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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該用膳了。”

雲苒擺了擺手,示意小奴不要來打擾自己。

“可是都已經過了晚膳時辰,陛下憂國憂民是好事,但這樣下去是會傷了龍體的。還請陛下爲了湮國,爲了湮國的黎民百姓保重龍體!”小奴再勸道。

“朕的身子朕自己清楚。”雲苒嘆氣,“也罷。朕想去園子裡走走,你讓人將晚膳擺到園子裡吧。”

“是,奴才這就去準備。”小奴下去了。

“陛下!”

一出天頤宮,就見宋雁君站在宮門外。看到雲苒出來,他便立即迎上前來跪禮。

雲苒吃驚的看着他。

“陛下,宋衛尉已在宮外等候多時。”小奴趕緊上前稟告。

“是嗎?”望着跪在身前的宋雁君,雲苒略想了想,便笑道:“既如此,雁君就陪朕一塊去御花園走走,順便一起用晚膳。”

“臣遵旨。”宋雁君謝恩起身,退了兩步站在了雲苒的身後。

“雁君,你看今晚的月亮很圓呢!”雲苒負手立在亭中,看着天上的圓月道。

“陛下,今兒個已經是十四了。”

”是嗎?“雲苒笑笑,“怪不得這麼圓呢。”

“陛下……”宋雁君張口欲言。

“你什麼也不必說,朕都知道。”雲苒轉過身盯着宋雁君道:“你是想讓朕準你前去燕蕩山,對嗎?”

“請陛下恩准!”

“朕不準。”

“——陛下!”

“雁君,你知道現在在燕蕩山上的是什麼人嗎?”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無的淡笑,雲苒望着一臉急切的宋雁君問道。

“這……據探子回報,近來焰國大軍正頻頻調動,似乎是在調整和換防,而負責此事的正是焰國大將凌冰焰。故而,他不可能。另外,有雷虎之稱的驃騎將軍又因東境的動亂被派往焰國東境鎮守。所以,也不會是他。除此二人外,能夠以一千伏兵勝我軍三千精兵的,焰國之內能有如此本領的,只有一人而已。故而臣以爲,此刻在燕蕩山上的那人,他很可能就是……”說到這裡,宋雁君皺起了眉頭,言辭猶豫間,一副不可置信卻又不得不信的樣子。他大膽地猜測道,“臣以爲,那人就是焰王--炎華琰!”

“你既已心中有數,就當知道朕是不會讓你去的了。因爲,朕要親自去那燕蕩山!”

“陛下,正是因爲如此,臣才一定要去。那焰王雖爲一國之君,卻也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將才。陛下雖然雄才大略,智謀深遠,但若是論起用兵打仗來,只怕仍是要稍遜焰王一籌。陛下身系國之安危,怎可輕易涉險,冒然而去?臣斗膽,還請陛下三思而行!”

雲苒雙手扶欄,沉默了一陣。

“雁君啊,你可還記得五年前,你是爲何來到朕身邊的嗎?”側頭看向旁邊的宋雁君,雲苒問。

“臣記得,臣未曾忘記過。”

“呵呵,朕記得那晚的月亮也是這麼的圓呢!好像也是在這個御花園中吧?”

“是的,陛下。那天正逢八月十五中秋月圓,您在甘露宮大宴羣臣。”

“那你還記得,對朕說的第一句話嗎?”

“臣說‘請給我一支軍隊,我會對你效忠\\\。”

“那朕又是怎麼回答的呢?”

“陛下說‘你想要就必須憑自己的本事來拿。明日秋狩,獲得優勝者,朕就賜他將軍銜\\\。”

“呵呵,你倒記得真清楚。”

“臣不敢忘。”

雲苒輕聲笑着,“是呀,朕也忘不了。秋狩那天,你技驚四座,贏過了所有的人。朕到今天也還記得你那威風凜凜,意氣風發的樣子,真是讓人想忘也忘不掉啊!”

“是陛下給了臣這個機會。”

“雁君啊,當初你堅持不肯出仕,即使是天雲王也請不出你,卻又爲何願意來幫朕?”

