斷,從抽屜裡掏出早已準備好的安眠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