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生死不明
話音入耳,桌上已是多了一柄鑲玉摺扇。
蕭凰擱下手中木筷,擡首便看見那個任憑客棧掌櫃磨破嘴皮子也不肯挪動分毫的傢伙,忽然一臉興師問罪的坐在她對面。
“合法銀兩隻會章刻官府的印記。”
輕飄飄的瞥了他一眼,蕭凰拎上身旁的包袱起身欲走……
“……濬城?!哎喲,老哥你可別想了,大前兒個晚上就封城了,只讓進不讓出的,別說商隊了,就是你牽匹馬進去,毛都不帶給你剩的!”
聽着聲兒來,幾個身着鏢師服的大漢就風塵僕僕的進了客棧,店小二見狀連忙點頭哈腰的抱着兩罈子酒迎了上去。
“封城?這麼嚴重?!兄弟你可別開玩笑啊,我們馬隊可就靠着這個吃飯呢。”領首之人揭開了壇蓋子,一邊皺着濃眉,一邊熟練的往碗裡倒酒。
“老哥啊,現在誰還有那個閒心跟你說笑啊,我們商隊昨天途徑濬城,硬是繞了大半個圈兒,從側嶺峰的山路邊爬過來的。”
聞言,旁邊的人緊接着點點頭,似是心有餘悸的道:“坤子說的沒錯,濬城鬧了這麼久的洪荒,過往的商隊要是碰上那羣蠻人,還能有好?恐怕連骨頭都能給你嚼碎了嚥下去。”
“不是吧?朝廷已經派人去發送賑災糧了啊,之前我在路上還瞧見的,那陣仗……嘖嘖,可足了。”中間的大高個兒端起酒碗就灌了一口,那如牛飲水的動作,莫名像是給自己壯膽一般。
“唉,僧多粥少的,哪兒夠啊,再說了,朝廷派去的那個主事兒的大官……”
坤子拉長了音調,而後他湊近幾人耳語稍許,退開時一臉諱莫如深的搖了搖頭。
“死了?!哎……兄弟,你這話可不能亂說。”
幾人聽言心中皆是一驚,編排當朝官員可是大忌,稍有不慎是會惹來禍事的。
在自家兄弟滿臉異色的目光下,坤子不由極度無語。
他趕忙道:“哎喲,我哪敢啊,這都是從濬城周邊的村民嘴裡聽來的,沿河一帶都傳遍了,說是那天關閘攔水的時候,河堤崩塌了,霎時間,洪流一涌而出,碰巧又遇到一個倒黴催的站在石壩上……”
言及此處,坤子一拍大腿,感慨道:“唉,說來那個叫習雙傑的公子哥兒也真是好命,那個大官兒爲了救他,至今連屍骨都沒……”
“他叫什麼名字?!”
忽然一道聲音橫插進來,雖說那嗓音不讓人討厭,甚至在這五大三粗的嗓門裡顯得異常清悅伶人,可也不禁讓倒豆子一般說得正順嘴的人,一臉惱火的轉過頭。
“你誰……啊?”
下一秒,坤子剛冒出小火苗的口氣,瞬間就偃旗息鼓了,他看着面前這個身形清瘦、羸弱單薄的好似經不起他一拳頭的少年,心底裡奇異的升起了一種名爲畏懼的東西。
少年黝黑的膚色,讓其本來的眉目都變得有些模糊不清,只是那雙充滿着寒意的眸子,此刻卻在狠盯着他,平端端的讓他一個大老爺們手心冒汗。
“你剛纔說的那個人,他叫什麼名字?”
“啊?哪……哪個?”
見坤子傻不愣登的瞅着對方,身旁的人忍不住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繼而露出了一個自認爲無比和善的笑臉。
“小公子是在問那個朝廷派去送糧食的大官兒吧,哎喲,我們這些個粗人怎麼會知道那些官人的名諱呢。”
此人雖是着裝簡單、相貌平平的,但那通身的冷峻氣質和舉手投足間的不凡卻是怎麼藏也藏不住的。
他們走南闖北這麼多年,如果連這點眼力見兒都沒有,那簡直是白活了這大半輩子。
“是嗎?那看來你們是知道議論朝廷命官、造謠生事娛惑世人夠你們吃幾年的牢飯了?”蕭凰冷意更甚。
背脊忽然直立的汗毛讓坤子一個激靈,他反應過來,連忙和和氣氣的說道:“這位公子,我們哥幾個就是閒得無事,隨便聊幾句哈,絕對沒有對朝廷不敬的意思,那個大官人的名諱我們是真的不知道,他不經常出現在人前,贈糧施粥什麼的也都是那個習公子在做。”
開玩笑,民不與官鬥,是傻子都知道的道理,何況他們押鏢時常經過的就是官道。飯碗、保命,無論是爲了哪一條,他們也不敢去得罪那些官帽子啊。
蕭凰顯然也是明白這一點,因而她沒在刁難,只是神色依舊嚴峻,“那他什麼模樣?”
“模樣?”坤子咧了咧嘴,“那個大官兒外出視察河壩也就那麼幾次,隔着老遠的,誰也看不清他長相如何啊。”
話落,他猛地又一頓,忙道:“對了,聽人說那個大官兒老穿着一身火紅色的衣裳,不過我朝貌似也沒有紅色的品階官服啊,小公子你是要……哎……”
……這人可真奇怪。
眼瞧着蕭凰迅疾如風似的消失在了客棧外頭,坤子不由暗自乍舌,方纔強逼着他開口,現在他這還沒說完呢,人又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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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爺,南嶺那邊已經聯絡好了,我們什麼時候啓程?”
“……你說,他是什麼意思?”
楚天奇將視線從那個遠去的人影上收回,腦中竟不由自主的琢磨起來那句“合法銀兩隻會章刻官府印記”的話來。
見此,紗窗後緩緩走出一個身長三尺左右的男童,光影交錯下,巴掌大的腳停於蕭凰之前的座位旁。
他俯首帖耳的站在楚天奇身前,桌子擋住了那瘦小的身板,如果不走近去看,恐怕任誰也不會注意到他的存在。
“他是說那錠銀子不是二爺的,否則就是髒銀。”
男童看了一眼正滿堂跑着端茶倒水的店小二,那眼神,如視蛆蟲一般,清秀的眉眼間,全然不見半分稚氣。
察覺到他的目光,楚天奇輕笑一聲,而後他坐直身子欺近幾分,注視着男童如布偶般千年不化的表情,“僧蠻,知道你那麼令人噁心,爺卻爲什麼還要留着你嗎?”
後者聞言只是垂下眸子,一絲不苟的道:“因爲奴還沒有能噁心到二爺的本事。”
“這是其次。”楚天奇搖了搖頭,挑着扇柄擡起他的下巴,邪肆的脣瓣附滿涼薄,“爺喜歡聽實話,尤其是……帶着刀尖子的實話。”
僧蠻對於這樣壓迫性的舉動似是習以爲常,他波瀾不驚的道:“二爺,我們幾時回去?”
“不急。”瞥了一眼面前這張索然無味的臉,楚天奇意興闌珊的仰靠在窗臺邊,“是他讓你來催我的?”
下顎處的力道驟然撤去,僧蠻復又垂首,中規中矩的道:“濬城水澇,阻斷了南嶺通往北茳的水道,波及部分周邊漁業,大閣主希望二爺可以儘快回去處理此事。”
“哦?濬城……”
再一次聽到這個名字,楚天奇不由眯了眯眼,方纔那個不願搭理他的人兒,似乎在聽到“濬城”二字時的反應,特別的有趣呢。
那個地方……他應該還沒有去玩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