宋雁君擡頭,目光眈眈表情堅定地望着雲苒,“因爲,士爲知己者死。”

“哦?!”雲苒眉頭微微一挑,神情依舊不動聲色的看着宋雁君,靜待他接下來的話。

“臣自幼習武,跟隨父親學習兵法,小時也曾夢想過像家父一樣成爲一名將軍帶兵打仗,爲國征戰沙場,爲家建功立業。後來父親一直想要臣進入軍中,臣執意不肯,一是不想因父親的聲望而受到庇廕。大丈夫建功立業,理當憑自己的本事;二是臣也慢慢見識到了官場裡的那些個功利虛僞、污穢險惡,當初的那份心思早已經淡了;更重要的是,臣不想成爲家父爲了爭奪和鞏固宋家在朝中利益和地位的棋子。臣乃庶出,母親因出身不好在宋家的地位低下,許多年來,我們母子二人受盡了大夫人和兄長們的欺凌。這樣的家,臣一點也不願守。”

看了一眼表現得略有訝異的雲苒,宋雁君淡然而笑,眉宇間是掩不去的傲氣。他又繼續往說下說道:“若不是當日陛下的一番話讓臣茅塞頓開,解了臣的鬱結,讓臣心中豁然開朗,也就沒有今日的宋雁君了。正如陛下所言,大丈夫生於世間,當提三尺劍,立不世之功業,如此纔不枉人生一世。只要行止無愧天地,褒貶任由春秋!”

“原來如此。”想起初識,雲苒禁不住笑道:“當初,朕刻意隱藏了身份有心接識於你,確實是有將你收爲己用之心,卻不曾想到會如此順利。當時朕也不過是說出了心中所想,未必能擔當得起這‘知己’二字。真是慚愧!”

“陛下爲臣拔開心中迷障,僅此一點,便足可引爲知己。倒是剛纔的話,臣恐冒犯了陛下。”

“怎麼能說是冒犯呢!能被雁君引爲知己,是朕的榮幸;能有將如雁君,是湮國之幸。”

“陛下厚贊,臣不敢當!” 宋雁君微微躬身垂首道:“說到湮國之幸,應該是陛下才對。您身爲一國之君,爲湮國所做的,臣都看得一清二楚。湮國從往日的弱勢,到如今的漸入佳境,全賴陛下一力支撐。臣相信,天下大同,四海一統,指日可待!陛下所付出的心血,所做的選擇和犧牲,也都是爲了此。臣知陛下,所以纔會追隨左右,願助陛下成就不世之功業!”

“呵,你倒是知朕!”雲苒先是輕笑了一聲,復又嘆道:“可是有的人卻不明白。”

宋雁君略一想,問道:“陛下說的可是天雲王?”

他的話讓雲苒臉上的笑意微微一僵。雲苒轉過身去不作聲,只是擡頭,憑欄望月。

“臣以爲王爺並非不明白,王爺他只是情何以堪。”宋雁君說道,“王爺有治世之才,如果是在太平盛世,必大有作爲。無奈時逢亂局,王爺的仁德、良善就未必比得上陛下的冷硬、果斷了。有善法良策,卻不能行於世,王爺心中難免抑鬱不舒,再加上此前的……種種,心傷之下,纔會萌生去意。”宋雁君的一番話分析得精準透徹。“臣說的這些,陛下心裡一定都清楚。只是臣不明白,以陛下的權術,不管是朝中那些心懷各異的大臣們,還是野心勃勃狡猾多端的涵王,您都能將其掌控在手,使其不敢輕舉妄動,爲己所用。卻爲何偏偏對執意離去的三王爺沒有一點辦法?如果陛下肯動之以情的話……以王爺對陛下的情義,相信不至如此纔是。”宋雁君的話問得極其突然。

——爲什麼?!

雲苒不由得深皺眉頭。

“他是天雲王,不是涵王。那些用來對付涵王的手段,朕是不會用在他身上的。”因爲,那是沒有用的。自己所有的一切,不管是心思還是手段,他都是最清楚的那個。而且,“他也不是別的任何人……”他是雲墨舞啊!“朕不可能像對其他人一樣對他……”倏的住了口,雲苒心神微顫,表情一震,連扶在欄上的手也下意識的握緊。

——不似其他任何人?!是什麼時候開始,雲墨舞在自己心中居然變得如此特別?!

