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回憶往昔
紙筆相觸的摩擦聲不知在何時暫停,看着旁邊昏昏欲睡的小香,手裡捧着書,腦袋一點一點的,蕭凰眼底的笑意維持不過幾秒,便又暗淡了下去。
前生的十九年歲月裡,她沒有一個朋友,日子過得很安靜,也……很孤寂。
她不願主動去結交他人,也不願打開心扉讓別人走進去,所以她理解不了朋友之間所謂的友誼。
她生命中感受到的第一縷溫情,來自於孤兒院的院長。
那個時候,蕭凰還不懂得“孤兒院”這個名詞的含義,她只知道,在那個紅磚青瓦圍成的小院裡,有很多和她一樣的孩子,純真且幼稚。
記憶中,院長是一位親切和藹的中年婦女,接人待物從來都是笑容可掬,院裡的孩子們也從沒見過她嚴肅時候的樣子……
但那其中,並不包括蕭凰。
“院長阿姨,我……是不是爸爸媽媽不要的小孩?”
燈光全滅的房間裡,只有插在蛋糕表面上的三根紅棱燭光,倒映在小蕭凰稚嫩的臉龐,忽明忽暗……
院長捧着奶油蛋糕的雙手一顫,眼角因喜悅而顯現的皺痕慢慢變淺,直至不見。
在她眼中,小蕭凰雖然不愛說話,也不同孤兒院裡其他的小朋友們一起玩耍,但她一直以來都是一個乖巧且早慧的孩子,非常令人省心。
可那時,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孩子,瘦瘦的,小小的,渾身上下卻有着不符合年齡的冷靜……
忽然間,一股酸楚感在她的心中無限蔓延。
作爲孤兒院的院長,可憐孩子不知見了多少,但是那一刻,在小蕭凰執拗的目光下,她覺得,這個孩子要的只是一個答案,無所謂悲喜。
也或許,在她的心底,有着連小孩兒自己都沒察覺到的親情渴望……
於是,她肯定的回答了孩子的問題,接着習慣性想要說出口的安慰,卻在下一秒,被一聲平波無緒的“謝謝”阻隔在喉,然後就是孩子轉身出去的小小背影。
蠟燭尖上的微弱芯火,照亮了她身後走過的道路,卻顧不上她前面將走的黑暗。
那一天,是她年滿三週歲的生日。
那一天,她聽懂了“孤兒”的意思。
那一天,她知道了自己的生辰爲什麼會定在有雪花的日子。
……
一切都只是因爲,她在剛出生不久,就被父母遺忘在小雪紛飛的季節裡了……
至此以後,“生日”這個詞就被蕭凰失憶般的從腦海中抹去,同時她也變得更加沉默,乃至於厭煩冬季。
甚至於,不喜歡院長給她取的名字——小雪。
雪,寒冬特有的產物,冰冷、脆弱且不堪一擊。
她,不願人如其名。
兩年過去,小蕭凰長到五歲的時候。
孤兒院迎來了一對夫妻,因爲丈夫是外籍,又即將搬去異國生活,所以他們便想在臨走之前收養一個孩子。
人對於未知的事物總是充滿了膽怯,孤兒院裡的孩子們不懂得他國是什麼,但他們卻能夠感覺到那是一個很遙遠的地方。
聽聞自己有可能被送走,離開他們所熟悉的院落,內心的恐懼感毫不意外的支配着孩子們的哭啼。
更何況,眼前的這個外國叔叔和他們平常所看到的叔叔相比,長得是那麼的不一樣,膚色、眸色乃至髮色……
而小蕭凰,是唯一一個不哭不鬧,還遠遠的注視着那對夫妻的孩子,很快,那對夫妻也注意到了角落裡傳來的視線。
畢竟,在一羣抽噎的孩子當中,那個粉雕玉琢,極爲漂亮的小女孩是如此的與衆不同。
她只是安靜的坐在那裡,便彷彿什麼都未入她的眼,尤自空靈,又好像一草一葉都被她記在了心裡,揮之不去。
夫妻倆對小蕭凰產生了極大的興趣,他們走近,蹲下身去問道:“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呀?”
