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寒

“雪兒,該醒了,雪兒。”與無弦一樣溫柔如玉的聲音,卻不是喚的“玄兒。”

子玄睜開惺忪睡眼,便見到紫發金眸的莫紫寒已在自己牀邊等着了。

“紫寒。”子玄看着他,覺得仍是有些昏沉,“我有些難受。”她扶着莫紫寒的手臂緩緩坐起來,紫紗輕盈,香爐冉冉。子玄這才發覺自己是回到了未臨宮的房間。

她看着莫紫寒,眨了眨眼:“未臨宮?”

莫紫寒微笑着點頭,揉了揉子玄的發:“嗯,這是未臨宮。雪兒回來了。”

子玄想起自己昏過去的事,忽然驚恐起來,抓着莫紫寒的手問道:“我的師父呢?無弦呢?他去哪裡了?”

莫紫寒眸光瞬間冷淡下來,他仍是笑着:“自然是去他該去的地方。”

“什麼叫該去的地方?”子玄蹙眉,心中慌張起來,“紫寒,你告訴我,他去哪裡了?你知道的對嗎?”子玄哀求着莫紫寒,期望他能告訴自己答案。

他嘴邊掛着笑,一點一點地靠近子玄,莫紫寒捧着子玄梨花帶雨的臉:“我的雪兒是在求我嗎?爲了找一個和我外貌一樣的人來求我?”

子玄望向莫紫寒金色的深眸,他的眸子這般寒冷。讓她的身體不自覺顫抖。子玄一面後退一面不住地懇求他:“紫寒,你告訴我,告訴我師父他在哪裡好不好?”

莫紫寒越來越靠近,似是玩味地打探着她,他微微偏過頭眯着眼柔聲道:“雪兒這是在害怕嗎?怎麼抖得這麼厲害?”說着莫紫寒忽地抱緊了子玄,他很用力,使得她幾乎無法動彈。“雪兒在害怕我嗎?”他在子玄耳邊吹氣,緊緊抱住她,然後埋頭在她的頸窩裡。

子玄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莫紫寒,心中愈發恐懼,說話也無法掩飾地哆嗦着:“紫...紫寒。”

“嗯?”莫紫寒似乎十分安然,在她散着黑髮的肌膚上輕輕嗅着。

子玄試着推開莫紫寒,卻如何也推不動他。而莫紫寒發覺了子玄的抗拒則將她抱得更緊更牢。

“紫寒,你先放開我。”子玄有些喘不過氣,仍是徒勞的推着他。

莫紫寒微微皺眉,搖了搖頭:“不可以。”他的語氣似是孩子般仍性卻又帶着不可抗拒的霸道。“雪兒就那麼愛他嗎?”

想到無弦,眼前就浮現他安靜淡雅的面容。與莫紫寒一模一樣卻又透着不同情感的面容。子玄緩了緩,安靜下來,恐懼也似漸漸減少。她低着頭迷茫的淡聲道:“我不知道,我想見他,想像以前一樣和他在一起。”

“像以前一樣?”子玄似乎忘了,莫紫寒的記憶裡子玄是他一直生活在人間的妹妹。

“嗯。”子玄擡頭看向莫紫寒,沒有再多解釋,只是肯定她想見無弦。

莫紫寒眼中閃過一絲黯然:“那我呢?雪兒不想和我在一起嗎?不喜歡和我一起嗎?”

子玄蹙眉,微微嘆息着搖頭:“紫寒和無弦...終究是不一樣的。”

“有何不同?”莫紫寒孩子氣地放開子玄又捧着她的臉,強迫她看着自己,“雪兒,你看看,我和他分明是一樣的。若是你覺得這未臨宮有讓你不習慣的,我都可以改掉。”他目光柔和,輕撫着子玄的臉頰,“雪兒,只要你留在這裡,這裡的一切都會是你想要的模樣。只要你留在這裡,好麼?”

子玄眉心緊鎖,她定定地看着莫紫寒:“紫寒...未臨宮再如何改變都不是我想要回去的那個地方,你也不是無弦。”

莫紫寒微笑着,不斷撫摸着子玄蒼白光滑的臉。

“雪兒,我已經退讓這般地步了,你還是不願意放棄他呢。”他嘴角嗜着笑,挑起子玄的髮絲,“爲什麼呢?我爲你付出那麼多,你卻不知道。”他吻了吻她的發,又擡頭看向子玄,“雪兒,我該如何留住你呢?如果告訴你他死了呢?如果告訴你他只是利用你呢?如果告訴你我要娶你呢?”紫寒說得如此平淡,似乎只是在陳述一個個不可改變的事實,似乎子玄的感受都已無關緊要。

子玄好半天沒有反應過來,莫紫寒方纔說的話句句刻在她心裡,沉重的印出血來。她搖頭肯定道:“不會的,師父他不會騙我,更不可能...利用我。”

莫紫寒湊在子玄耳邊低語道:“雪兒,你和他的過往我可以不再追究。但現在我肯定的告訴你,他永遠不可能再回到你身邊了,”他在她耳邊吹着氣,“乖乖聽話,我們像從前一樣安安靜靜地生活下去。好麼?”他將雙眸空洞的子玄放在自己的肩頭,溫柔地撫摸着她的長髮。

子玄身子直髮顫,有些慌張地推着莫紫寒:“你說慌的對嗎?紫寒...你告訴我他究竟在哪裡好不好?”

