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途遇匪徒
殘陽如血,薄暮冥冥。
不知名的鳥兒睜着綠幽幽的眼睛,靜靜地飛過已深陷黑幕的森林。
原本密不透風的狹長小道,此刻竟變得格外悠邃陰森,風聲、蟬鳴彷佛都已銷聲匿跡。
坡間過道上,兩方人馬僵持不下,眼見着天色越來越沉,夏羽傑不禁開始心浮氣躁了起來。
看着對面衣衫襤褸,手持大刀的一羣山匪,他不耐煩道:“來人,再給他們加些銀錢。”
“是,公子。”
“慢着!”狀似山匪頭子的人,擡手阻止了拿着錢袋子欲向他們走過去的侍從。
他橫眼不屑道:“你當我們爺幾個是臭要飯的?”
“呵。”夏羽傑氣得冷笑一聲,“說吧,你們想要多少?”
“喲,還是有明白人的嘛,你早這樣通情達理,爺幾個現在都在炕頭上喝大酒了。”
山匪頭子痞氣十足的拿刀尖指着夏羽傑身後的車隊,“這些,都得給爺留下!”
話音一落,其他山匪連聲附和道:“大哥說得對,全部都搬回咱寨子裡去。”
“沒錯,在咱的地界兒上,半顆草苗子別人都甭想帶走!”
“就是,寶貝都得是咱的……”
“大膽,你們可知自己劫的是誰嗎?”侍從一手揣着錢袋子,一手指着夏羽傑,趾高氣揚的說道:“此乃當今皇太子!你等……”
“太子?哈哈哈哈……我們還是當今聖上呢!”一羣山匪學起侍從的模樣,紛紛翹着蘭花指捧腹大笑,場面一度滑稽搞笑。
夏羽傑惱怒的橫了一眼侍從,後者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慌里慌張的把手藏進衣袖裡。
“行了。”山匪頭子扛着大刀走出隊伍。
而後他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氣勢赫人的說道:“爺幾個纔不管你是哪條道上的,在倭馬坡上,哪怕是天王老子來了,你都得給爺脫下一層皮來!”
夏羽傑見狀無比遺憾的搖了搖頭,他清了清嗓子,正氣凜然道:“本宮原想勸化爾等迷途知返,可怎想你等如此執迷不悟,鐵定要做這山賊匪寇!無奈,本宮只有將你們繩之以法,避免將來禍及他人。”
聞言,車隊兩列的隨行護衛軍,整齊劃一的將手中長矛斜傾,矛頭直指對面。
山匪頭子未有絲毫猶豫,他舉刀一喝,身後衆人頓時一涌而上,雙方人馬一時之間纏鬥得難分難捨,刀劍相抵,撞擊聲彷彿橫貫了整片樹林……
哼,一羣流氓草寇也膽敢在本宮面前大放厥詞,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既然留你們不得,那本宮就順道替父皇清山剿匪了。
“太……太子,這……”
“幹什麼?!”
沒見着本太子正在朝堂之上接受父皇的褒獎嗎?夏羽傑不滿的瞪了一眼扯着他衣袖直抖的侍從太監。
而後者只是瞪大了眼注視着前方,完全顧不上自家主子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太子,趕……趕緊逃!”
“逃?本宮爲何要……”來不及搞清楚狀況,夏羽傑就猛地被人推了一把,導致他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
心頭羞憤正起,他欲開口責罵,擡首間,入眼的卻是幾步之外三股成流的血水,以及一把貫穿了近侍胸腹、淌血的大刀……
“你,你是誰?”見來人一步步逼近,夏羽傑不斷的往後挪動身體。
山匪頭子似笑非笑,道:“當太子的,記性都不怎麼好嗎?在下方纔不是自報過家門了嘛。”
見其舉刀將落,夏羽傑恐懼萬分,他口齒不清道:“不,不,你……你不是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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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府。
“蕭兒快來,看看爲娘給你做的成衣合不合身?”
看到連華英端着一疊素衣走了進來,蕭凰放下才喝幾口的甜粥,嘴角含笑的迎了上去,“既是孃親一手裁剪,那肯定是最合適不過的。”
“你呀,小嘴兒跟抹了蜜似的,就知道哄娘開心。”說着話來,她放下托盤就拿起衣裙往蕭凰身上比劃,嘴邊的弧度彎得比屋頂初起的半月還要亮眼。
“只要是娘做的,蕭兒都喜歡……”
蕭凰配合着伸手、轉身,任由連華英爲她試衣,臉上至始至終都掛着一抹淡淡的笑。
唯有在背過身去的那一瞬,眸中不由自主的淌過一絲似有若無的暗色。
從她記事起,映像中就只有孤兒院的院長爲她縫補過磨破穿舊的衣服,可……院長再好,終究不是……
“咦?夫人,這是您新發明的服飾嗎?”小香趴在椅背上,雙眼直勾勾的盯着已經服服帖帖的穿在蕭凰身上的衣裳,滿臉都寫着“好奇”倆字。
“發明?”連華英思之不解,“那是個什麼詞兒?”
