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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的那一記冷箭,讓雲墨舞在臺州足足休養了兩個多月才恢復。等他回到蔫京的時候,已經是永和十一年的臘月了。而湮、簫兩國的戰爭,也因簫國老將林崖重掌了帥印而膠着着。

雲墨舞穿着素色的長袍,沿着蜿蜒的迴廊走向此刻湮王所在的御書房。途中經過一處梅林,夜裡的一場雪讓它們開得更豔了,紅白相間,偶有淡淡芬芳傳入鼻中。

一陣風吹過,便有花瓣飛舞着飄落下來,輕輕的落入雲墨舞手心。“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看着手中粉紅的梅花花瓣,雲墨舞淡淡的笑了,似有了悟。該是放下的時候了!

一到御書房外,便有人遠遠的迎上前來。

“奴才見過三王爺!”

雲墨舞認出此人是雲苒身邊的心腹太監小奴,於是向他微微頷首,道:“本王前來覲見皇上,煩公公通傳一聲。”

小奴謅媚道:“不用通傳了,陛下已經等候多時,王爺只管進去就成。”

既如此,雲墨舞便依言進去了。

“臣雲墨舞前來覲見陛下,願吾皇萬歲萬萬歲。”一進入書房,雲墨舞便稽首行禮。

“天雲王免禮,賜坐。”

雲墨舞起身,在一旁坐下。視線掃過書房內,發現太尉孫遲和丞相陸廷離也在,雲墨舞微笑着向他們點頭示意。

“丞相,剛纔所議之事……”雲苒繼續陸廷離和孫遲商議着早朝上的事。

悠然閒適的坐在一邊,雲墨舞觀察着御坐上的那人。一別數月,他一點也沒變,雲墨舞不覺有些帳然。孫遲和陸廷離也依舊和以前一樣,倆人總是針鋒相對,爭執不斷。雲墨舞發現,每到這個時候,那人的眉頭就更緊了一分。

終於,在宮女爲雲墨舞添上第三杯茶的時候,他們才告一段落。

“臣等告退了。”政事議完,知道雲墨舞一直在旁等着,孫、陸二人也不耽擱很快就告退了。

“三哥終於回來了。”雲苒含笑起身走下玉階,一臉關切的問:“身子如何了?那傷……沒有留下什麼遺症吧?”

“託陛下的洪福庇佑,臣的傷已無大礙。”雲墨舞也跟着站起來,低身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聽了雲墨舞的回答,雲苒顯得很開心。“朕在京中聽聞三哥中了簫軍埋伏受了重傷,可是擔心了好一陣子。朕還親自去了太廟爲三哥祈福呢,三哥要是有個萬一,朕真不知該如何向先皇,向湮國的百姓交代了!”

“臣的傷,陛下不是應該最清楚的嗎?何必去問神明呢。即使是問了,神明也不會知道的吧?!”雲墨舞這麼說着,頭也擡了起來,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雲苒。眼神是怨是忿,還有着淡淡的苛責。

雲苒被雲墨舞的話刺中,臉色微微一變,但又很快的掩飾了過去。他輕扯嘴角,牽出一絲勉強的笑,故作不明的問:“三哥怎麼這樣說呢?朕怎麼會知道……”

“陛下既要如此,就當是臣的失言好了。”雲墨舞冷笑一聲,不願再多言。

“三哥,是否有人對你說過些什麼?”雲苒問:“如果朕沒猜錯,應該是涵王吧?你信他?”

雲墨舞看着一力爲自己開脫的雲苒,默然不語。

“三哥應該知道的,涵王雖然表面上臣服,暗裡卻是一向與朕不和的。三哥怎可輕易便信了他的話呢?”

“陛下……”悠悠的低嘆了一聲,雲墨舞終於開口。“涵王確實是與臣說過些話,但臣從頭至尾都未信過他。”

雲苒繼續追問:“那三哥今日如此,又是爲了什麼?”

“臣,信的只是自己的心。”

室中一片寂然,彷彿連空氣都凝滯了。

“你,知道了?”雲苒的聲音瞬時變得冰冷。

“臣不知。”雲墨舞飛快的答。“臣只知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你……”雲苒再一次被雲墨舞的話刺到,一時語塞。下意識的上前幾步,雲苒伸出手去想要觸碰雲墨舞,卻不想被他微微偏身閃過。

對雲苒伸出的手,雲墨舞像是看不見,只低聲淡淡的告退道:“陛下日理萬機,臣不敢打擾,請恕臣先行告退了。”

“你……,下去吧。”

直到雲墨舞的背影消失在御書房門外,雲苒才收回了抓空的手。

一絲惆悵悄悄的爬上心頭。是不習慣吧!一直那麼溫柔的人,居然會留給自己這樣冷淡的背影。雲苒不舒服的皺了眉,如是想道。

雲墨舞平安還朝,朝野上下一片歡騰。天雲王府門前也是貴客往來,絡驛不絕,只不過都被雲墨舞以長途跋涉致使身體微恙爲由,閉門謝客了。而且就連每日的早朝,雲墨舞也沒有去,只是讓人告了假在家休養。