莫紫寒眼中陰鷙:“有些事,你最好永遠不要問,不要知道。”說完他放開子玄,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剩下子玄一人,獨自面對空寂的房間。

“無痕。”走出房間,紫寒的身影立於落雪紛飛的庭院裡。他伸手捻了一朵雪花,輕柔地微笑:“既然我的雪兒那麼想見他...那就如她所願吧。”

無痕頜首:“是,主人。”

踏着白雪離去,紫寒嘴角的笑意比寒冬更加冰冷。

彼時子玄仍舊坐在牀上發呆,無弦離開時她只感到冰冷的悲傷。她以爲那只是短暫的分離,他回來時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但察覺到他的隱瞞她又變得惶惶不安。直到聽到他不再回來的消息時,她才覺這個世界的空白。她不在意說無弦對自己的利用是真是假,她只是想見他。

拖着輕飄飄的身體走出房間,看了看院子裡的雪景,分明是未臨宮中她卻仍感到透骨的寒冷。還記着無弦在大雪紛紛中抱着自己,記得他爲自己撐開的結界,現在卻只留她獨自面對這蒼白的雪景。她曾告訴莫紫寒,她是喜歡雪景的。可是那個人不在了,這雪景留下寒冷,她又怎會留戀呢?

不知道能去哪裡,子玄只是漫無目的的走着。這個被凡人看作仙界的地方,她並沒有感到如同無音仙界一般的清閒淡雅。有的只是無盡地清冷寂靜,子玄抱着雙臂,在這個永遠溫暖的地方卻感覺到了入骨的寒冷。

一路無人,不知不覺中子玄走到了彌撒這紫色煙霧的紫霞殿。也是她第一次找到莫紫寒的地方,那個莫紫寒將忘川無岸交給莫豈的地方。五年的時光,莫豈走了以後就從此消失,這裡卻一切如故。莫紫寒仍是那個喚她“雪兒”的美好少年,只是那琥珀的眸中,萬種柔情都散成冰冷雪花。

紫霞殿的地宮裡面一片黑暗,只有中心的祭壇散發出紫色光芒。

子玄似乎毫無知覺地往前走,忽然她眼中一亮,拼命跑到祭壇上。

“師父,你怎麼了?”子玄扶起倒在祭壇上紫眸銀髮的無弦,哭着呼喚他,“師父,你怎麼來這裡了呢。”子玄將虛弱無力地的無弦抱在懷中,淚水滴落在他臉頰上。

“玄兒怎麼來了?”無絃聲音虛弱,臉上是蒼白的笑,他伸手撫去子玄臉上的淚水。

子玄搖頭:“師父你不要說話了,我帶你離開這裡,我們回無音仙界去。”說着就要扶起無弦離開。

無弦卻拉住子玄:“玄兒,不必費力了,回不去的。”

子玄卻仍是使力欲將他扶起:“不會的,不會有事的。師父答應過玄兒要一起回去,師父忘了嗎?”

“雪兒,如果你還想留着他,就放他在祭壇上。”身後莫紫寒不知何時到來,立於一片黑暗中淡聲道。

子玄聞聲身子一怔,回頭看了看莫紫寒,跑到他身前拉着他的手臂:“紫寒,你可以救他的,你一定可以救他的,求求你。”子玄想着祭壇上奄奄一息的無弦,第一次這般恐慌。她已顧不得其他,只求他能活下去。

莫紫寒低頭看着子玄,冷冷道:“我不會救他,也救不了他。”

“我知道你一定能救他的,你救救他,我以後都不離開了,我嫁給你,你救救他好嗎?”子玄緊緊抓住莫紫寒的手臂,乞求着。

莫紫寒抿脣,冷冷看着子玄,忽地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不要用這種事當作條件,你本來就應該嫁給我。”

子玄放開了莫紫寒的手臂,悽慘地笑了笑,她搖頭:“既然你不救,我也不勉強,我與他一起離開便是。”

莫紫寒放開她:“放心吧,他現在還死不了。”說着就拉起子玄要帶她離開。

不想祭壇上的無弦一口鮮血吐了出來,又立刻倒下身去。子玄察覺動靜,不知哪來的氣力,掙開莫紫寒的手直奔向無弦身邊。

“師父。”子玄擁着無弦毫無溫度的身體,“師父你不會有事的。”

“雪兒,放開他,跟我回去。”莫紫寒聲音更是冰冷,能聽出他壓制着的怒意。

子玄不聽,只是擁着無弦,忽地她眼中一亮,似是想到什麼:“師父,你不是教過我涅槃之術嗎?這裡有鳳凰靈體,只要成功了,你就會沒事的。”子玄將無弦放在自己雙膝上,騰出手開始使用涅槃之術,召喚鳳凰。

莫紫寒見了立刻上前,抓住子玄:“雪兒,不可以。你相信我,他不會死的。”

子玄看了看莫紫寒,不想身邊的無弦又是一口鮮血,她再顧不了,手中已聚集出光芒。莫紫寒還想阻止,祭壇卻出現結界,將他阻擋在外。莫紫寒知道,這是她用涅槃之術召喚出了隱藏在此的鳳凰靈體,心中不禁有些欣喜。

“雪兒,快停下來。”莫紫寒身處結界之外,蹙眉看着裡面的人。已開始用施法試圖打破結界。莫紫寒十分小心,只這麼闖進去擔心會傷害到裡面的子玄。

終於成功召喚出鳳凰靈體。此刻無弦卻已若無其事地站在子玄身邊。他就這麼微笑地看着她,仍是那個淡雅的無弦仙人,他柔聲說:“謝謝你,玄兒。”

子玄看着無弦,感覺眼前的人從未如此模糊。無弦俯身,接過子玄手中的鳳凰之光,子玄直覺一陣眩暈,就這麼昏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