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闆手中的茶杯還帶有點的顫抖,他的目光卻一直停留在快要臨盆宛如的肚子上面,彷彿不敢相信,自己將要有個孫子。雖然他不喜歡虎子,但是卻不能反駁自己女兒摸着肚子的微笑,還有虎子離去背影的茫然。
胡老闆沒有見過自己驕傲女兒這樣的表情,以前一直以爲,這個驕傲的女兒只有一個富可敵國的優秀的人才能夠配的上她,卻沒有想到,這樣一個普通,在自己眼中沒有任何優點的虎子卻把自己這樣優秀的女兒也俘虜了。
胡老闆嘆了口氣,慢慢的說:“宛如啊,你有想過跟爸爸回去嗎?”胡老闆看了眼宛如的肚子。
而宛如則慢悠悠的把自己的眼睛從虎子離開的方向拉了回來,拉到了自己的爸爸身上,又順着爸爸的眼神,放到了自己已經很大的肚子上。宛如溫柔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抿着嘴巴,沒有說什麼。
胡老闆看着自己的女兒這樣的表情無奈的嘆了口氣。轉頭看着外面熟悉的景色,嘆了口氣轉移了話題:“唉,沒想到,跟老李掙了一輩子,還是輸給他了,讓他拿到了姑子魚,看來他要發了哦。”
宛如緩慢的擡起頭,看着窗外,悠悠然的說:“他不會得到的。”
胡老闆驚訝的回過頭,看着宛如的側臉開口想要詢問原因,卻不知爲何,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
胡老闆放棄了詢問,也把頭看向窗外,老舊窗戶發出吱吱的聲音,彷彿在呼喚着什麼,而胡老闆卻覺得這一年,宛如變了很多,也似乎知道了很多,秘密。而這些秘密卻是自己一輩子都不知道的。那也罷了,只要自己的女兒過得好,那便足夠了。
晚上便是祭祀了,虎子一直都不在,而宛如也一直都發着呆。李漢升和他的爸爸帶着技術人員考察完了常葉湖,也肯定了常葉湖中姑子魚的價值。村裡的人也因爲這個消息而興奮着,於是今天晚上,似乎每個人都很高興。除了宛如自己,還有胡老闆。因爲她們一個在發呆,一個則在嗟嘆着自己沒有拿到姑子魚。
但是每每感嘆完看見仍舊對着門口發呆的宛如,則就停止了所有的抱怨。因爲在他心中,沒有任何東西比得上自己的女兒。
當遠處的篝火照亮了夜晚的常葉湖,遠處的吶喊聲跳舞聲音傳到了宛如的身邊的時候,宛如知道祭祀已經開始了,她是知道這些程序的,宛如站了起來,身旁的小黑立馬跳了起來,搖着尾巴靠了過來,似乎早就想撒開腿朝着朝着那熱鬧的地方蹦去,只是礙於虎子的吩咐一直呆在了宛如身邊。如今宛如掙扎的起來,怎麼能叫它不興奮呢。
在屋內喝着自己帶來的茶葉的胡老闆看見宛如站了起來,急忙走了過去,扶住了宛如,說:“你要去哪裡?”
“我想去看虎子。”
“你忘記了,虎子怎麼說的,他說讓你呆在這裡,等他回來,虎子說你可能這兩天就會臨盆不能亂動。”
宛如聽見爸爸口中的話,沉默了下,她也是聽見了,她也覺得,這幾天,自己的肚子越來越重,也知道自己的孩子似乎已經在自己的肚子裡面呆的不耐煩。
但是,有一種聲音告訴自己,一定要去,如果不去,自己會後悔的。於是宛如下定了決心,不再說任何說,只是定定的看着前面,邁開了步伐。
胡老闆知道自己的女兒,知道自己的女兒非去不可,這熟悉的表情,胡老闆是見過的,也就是那天,宛如毅然的離開自己的那一天,她的臉上也是這樣的表情,也是這樣堅定的眼神,這樣緊抿的嘴脣。
胡老闆嘆了一口氣,急忙的喚來了司機老黃,小心翼翼的攙扶着宛如,緩慢的走向了那紅遍漫天的篝火處。
那裡的所有的人都在慶祝着,遠遠的都能聽見那快樂的聲音。宛如咬着牙,一步步沉重的走着,她能夠感覺到她的肚子開始了隱隱的作痛。但是她咬着牙,對着自己的肚子,又彷彿是對着自己說的一般,堅持着,孩子,你的爸爸就在前面,這次媽媽要任性的,一定要看見爸爸,對不起了,孩子。
篝火越來越近,敲鑼打鼓的聲音也越來越大,彷彿就在眼前了一般。宛如卻已經快要睜不開眼睛了,肚子中劇烈的疼痛已經快要讓宛如暈厥過去了。
“宛如,宛如你還好吧。”胡老闆看見宛如蒼白的臉以及越來越重的身體,急忙呼喚着。“不行,老黃把宛如扶到那邊的草地上休息下,不能走了,宛如。”
“不,我要去。”宛如顫抖的說着。
“宛如,這次絕對不行,爸爸絕對不同意,你已經快生了,再走的話,你會死的。”胡老闆大聲的呼喚着,眼睛卻異常的堅定。
“但是。”
“別說了,老黃,來,扶過去。”
“是老爺。”