“發明就是……”
“小香的意思是,這衣裳款式可是由孃親做出來的?”蕭凰截過話。
“哦……”連華英聽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爲娘哪有那麼厲害啊,小香這丫頭盡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話。”
想當初,她一心只想着長大後去闖蕩江湖,做個快意恩仇的俠女,因而她整日就待在皇兄們練武的圍場,盼望着能偷學幾招,哪還有心思去學繡娘教習的針線活兒。
“還不都是跟小姐學的嘛。”小香調皮的嘟囔着嘴。
“聽你爹說啊,夏禹歷來的及笄服都是固定不變的製作方法,雖然款式不怎麼新穎,可好在做工精細。”
替蕭凰繫上細帶,連華英退後幾步打量道:“與元朝國的及笄服比較起來,這樣子是寡淡了些。”
不過,蕭兒平日裡就常穿些白衣素紋的衣裙,現下這及笄服加身,她一時之間倒沒覺得有什麼不合適的地方。
“小香啊,你瞧蕭兒穿這衣裳可還順意?”
半晌聽不見迴應,轉過頭就見小香怔怔的望着桌上的空托盤出神,連華英腦中忽地一個激靈,眸色不禁暗淡了幾分。
當年邊境戰事剛平復不久,軍中大小事務都需要人接手主持,她和夫君一天到晚的忙得腳不沾地,因而也就沒能顧得上……
輕嘆一聲,“小香,明日你可願讓夫人重新爲你盤一次髮髻?”
“什……什麼?”小香頓是一愣。
見狀,連華英憐愛的看着她,道:“你與蕭兒一同長大,將軍與我也早已把你當成半個女兒來看待,仔細想想,這麼多年都還沒機會正式的給你辦過一次……”
“夫人,您別說了……我……”小香突然趴在桌上哽咽了起來。
連華英着急道:“傻丫頭,你哭什麼啊?若是你不願……”
“不,不是的,夫人……我,我只是……”
“孃親,小香那應該是喜極而泣的眼淚。”
“小姐……”
“停,收住!”蕭凰五指成握,虛空一晃,而後她一臉嫌棄的擺了擺手,“我可不想身邊整天跟着一隻大花貓。”
某人聞言破涕爲笑,然而一個鼻涕泡卻瞬間不合時宜的冒了出來。
見此,幾人皆是一愣,默聲片刻,頓然鬨堂大笑。
倭馬坡。
“太子殿下?”見夏羽傑傻坐在血泊裡,雙眼呆滯無神,喊了半天也沒有什麼反應,刑二隻好上前幾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忽然,夏羽傑猛地雙手抱頭,身體止不住的瑟瑟發抖,“別,別過來,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刑二見狀微躬着腰,道:“太子殿下,該啓程了。”
須臾,夏羽傑小心翼翼的擡起頭,看到一身絳服頂帽的刑二,他不確定道:“你,你是……刑私督的人?”
“是,屬下刑二,見過太子殿下。”
聽言,夏羽傑立時踉踉蹌蹌的站起身來,神情癲狂道:“本宮剛纔差點命喪於此,就……就差那麼一點,差一點,沒命了!你知道嗎?!哈,哈哈……”
瘋笑間,他倏而瞧見倒在血泊裡已氣絕身亡的山匪頭子,驚恐之狀頓然全無,他疾言遽色道:“南宮七絕呢?南宮七絕去哪兒了?!”
“主公未曾對屬下交代過他的去向。”刑二恭敬回話,就像未曾見過夏羽傑的失態之狀,從始至終都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
“呵呵,不說是吧?好啊,那本宮就通通治你們一個護主不力之罪!”
“‘保太子之命,護物資之安’,除此之外,屬下此行並未接到主公的其他指令。”
刑二刻意把“主公”二字咬的很重,擡眼一看,果然見到夏羽傑滿臉陰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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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掛枝頭,鐮刀兩彎,岸邊開得暗綠稀紅的絨花,偶有脫莖飄落,便會乘着夜風的羽翼飛至河中,隨着流水淺淺迴旋。
橋上獨有孤影,閉目沉寂,宛若熟睡。
須臾,風過兩岸,挑起幾朵漣漪,“主公,賑災物資現已運往濬城途中。”
“京中可有何事發生?”夜涼如水,聲凝似霜。
刑一屈身恭謹道:“回主公,後宮琴嬪小產,牽連至莫妃,左丞相已多次向上進諫,但皇上至今未召,還有昨日皇后私下提召兵部尚書,似是有心讓杜筠入朝任職。”
“杜筠?”
“是皇后親侄,隋遠老將軍杜毅的孫兒。”
“太子如何?”
“受了點驚嚇,並無大礙,只是太子的隨行侍衛都已被山匪所殺。”
“山匪?”南宮七絕睜開雙眸,目色無波的望着月光在水中打漾,“刑一,你說本督是應當整改軍制,還是應當清理門戶?”
“這……”刑一遲疑不定,“屬下不明白主公的意思。”
“你會明白的。”南宮七絕斜了他一眼,“通知刑二,讓他盡心侍奉新主。”
“屬下愚鈍。”刑一眉峰緊鎖,猶豫道:“主公,刑二他……可是犯了何錯?”
見平時少言寡語的刑一如此多話,南宮七絕勾了勾脣,意味不明的道:“本督說他錯了?”
“那主公您爲何還要……”棄了他?
“怎麼,你想與他同去?”南宮七絕轉首看着他,面上喜怒不顯。
聞言,刑一心頭大驚,他即刻跪言道:“屬下誓死追隨主公,如有違背,願身死魂斷,裹屍荒野!”
誓聲已落,夜下萬籟俱寂。
涼意拂面,一朵絨花輕悄悄的停在南宮七絕的肩頭,他捻指取下,道:“日後你若想步刑二的後塵,那你如今就得不擇手段的讓自己擁有,能夠背叛本督的實力,下去吧。”
“……是!”刑一心中一震,繼而應聲退去。
轉身之間,瞳孔裡的一朵絨花正在那絕美修長的指尖上漸結成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