這一連串奇怪舉動,讓朝上的官員們不無驚訝,他們不明白天雲王爲何突然如此做法。倒是雲苒沒說什麼,輕易的便準了一月的假,還下旨從太醫院派了兩名御醫前去天雲王府侍候。雲苒的舉動,無疑向人表明了雲墨舞在皇帝心中的分量以及皇恩的浩大。

可最讓衆人驚異不解的是,不久之後雲墨舞又向帝王上呈了一份奏摺,並在其中表明瞭其歸去的決心,請求准許懈下所有職務,另賜一塊小小的封地,從此做個自在閒王。

這個請求雲苒自是沒有準許,只當是雲墨舞累了,又多給了他一月的長假。不料雲墨舞此番決心是異常的堅決,他不放棄的一而再、再而三繼續上書,最終惹得雲苒震怒,將其所有奏摺都壓下,丟至一旁,再不翻看。

不明白這君臣二人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爲了國家、爲了朝政,包括太尉孫遲和丞相陸廷離在內的幾位大臣也多次去到王府好言勸和,結果卻都是一樣的被雲墨舞給冷冷拒絕了。一來二去,勸的人多了,雲墨舞便讓下人在外擋着,拒不見客。

雲墨舞的舉動讓雲苒實在惱了,於是連連下了三道旨意宣雲墨舞進宮面聖,否則便要以藐視皇恩的罪名問罪。誰知雲墨舞在接了旨後不但不進宮,反而讓人將先皇御賜的天雲寶劍拿了出來,將其高掛在王府大門前,讓所有的人都進不得。

說到這把天雲劍,它劍長三尺,寬一寸半,劍身扁平,玄鐵打造,通體銀白,是先皇心愛之物。據傳是把上古神劍,能夠驅除邪魔,保衛正氣。後來先皇親手將其賜給了雲墨舞,並當衆宣佈“遇妄臣,可誅之;若君庸,可責之。”

這一下,就連奉旨前來拿人的禁衛軍也只能站在王府的大門外,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了。

隨着一聲“陛下駕到”,這一次終於是雲苒先低頭了。天雲王府的大門也在緊閉了兩個多月後,終於爲湮國至高無上的王打開。

“三哥。”在王府總管的引領下,雲苒來到了雲墨舞所在的花園。雲墨舞背對着他站在花園的一角涼亭中,孤零的頎長身影透着幾許寂寞、幾分簫索。

雲墨舞轉過身來,並未像從前那樣上前行禮,而是表情淡漠、疏離的看着雲苒,只輕道了一聲“陛下”。只一聲,便似有千種愁緒、萬般無奈在其中。

“這麼久了,三哥可曾氣消?”

“陛下。”又是一聲輕嘆,雲墨舞道:“臣的心中並無怨恨。”

“既然心中無恨,就不要再如此,明日便來早朝吧。”雲苒好言勸道。

聞言,雲墨舞卻只淡道:“陛下,請恕臣不能遵旨。”

“你這是什麼意思?”雲苒微微變了臉色,“既然不再怨朕,爲何仍不肯回朝?莫不是心中仍然介懷,‘不怨’只是嘴上說說而已?”

雲墨舞淺淺一笑,拈起一葉花瓣在指尖,以指腹輕輕摩娑着,然後鬆開,任其掉落,零落成泥。“世界微塵裡,吾寧愛與憎?臣只是看破而已。”

“哦,堪破紅塵?!”雲苒盯着那瓣飄落在地的花瓣被雪水浸溼,融入泥中,染上紅塵。又問:“就連苒兒的遺願也放棄了嗎?”

“人都已經不在了,即使拿到了這天下,也仍只能是遺憾,不會完美。既如此,又何必執着,何苦執着呢?”說到此,雲墨舞擡頭望向雲苒,“臣也勸陛下不要再執着了。人生不易,生命無常,究竟什麼纔是真正值得執着的?你要的真是這天下、這江山嗎?”

看着笑得那麼恬然,笑得那麼超然物外的雲墨舞,雲苒不語。

“其實,你自己也不知道吧。”雲墨舞笑笑,又轉過去看向亭外,“從以前我就不明白,你爲什麼要如此執着於替苒兒取得天下。”

“到底是爲什麼呢?”雲墨舞喃喃的問,但卻並不執着於得到答案。

兩人就這樣在亭中癡站了半晌。

“陛下還是放我走吧。我留在這裡,也只會像現在這樣不管世事,不能幫你什麼。”雲墨舞再一次請求。

“那你就繼續這樣呆在王府裡吧。”雲苒冷酷的再一次拒絕,“朕現在絕不可能讓你走。”現在的湮國還很需要雲墨舞的威望和能力,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就放他走?!

“既如此,恕臣不遠送了。”雲墨舞打算送客。

轉身毫不留戀的先行離開,雲墨舞覺得自己每多看雲苒一眼,每多和他說上一句話,心就會更痛上一點。實在是太累了,他真的不想再過多的糾纏下去。

“我會等你回來的。”雲苒對着雲墨舞離開的背影如是說。

是的,你一定會回來的!你不可能放得下。

而且,我也絕不可能讓你放下……

——不可能,絕不可能!

作者有話要說:啊啊啊,虐完了小舞,現在輪到小苒了。冷戰開始!

小舞:哼,老虎不發威,都當偶是病貓了不成!

小苒:嗚,不關我的事,都是那個後媽啦!555....我是無辜的!

某揚:嘿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