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音仙界

“師父,師父。玄兒回來了。”跑到湖邊子玄就開始大聲呼喊無弦仙人。邊叫着邊跳上了湖中的石塊,不多久便到跳了無弦仙人面前。

無弦仙人原是坐在亭欄邊靜靜看着這一方山水,聽到子玄過來便轉頭看着她,復又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子玄過去。

“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我還算着你們要說到日落西山之時呢。”無絃聲音溫潤如水,輕柔的撒在子玄心裡,激起層層漣漪。

子玄微微一愣,擺擺手道:“不過是些無趣的事罷了,我也沒心思講,他們自然也沒什麼心思聽。何況我還要趕着回來陪師父呢。”說着子玄晃到了無弦面前,面對着他坐下。聳聳肩道:“所以子玄就都撿了緊要的說,說不了幾句便無話好說了。”

無弦看着她淡淡地笑了笑,又將目光轉向那青山綠水之中,然後伸開雙手。只見白色的琴絃在他指間出現,這琴絃似是琴絃卻又不過細小光線,似真似幻,飄渺難尋。隨着無弦仙人手指的彈奏,琴絃間飄散出婉轉動人的旋律,環繞在這一方淨土中。

子玄雙手撐着頭望向無弦仙人,眨了眨眼道:“師父彈奏的琴果真是無人能及的。”說罷便靜靜聽着不再說話。無弦仙人這琴音,不要說世人,就是仙界怕也沒人能夠比得上。這曲子淡中有雅,憂而不傷。似水清澈,似風輕盈。空中飛鳥聚集又散開,遙遠的鳥鳴與這曲子的旋律交織一起,相得益彰。一曲過後,餘音繞樑,不絕於耳。

子玄沉浸了好一會兒,轉頭問道:“師父,這曲子叫什麼名字?又是誰所創呢?”

其實這首曲子子玄並不是第一次聽,無弦常會撫琴與她聽,不過子玄向來只是聆聽欣賞,從不曾想過這些問題。大約是從人間走了一遭回來,便也關心起這些毫無緊要的事情來。

無弦收了琴,那琴絃便在瞬間從他指尖隱沒。他揉了揉子玄的發淡淡道:“這曲倒是爲師所創,只是尚未取名,玄兒可喜歡?”

子玄點點頭:“喜歡喜歡,師父奏的每一首曲子玄兒都喜歡得緊。”說着子玄看向無弦修長白皙的指間,微微嘟起嘴來,“不過這些曲子都沒個名字倒是怪可惜的。”

無弦笑了笑道:“那這些曲子的曲名就由玄兒來取,爲師相信玄兒定能想到最合適的曲名。”

子玄想了想道:“好...那師父剛纔所奏的那首就叫做‘無音’可好?這曲子飄渺難尋,隱隱約約,若有似無。也正合了這無音仙界給人的感覺。”

無心點頭喃喃道:“無音...的確是很適合這首曲子。”

子玄眯着眼笑:“師父,你也教玄兒撫琴吧,玄兒想和師父一樣也奏出這樣好聽的曲子來。玄兒還想撫琴給師父聽。師父不是常說琴音乃心音嗎?玄兒也好想聽聽自己的心音是怎樣的,是不是和師父一樣的好聽動人。”說着拉起無弦的手輕輕搖晃,“師父,你教玄兒吧。”

無弦點頭道:“既然玄兒喜歡,爲師自然會教與你。”

子玄聽得高興地撲向無弦懷裡:“師父果然是這世上最疼玄兒最愛玄兒的人,”說着又在無弦懷裡蹭了許久方纔擡起頭來,“對了師父,剛纔我去和他們說起這次到人間的事。綠竹說那穿青衣的仙女是個叫碧璽的神女,真是這樣嗎?”

無弦看着懷裡的子玄點了點頭:“嗯...她的確就是碧璽,玄兒怎麼問起這些事來?”

“子玄不過是覺得奇怪而已,聽說她還是來人間抓犯了過錯的神仙的。而且手裡還有一塊流雲血玉,綠竹說那塊玉可神了,也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子玄眼中閃着光芒,顯得十分好奇。

“那些傳言是真是假你都不必理會,更不需要爲此費心思慮。”無弦將子玄抱在懷裡,似珍寶般護着“玄兒只要幸福的在這無音仙界生活下去就好,有爲師在,外界的事都不會影響到玄兒的。”

子玄看着湖光山色間飛鳥來了又去,水面漣漪一圈一圈飄向遠處卻依然源源不絕心裡也十分安逸寧靜。人間固然熱鬧喧囂,只是那喧囂背後都不過是不願道出的沉默。那樣又與獨守空手的寂寥之人有何區別呢?世人並非喧譁,世事不近塵埃。不過是人都喜歡隱藏自己罷了。