一瞬間,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心中攪動,整個心臟驀然一緊。

“陛下?”宋雁君一聲輕喚。

雲苒犀利的目光射向恭敬的立在身側的宋雁君。後者正全神貫注的凝視着自己,臉上一片平靜,除了淡淡的關心,神色無異。想來,他剛纔的問話並無特別用意。

輕咳一聲,雲苒語氣略爲生硬的解釋:“總之,天雲王有功於社稷,是朕的手足,朕怎可用手段待之。”說完,便轉了身去。

“陛下,晚膳已經準備好,可以用了。”就在這時,小奴過來了。

“正好,雁君,一道用晚膳吧。朕可是真的餓了。”言下之意,就是不想再繼續剛纔的話題。

“陛下,那燕蕩山一事?”宋雁君還想再問。

“雁君啊,你既說你知朕,就應該明白朕爲何執意如此。人生一世,有所爲,有所不爲,還有不得不爲。”雲苒心意已決,淡淡的掃了一眼宋雁君,“你也不必多說了,只需再幫朕做一件事。”

“可是,陛下……”宋雁君欲上前再勸,卻被一旁的小奴輕輕的拉住了衣袖。

“將軍,快別再說了。”小奴悄聲勸道:“陛下近來胃口一直不好,好不容易打算吃點東西了,將軍您就別再擾了陛下的興,陛下的龍體爲重啊!況且,有事也不急在這一時,慢慢來吧。”

經小奴這麼一說,宋雁君看着雲苒日漸消瘦的身形,只能嘆息,不再多說了。

席間,雲苒一直沉默着不說話,晚膳也未曾多用幾口,只側身坐着看那亭外開着的蘭花,寂寞的姿勢,蒼白的手,拿了銀樽一口一口的淺淺飲着,看一會兒,又搖搖頭。長長的睫羽輕垂着蓋住了子夜般的雙眸,雲苒含首低眉的閉着脣,笑意在脣畔若有似無,不知在想些什麼。

而坐於下位的宋雁君,則面有憂色的望着他的君王。

天剛亮的時候,就聽到從皇宮的方向傳來一陣陣的隆隆號角聲,響徹了整個京城。

聽見了這麼大的動靜,雲墨舞便披衣而起。站在開滿了桃花的園子中,透過那枝枝叉叉仰望着天空的一角。如此閒賦的日子,就像天上飄着的白雲,忽聚忽散,無根無萍。

“嗚——嗚——嗚——”又是一陣急促的號角聲,雲墨舞皺起了眉。自從回京後,自己就未曾再出過王府,對於朝中的事務也不曾再過問過。現在,不論外面發生了些什麼,自己也已經全不知曉了。

今日宮中吹響了這麼隆重的號角,不知是爲了什麼事。

“王爺,早膳已經準備好了,不知王爺要在哪用?”管家雲誠來到園中請話。

“啊,是嗎?”雲墨舞回神,“那就送過來吧,我在園子裡用。”

剛纔又想了些不該再想的事,不是早已下過決心要忘了那個人,不再過問與他有關的任何事的嗎?怎麼總是管不住呢……

想到這,雲墨舞只覺心中一陣酸一陣澀一陣疼地翻涌。

“是。王爺還有何吩咐嗎?”

雲墨舞回過身來,看着老管家幾番欲言又止,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雲誠,你說外面怎麼這麼吵?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王爺……”雲誠驚訝的望着自個兒的主子。主子已經很久不曾問過外面的事了,怎麼今兒個就突然的開口了?!

見雲誠一臉愕然的樣子,雲墨舞只能在心中苦笑。嘆了口氣,雲墨舞揮手道:“算了,你也不用答了,下去辦你的事吧。”

“王爺?”老管家雲誠只能愣愣的看着主子走遠,一點也不明白自己的主子爲何又不問了。

閒賦在家的幾個月,雲墨舞除了種種花草外,閒來無事還愛寫寫字。當初先皇還在世的時候,就曾讓他寫了一幅字掛在御書房內,一直到現在還在那兒。

“梅花三十本,圍以疏竹籬,入春甫十日,開遍南北枝。少年輕節物,老大復苦衰,坐見零落盡,一杯初未持。”寫完,雲墨舞輕輕的吟了出來。

“稟王爺,宋將軍來了,說是有聖旨。”

