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些酒肉朋友,沒有一個人,會給他捐出超過一百塊錢。
他老婆更會對他冷眼旁觀,直到他死在醫院裡,也不會來看他一眼。
畢竟正常人誰會願意,去照顧一個天天打自己的丈夫,除非她賤。
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毫無尊嚴的死亡。
“狄醫生,你一定要救救我,我知道,你肯定有辦法,”他伸出雙手,想要抓住我。
我本能的往後靠了靠,對他說道:“救你不難,還得靠你自救。”
“狄醫生,你說,只要能救我,我什麼都答應你,”任強幾近哀求的向前探了探身子,把肝區抵在我的辦公桌上,渾濁的眼睛裡全是光。
“這幾天把家裡安排好,準備住院治療吧,”我頭也沒擡,就直接給他開了一些必要的檢查。
任強的臉上現出疑惑的表情,陪着小心,說道:“狄醫生,你說的我全都明白,我想請你今晚到我家吃飯。”
“就請我一個人?”我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他馬上會意,趕緊補充道:“還有王總,王總也一起去。”
我考慮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任先生,你也不用太擔心,雖然檢查報告上,明確了是肝癌,但以我多年的經驗來看,病情還處於中期,尚有迴旋的餘地。”
任強灰敗的臉色,終於稍稍舒展開來。
拿着我給他開的檢查單,千恩萬謝的出去了。
等到了下班時間,我剛走出診室的門,就看見他坐在診室門外,走廊的長椅上,手裡拿着一疊檢查報告發呆。
看見我出來,他立刻迎上來,對我說道:“狄醫生,王總在外邊等您。”
我心裡哭笑不得,示意他在前面帶路。
出了醫院的側門,遠遠的看見王誠的車子,就停在馬路對面。
在他那輛捷達後面,還停着一輛藍牌出租車,想必是任強的。
我們穿過馬路,一前一後,鑽進了各自的車子。
任強率先開走了,我們跟在後面。
沒過多久,就到了先前那棟老舊的單元樓下。
任強快速的停好車子,跳下車,很殷勤的跑過來給我開門。
一下車,一眼就看見,灰色的石英砂牆上,噴塗着一個大紅的拆字。
如今在天心市,像這樣老舊的社區,已經很少見。
城市正在如火如荼的進行着迭代更新,想必要不了多久,這裡就會迎來拆遷的喜訊。
任強的家在三樓,一套八九十平的三居室。
由於年代久遠,看起來有些凌亂,一家四口住在裡面,卻並不顯得擁擠。
一進家門,周芸芸熱情的迎了上來。
她臉上的舊傷,已經徹底消散了,憔悴的面容也好像有了些許好轉。
我不知道是自己的錯覺,還是怎麼了,總覺得周芸芸是乎變了一個人,她臉上的笑容,比前兩次看到她時,都顯得發自內心。
丈夫生病,也許會讓她不再被暴力對待,但即將到來的高昂的醫藥費,卻也是這個家庭不堪重負的枷鎖。
無論從哪個方面講,她肩上的擔子都不會太輕鬆。
我也看到了坐在輪椅上的,周芸芸的母親。
這是一位頭髮花白,面容慈祥的老人,雖然常年坐在輪椅上,身上卻收拾的非常整潔,乾淨,並沒有令人不悅的異味。
周芸芸熱情的給我和王誠上了茶,就到廚房裡忙活開了。
任強在沙發上拘謹的坐着,手裡捧着一個,出租師傅常用的大茶杯,陪着我和王誠,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
聊着聊着,我就覺得嗓子裡幹得冒煙。
順手拿起茶几上的那杯,周芸芸沏給我的茶水,送到嘴邊。
正準備潤潤嗓子,我卻忽然從茶水中,嗅到了一縷淡淡的氣息。
這氣息十分熟悉,對於從小就在中藥鋪中長大的我來說,並不十分難於確認。
這是中藥材獨有的芳香氣息,到底是哪一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