想着想着子玄只覺得,這一生能這樣陪着無弦,伴着無弦就是最好的。不要說是在這無音仙界之中,即便是荒山野嶺,孤寂深院她也不會擔心害怕。這般躲在無弦仙人懷裡,世間任何事便有自己毫無關係。

“師父,師父可是與玄兒說好永遠不分離的,師父可不能反悔。”子玄目光柔和,雙手摟住無弦的脖子, “所以以後師父在哪裡,玄兒就在哪裡,師父也不許鬆開玄兒的手。也不能像昨日在人間那樣任由玄兒自己跑出去。”

“嗯...爲師答應你。”

子玄笑聲如鈴,她握住無弦的手道:“師父,玄兒來之前師父都一個人呆在這無音仙界嗎?”

“...不是。”

“那師父在何處?是與其他人在一起嗎?”子玄眨了眨眼,想到無弦與那碧璽是相識的,想來應該是與她在一處的吧。“師父...是在碧璽神女所在的地方嗎?”

無弦搖搖頭:“爲師與她雖是舊識,卻並無多大關係。在來都無音仙界之前,爲師依然是與玄兒在一起的。”

子玄從無弦懷中擡起頭來,疑惑道:“與玄兒在一起?”

“嗯...”無弦撫摸着子玄的臉頰,目光溫柔似水,“只是玄兒已將那些忘了。”

“那...是前世的事嗎?”

無弦點頭:“的確是玄兒前生的事。”

“那麼那時玄兒就是師父的弟子了嗎?前世子玄就已經是師父的弟子了?”

“不是...那時玄兒並不是爲師的弟子。”

“那師父又是玄兒的什麼人呢?”

“是一直陪伴玄兒,與玄兒相守到永生永世的人。”

“就像莫豈和小耗子他們所說的父母那樣嗎?”

無弦搖頭:“不完全是...”無弦輕輕一嘆,“不過那都是前生的事了。”

“原來玄兒和師父在前世就在一起了,”說話間子玄又摟緊了些,“真好,那來生玄兒也還要和師父在一起。永生永世都和師父在一起。”

無弦沒有說話,心中卻是難得的平靜與滿足。

待天色漸晚,無弦睫毛輕輕扇了扇。湖中飄渺地霧氣沾溼了他們的發,子玄卻渾然不覺。

“玄兒。”

子玄擡起頭來:“怎麼了師父?”

無弦伸出一隻手向圓桌的方向點了點,那桌上便出現一張已生了梅花斷的七絃琴。

子玄趕緊跳了過去,撫摸着這座古琴,心中已開始描繪自己與無弦一同奏琴的場景。

“師父師父,快來教玄兒。”子玄轉身拉着無弦興奮道。

無弦點點頭,牽着她的手坐下來。耐心地教她指法和音律。

“學琴不能急於求成,玄兒需慢慢去參悟。”無弦抱着子玄,輕柔勸教。

子玄十分開心地擡起頭,眨了眨眼睛:“嗯...等玄兒學好了,定要撫琴與師父聽。”

無弦笑而不答,繼續握着她的手仔細給她講這撫琴的方法。

好幾個月無音仙界失了往日的平靜,滿是子玄練習撫琴的聲音。幾隻小妖需要修習,起初因爲受不了這琴聲索性去了人間的深山只待到日落方纔回來,唯有無弦不覺得難受地循循善誘着。只是後來子玄因着自己的琴音怎麼都聽不下去就一直躲着無弦,獨自捉摸練習。現在情況總算有了改觀,聽來算是有那麼一回事了。不過這本就是張年代久遠有靈性的琴,即便是不會的人隨意撥動琴絃也能發出清澈的琴聲。而且子玄平日除了練習也沒有其他事可做,何況還有無弦這樣一個獨一無二的好師父,子玄的琴聲若是還不能見人也就太不應該了。

這日正是日落西山小妖們回到仙界之時,卻見子玄已經抱着那張琴跑了出來。

“你們快來。”說話間子玄已經抱着琴坐在一塊大石上。

幾人知道這是要讓他們當試聽者,小花精便捂着耳朵擺手道:“別折磨我們耳朵了,這無音仙界都要被你的琴聲擾得變成雜音仙界了。”

子玄也不顧她的這番諷刺,自顧自地盤腿坐到石上,將琴調好。

“俗話說,三日不見當刮目相看。你先聽着再數落我也不遲。”說着子玄露出一個信心滿滿的笑容,指間開始在琴絃上撥弄起來。

三人聽了倒也不說什麼,面對着她席地而坐,靜靜聽她的琴音。

一曲完畢,天色已由余暉轉入黑夜。幾人卻似都毫不知覺。

子玄看着對面三人聽得入迷的模樣,笑了笑道:“子玄這一曲,彈得如何?”