宛如想要開口說些什麼,但是肚子突如其來的絞痛讓她已經說不出來什麼。宛如幾乎再沒有任何的力氣去支撐自己的身體。宛如的身體幾乎一下子壓在了胡老闆身上,而胡老闆則是彎着腰,沒有任何話的,勉強的,用盡自己年邁身體裡面全部的力氣支撐着宛如走到旁邊常葉湖旁,古樹下,靠着古樹。模模糊糊的一幕卻讓宛如想起了自己腿斷掉的時候,爸爸也是這樣揹着自己,但是那個時候爸爸還沒有這樣蒼老。
“啊。啊啊。”肚子中的劇痛讓宛如忍不住的張開了嘴巴,想要把所有的疼痛給喊出來一樣。老黃已經去村子裡面找產婆,而原本跟着自己的小黑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也許已經先自己一步跑到虎子的身邊了。而爸爸則在身邊,無助的,焦急的,卻又沒有任何辦法的抓住了宛如的雙手,想要給她力量,讓宛如知道,自己在她身邊。但是卻也不能阻止宛如已經痛得快要變形的臉。
宛如在堅持着,堅持着肚子中的孩子出來,她知道自己一定要見到虎子,但是她也知道,老黃也許沒有那麼容易找到產婆,因爲祭祀之日,大家都聚集在一起,又是那樣的喧鬧。
儘管如此,宛如努力的呼氣吸氣,她想要把自己獨自把孩子生出來,因爲這個是虎子的骨肉,自己也絕對不能讓虎子的骨肉有任何的差錯。
“啊啊。”
“哎呀,老黃怎麼還不回來,都快急死了。”胡老闆看着已經快要蒼白的女兒心急如焚的說着。
“水,水。”意識越來越淡的時候,宛如強撐着自己最後的意識對着身旁自己的爸爸說道。
“好好,宛如你等着啊,我去,去給你打點水。”胡老闆一下子猛地站了起來,但是因爲重心不穩又重重的摔倒在了泥土之中,但是他彷彿沒有感覺到任何疼痛一樣,踉蹌的站了起來,
繼續的向前走去,他知道,自己的女兒正好是需要他的時候。
自己是快要死了嗎?宛如恍惚的覺得,自己的肚子已經痛了很久,沒有任何經驗的自己,以爲只要用力就可以生的出孩子,但是,並不是這樣的,而剛開始的過度用力讓宛如現在已經沒有任何的力氣再支撐着自己,只剩下繼續疼痛的肚子,還有已經恍惚的自己。
宛如吃力的擡起頭,已經深的夜空卻在後面的火光的照耀下顯得特別的亮。
宛如一瞬間想要放棄的時候,湖水突然翻滾了起來,彷彿是沸水一樣,越來越劇烈,滾起的水花也越來越明顯。
許久,這一切的動靜似乎已經大的可以驚動村子裡面的所有人的時候,宛如才緩慢的反應過來,她張開着雙腿,慢慢的低下頭,這個簡單的動作在這一刻卻顯得那樣的吃力,彷彿用去了宛如全身的所有力氣一般。
“救救我,救救肚子裡面的孩子吧。”宛如艱難的挪動着已經泛白的嘴脣。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湖水彷彿聽見她的召喚一樣,用力的鼓動着水花。
“救救我和虎子的孩子吧。你要什麼,我都會給你。”
“你說的都是真的嗎?”宛如彷彿看見了,那天晚上看見的那個渾身**的女人,但是又彷彿只是一團霧氣。真實卻又虛幻。但是宛如卻真的聽見了那個,清冷的彷彿是從遠方的山谷中傳來的聲音一樣。
“你真的願意什麼都給我嗎?”宛如眼睛開始模糊了,但是她卻能感覺那個女人在靠近自己,身體已經越來越冷。爸爸還沒有回來,老黃叔也沒有回來,她知道這個時候只能靠自己,自己是唯一一個能夠救自己肚子中的孩子的人。但是自己真的能夠嗎?把自己所有的東西都給她?此刻,宛如是真的願意的,即使失去自己的生命。
“那麼你就給我,你最在乎的東西吧。”
宛如已經再沒有任何的力氣去支撐着自己沉重的眼皮,來自肚子的疼痛也漸漸的消失了,彷彿再沒有任何生命跡象了。
真的要死了嗎?一切都沒有了嗎?宛如這樣想着,然後意識慢慢的消散,慢慢的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這次是第二次的昏迷了吧,這次如果睡去那麼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沒有見到虎子,也沒有了孩子。
突然,一種熟悉的味道環繞着宛如的周圍,是虎子的味道,是虎子來了嗎?宛如突然感覺到渾身一輕,接着便浸入了滾燙的世界裡面,宛如想要掙扎,但是她渾身提不上一點的力氣,只能任着自己的身體在這個滾燙的世界裡面慢慢的發熱,突然肚子劇烈的疼了一下,接着,自己真的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虎子。”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也要活的好好的,這個 是我最後能夠爲你做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