旁邊的院長還來不及說“她叫小雪”,就聽見一聲軟軟糯糯的“凰兒”。
似乎是怕這個漂亮阿姨身邊的“奇怪叔叔”聽不懂,小蕭凰又重複了一句,“凰兒,我叫凰兒”。
不知道爲什麼,從她記事以來,每每入夢,便總聽見有人在夢裡喚她“凰兒”。
雖然那時的蕭凰並不知道“凰兒”兩個字怎麼寫,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兩個字。
但她就是把那兩個字的音調給記住了,並且深深地認定那就是她自己的名字,所以每當其他小朋友叫她“小雪”的時候,她也從來都不應聲。
小孩子總是更容易和對自己熱情的人相處,久而久之,不論何時何處,小蕭凰就成了獨自一人的存在。
最後順理成章的,夫妻倆領養了她,在辦理好了各種手續之後便離開了孤兒院,去到了海洋對面的國/家。
蕭凰後來才知道領養自己的那個漂亮阿姨不能生育,但是夫妻兩人又割捨不下這一段感情,爲了討得雙方父母的歡心,因而也就有了孤兒院之行。
入戶籍時,因爲妻子姓蕭,所以在給“凰兒”取中文名的時候冠以“蕭”姓,保留了“凰”字。
蕭凰記得,那天是她爲數不多的快樂日子,而這些快樂,都只是源於一個名字。
當然,她還有另外一個名字,隨男子姓。
但她從來都不曾提及過,即便是在上學期間的自我介紹中,她也只說自己的名字叫“蕭凰”——同桌耳中聽來繁瑣而又拗口兩個字,卻深深的刻在她的心底。
蕭凰雖然心性清冷,哪怕是在有了新的家庭之後也不曾改變過,但不得不說的是,她卻實實在在是屬於“別人家孩子”的那一類人。
五歲被領養去異國他鄉,因爲不會那裡的語種,不能融入當地的學校生活,新父母便請了家教教習蕭凰課程和語言,直到她八歲時直接入學了當地最有名的中學。
因爲她在校成績十分優異,幾乎大大小小各種測試都能以滿分收尾,但她爲人卻是極不合羣,獨來獨往,也從不參與任何團體活動,所以在她十歲之後,便是各種跳級……
直至考入本國著名學府A級大學的時候,蕭凰也不過才十四歲,作爲當年入學年齡最小的天才兒童,一夜之間,她被各大媒體紛紛爭相報道,引起巨大轟動!
不過她對此仍是不理不睬,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所選的專業上——醫學。
不知爲何,蕭凰認爲自己並不是熱心腸的人,也沒有救苦救難的菩薩心,可她在志願填報單上看到“醫學”那串單詞的時候,下意識的便點了鼠標,劃上了對勾。
雖然有些莫名其妙,但她既然選擇了,就得學精。
不輕易選擇,如若做了抉擇,就算不是自己想要的,她也絕不允許自己後悔——這是蕭凰一直以來堅持的原則,沒有一次例外。
……
學院裡的法桐禿了又綠,葉落又生,眨眼間就是四年,在這期間,她自修完了本應該研讀七年的所有課程,通過考試獲得了醫、法醫學的雙碩士學位。
之後的學習生涯,她要不是跟着醫學科的教授去各大醫院實習操作經驗,一步一步地“握穩”手裡的手術刀,就是被法醫學院的師長帶去協助當地機/關調查某些痕檢不了的刑/事*案/件……
法醫學,是她在機緣巧合之下進修的。
雖說蕭凰的性子不討喜,可她對於學習上的天賦和悟性確實是一般人所不能比擬的,爲師者或多或少都願意教導或是偏愛這樣的學生多一些。
法醫學和醫科比起來,一個多數與死者打交道,一個多數與生者打交道,但在她眼中都並無不同,在實操過程中也表現得極爲出色。
……
在某個下午茶的時間裡,幾位國寶級的教授聚首一堂,閒聊之餘提到了這位學院裡的風雲人物,居然能既是驕傲又是感慨的調侃了一句“神童的世界真是我們凡人所不能企及”平端惹來其他導師的鬨堂大笑。
其實不難理解,雖說蕭凰的成績是出了名的優異,可她的性格也是出了名的孤僻。
有時候聽得多了,搞得連某孤僻本人也會進行反思,難道她真的是屬於有“社交恐懼症”那一類的心理疾病嗎?
然而結論往往都不成立,因爲她並不懼怕和別人相處,不怎麼愛說話,並不代表她不會說話,相反,她是一個很有思想和獨立見解的人。
至於一直以來的形單影隻,獨來獨往?
她歸咎於是自己有一顆天才的腦袋,加上不斷的跳級……因此同班同學的年齡也比她越來越大。
年紀比她大的人,一般都不會找她一起同行,因爲在他們眼裡,蕭凰就是小妹妹,而小妹妹只能被照顧。
至於同齡之人?在某人眼裡他們又很幼稚,根本就不懂自己想要表達什麼,因而蕭凰更加不會主動去和所謂的同齡人結伴。
再加上她原本就是一個非常喜歡安靜,沉溺於獨立思考的人,而且她性子冷淡,長此以往的也就成爲了別人口中的“孤僻症患者”。
沒有人知道的是,曾有一段時間,她爲了能夠融洽的適應集體團隊,刻意的去學習社交技巧。
無論是從書籍裡看,還是從生活中觀察他人之間的行爲模式。
當蕭凰覺得自己懂得的爲人處世已經夠全面,正打算把“學習成果化爲實踐經驗”的時候。
她才突然發現“天才神童”、“孤僻學霸”、“冰山冷美人”這些標籤,不知在何時已經牢牢的貼到了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