“聖旨?”雲墨舞停了筆,擱在硯上。擡頭一望,不遠處廊中站着的正是衛尉宋雁君。“端杯茶去,然後送客。”雲墨舞淡淡的吩咐了一聲。

“王爺,臣奉皇命前來宣旨,還請王爺不要爲難末將。”許是聽到了雲墨舞的話,宋雁君不請自來的到了雲墨舞的面前。

雲墨舞冷着臉,對站在亭外的宋雁君說道,“宋將軍,並不是本王有意要爲難將軍你。只是本王早已決心歸隱,不管陛下允不允,本王都不會再過問任何朝政。你即使是宣了旨,本王也不會接的。”

“王爺,陛下說了,臣今日只是來宣旨的。王爺接不接旨,那都是王爺您的事。但如果臣不能將陛下的旨意帶到,那就是臣辦事不周,有違皇命了。所以,還請王爺成全!”

雲墨舞倒是沒想到宋雁君會這麼說,一時愣住,只能眼看着宋雁君在自己前面單膝跪倒,一手撐地俯首拜到:“王爺,請您體諒臣的難處!”

“宋將軍,你……你快起來!”雲墨舞趕忙上前相扶,“你要宣什麼旨就宣吧,本王不爲難你就是了。”

“多謝王爺成全。”宋雁君起身,從一旁的侍從手中拿過金黃絲絹寫成的聖旨,朗聲宣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近日國氣紊亂,朕欲求助以天卜。今往酈山祭天,着天雲王雲墨舞暫代朝政。欽此!”

雲墨舞並未照慣例領旨謝恩,只是隨手接過了聖旨放在一旁,問了句:“陛下是祭天去了?”

“不是。”宋雁君否定道,“臣不敢有瞞王爺,陛下是去了燕蕩山。”

“燕蕩山?”他去那裡做什麼?雲墨舞心中不解。不過即使不解,雲墨舞卻也不再多問,只是告訴宋雁君道:“你既已宣完了旨意,應該可以覆命了。本王也不留你,你告訴陛下,就說本王的心意已決,請勿再強求。”

“王爺,請稍等。”宋雁君挽留住欲走的雲墨舞。道:“陛下還有一物要臣交予王爺。”

他……會有東西要給自己?!

“是……什麼東西?”雲墨舞回身疑惑的看着宋雁君,只見後者從袖中掏出一物,拿在手中遞向自己。“桃花?!”

“是的,王爺。陛下說這枝是宮裡面開得最豔的一枝桃花了。陛下還說王爺愛花,於是折了讓臣帶給王爺。”

雲墨舞伸出手去,輕顫着接過了那枝依舊豔麗的桃花,輕聲問道:“就只是這樣嗎?”

“陛下還讓臣問王爺一句:‘何處不是紅塵?’”

“何處不是紅塵?”雲墨舞看着手中的桃花,喃喃的重複。

“是的,陛下是這麼問的。”宋雁君肯定的回道。頓了頓,看了眼處於迷茫中的雲墨舞,又繼續說了下去:“陛下說王爺如果執意不願接旨,那必是真的堪破紅塵了。既如此,也不便再強求,只是希望王爺能最後爲他再做一件事,就是將這枝桃花葬於那紅塵之外。陛下說,這桃花出於紅塵,長於紅塵,盛開於紅塵,它將最美的一切都留在了這紅塵裡,直到最後的凋零。陛下覺得如此美麗的桃花就要被這凡塵俗世所掩埋,實在不忍,所以希望王爺能將它帶到紅塵之外的淨土,讓它在那清靜之地慢慢謝去。”

紅塵之外的淨土?清靜之地?雲墨舞的手輕輕的撫過手裡的那枝桃花。如果自己真找得到這麼一處,又豈會在這裡?萬丈紅塵之中,真的會有那樣的一塊清靜之地嗎?

“就是這樣,所以陛下才讓臣問王爺‘何處不是紅塵?’,王爺可有回答?”

雲墨舞不說話,只是看着一片豔紅的桃花瓣輕輕從枝頭飄落,掉在自己的腳畔。風一吹,便被帶到了更遠處,翻滾了幾下,染上了塵土。

“他……爲什麼去了燕蕩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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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最近某揚身體不好,拉肚子都一天了!默,5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