綠竹和另一隻葉子小妖青葉都不禁點頭,唯獨小花精染顏哼了一聲,起身道:“進步倒是有的嘛。”說罷便轉身離去,走了幾步忽又停下,轉了轉眼珠子道:“有了曲子,還要作詞的。我聽山裡的小妖說這詞曲合爲歌,凡人總要用這些去體會作者的心境。”復又轉頭看向子玄,“你這作曲倒算是過了,只是還要作詞可就...”說罷轉身過去偷笑、

這也只是染顏將小妖們說的作詞作曲的事說得誇張了些,逗逗子玄罷了,實則哪有聽曲還非得聽詞的。不過子玄聽着這還要作詞就只覺有理,也沒見到染顏轉身後的偷笑。

當子玄鬱悶之時。綠竹低着頭如是道:“這一曲雖是及不上無弦仙人,但又有另一番滋味。仿若自遙遠天邊而來,安謐悠遠。”

青葉也點頭表示贊同:“確實如此,不過此種卻又有些飄忽不定,大概是還不熟練的緣故罷。”

子玄很是高興地低眉撫摸着琴低聲道:“不知這曲子彈給師父聽,是否合適。”

綠竹笑了笑說:“子玄原來是要彈給無弦仙人的,這倒是無妨。你躲了仙人不少時間,也該讓仙人聽聽你的成果了。而且這一曲初聽來甚是不錯,何況你不過練習了這短短几月光景。想必無弦仙人聽來應是讚許的。”

“真的?”子玄看着他們眼中發亮,又似是想要確定這番說法。

只見綠竹和青葉兩人皆是點了點頭,子玄這才真正肯定,抱着琴就往無弦仙人那邊跑。

此刻無弦仙人正半躺在自己的牀上小憩。子玄見無弦閉着眼以爲他是睡着了,於是將琴放在門邊,自己則躡手躡腳地溜了過去。

本想要湊在無弦面前近距離看看他熟睡的模樣,不想無弦卻並未睡着。

“玄兒。”

聽得無弦忽然喚她,子玄因沒心理準備而嚇得跌坐到地上。

無弦輕輕嘆了聲氣,伸手將她撈了上來,放到自己腿上。又給她揉了揉才道:“怎麼不躲着師父了?可是自己學成了?”

子玄眯着笑笑,點了點頭:“玄兒給綠竹他們聽過了,連染顏都說不錯呢。”

無弦露出寵溺地微笑,伸手將子玄放在門邊的琴攝了過來。

“那就讓爲師聽聽玄兒的琴音。”

說罷子玄便坐到了無弦對面,開始撫琴。

琴音流轉,似真似幻。無弦嘴邊始終掛着淺淺地笑,子玄不禁緊張,不知這是代表她的琴聲好聽還是須待改進。

“師父...子玄這曲子如何?”一曲奏完後子玄小心翼翼地問無弦。

無弦仍是微笑着,目光溫柔。

“玄兒的琴聲很好聽,日後若多加練習領悟,熟練度和琴音所表達的心境也就出來了。”

子玄點點頭,後又歪着小腦袋問道:“師父,染顏說這曲子作出來還需作詞,合而爲歌,方可表達自己內心的情感。可是玄兒不會作詞...也未曾聽師父作過。”

無弦點了點子玄的額間道:“玄兒覺得爲師的曲子如何?”

“自然是這世間最好聽的。”

“爲師都未曾作詞,玄兒又何必去求詞呢?”

子玄知道這又是那不知趣的小花精在戲弄她,不猶咬了咬嘴脣。

無弦見了直笑,扶着她的頭安慰道:“玄兒莫要惱,想來你在這無音仙界中無事,琴棋書畫都學學也是好的。”

子玄聽着覺得有趣,這仙界再是完美也抵不過終日無所事事。爲了消磨時間子玄便瞪大了眼睛看着無弦。無弦知道她的用意,也點頭道:“你想學爲師一定教你,只是怕你會半途而廢。”

子玄搖搖頭:“不會的,玄兒一定會好好學的。”

“嗯,那就先將這琴學好,日後爲師定將其他的也都教與你。”

聞言子玄又是一個擁抱撲到無弦懷裡,直念着師父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