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這碗湯喝完。”仰頭星星一閃閃的在天空中微笑着,一聲醇厚的聲音在宛如耳邊響起。宛如轉頭,從星星移到了少年的臉上,再慢慢的移到了自己面前的那碗黑黝黝的湯。
宛如接過了虎子遞過來的湯碗後,虎子便轉身撐起胡老闆正在推的桌子,輕鬆的把唯一的一張桌子移到了宛如石牀的面前。
桌上幾個碗在虎子的搬動下,卻是一點都沒有移動。
胡老闆累噓噓的擦着額頭上的汗,看起來沒有什麼重量的桌子卻異常的重,這的確是出乎胡老闆的意料之外。
桌子上只放了三個碗,每個碗裡只放了兩個土豆和一點野菜。而中間的大碗則是
“這個是什麼?”
“姑子魚湯。”虎子拿起了面前的土豆淡淡的說。
“可是怎麼是黑色的。”胡老闆看着面前黑色渾濁的湯皺着眉頭說。
“裡面有藥,吃了對傷口好。”虎子說完便開始吃着面前的土豆和野菜,堅決不再開口的樣子。
“宛如,吃點土豆吧。不要喝湯了。”坐在宛如旁邊的胡老闆輕聲的對着自己的寶貝女兒說道。
宛如擡頭,看着依舊低頭吃着土豆的虎子,彷彿沒有聽到一般,宛如再低頭看着面前那碗黑色的湯水,彷彿比中間的那碗更黑,更濃,更渾濁。
若是平常,宛如怕是不會喝的,甚至連看都不會看,但是,宛如貝齒咬着因爲受傷而蒼白的嘴脣。拿起面前的碗,閉上眼睛,一下子,一股奇怪的味道瞬間衝到了宛如的大腦裡面,炸開。宛如搖晃了下身子,這個是多麼強烈的味道,就像是烈酒一樣,一瞬間,整個身體就像放在火裡烤一樣的溫熱,但卻也不會太熱,只是溫和的熱着。
“宛如,你怎麼啦?”胡老闆急忙扶住宛如的身軀,焦急的喊着。
虎子則在一旁冷靜的看着,他站起來,探手,輕柔的拂去宛如額頭上的碎髮,在她的額頭上碰了碰。
“沒事的,等下就好。”說完便拿着自己吃完的碗走出了房間。
“宛如,宛如。”胡老闆疑惑的看着虎子的背影走出了房間,便轉頭,呼喚着自己的女兒。
“沒事的,爸,我感覺好點了。你也喝點吧。”這個時候的宛如的臉卻是紅潤了不少。她顫抖的指了指中間渾濁的湯輕聲對着自己的爸爸說道。
胡老闆則猶豫的看着渾濁的湯還有宛如紅潤的臉龐,最後像是下了什麼巨大的決心一樣,舀了一碗湯,一飲而盡。
宛如看着開始微微冒着汗的爸爸,回頭,透過窗戶想要找尋着那個熟悉的身影,卻只能聽見淋淋的水聲合着青瓷碗的聲音。
吃完了飯,胡老闆滿頭大汗的收拾完碗筷和桌子之後便去簡單的洗了洗。被疼痛折騰了很久的宛如很早的便睡去了,雖然是石牀,但是卻是很暖和的,這個是宛如睡前的最後一個意識。
等到宛如的眼睛再次打開後太陽已經上了日頭。雕滿了花紋的窗戶不知道被誰打開了,溫暖的日光斜着射進了窗戶,打到了牀上,映射下一道道的光斑。宛如掙扎的想要從牀上坐起來。
“宛如,小心。”剛打完水回來的胡老闆一推門就看見正在掙扎的坐起來的女兒急忙向前衝去,小心的撐起了宛如。
胡老闆看着正勉強在蒼白的小臉上堆起笑容的宛如,心裡一陣自責,如果不是自己的衝動,宛如怎麼會受到這樣的傷害。但是如今也只能這樣寄於人下,等到老黃回來吧。
胡老闆嘆了口氣輕聲對宛如說:“餓了啊,鍋裡還有昨天的魚湯,早上虎子下了點麪條。我給你端來。”說完便一瘸一拐的走出了屋子,傳來了鍋碗瓢盆相互碰撞的聲音。
麪條?他怎麼會有面條?是借的吧,不知道什麼時候聽誰說過,虎子總是吃土豆和野菜,不怎麼吃米飯和麪條這些主食。宛如還沒有想完,就見到自己的爸爸小心的端來了一大碗冒着熱氣的麪條。
“吃吧吃吧。”宛如看着面前冒着香氣的麪條,這次的湯水很清,甚至帶了點乳白色。胡老闆看着麪條又看着自己的女兒。輕聲的催促着。
宛如只是吃了兩口,喝了點湯,便遞給了自己的爸爸說吃不下。她知道自己的爸爸一定也是沒有吃好的,自己的爸爸也跟自己一樣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
“你怎麼能吃那麼一點呢?”胡老闆又打出了點麪條遞到了宛如面前。自己則就着剩下的湯底和着野菜大口的吃了起來。
宛如放下手中的碗筷,看着去洗碗的爸爸。碗中還剩下大半的麪條,因爲宛如實在是吃不下了,她小心的移動着受傷的腿。自己受傷的腿上已經覆蓋着厚厚的草藥,甚至連移動下都是困難的。
過了許久,大汗淋漓的宛如終於放棄了移動自己的傷腿。坐在了石牀上閉着眼睛享受着這溫暖的陽光,鼻翼間扇動着全是常葉湖水的味道。
之前的憂愁,之前的顧慮,之前的害怕不知道爲什麼在住進這間屋子之後都慢慢消失不見。宛如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爲什麼會覺得這間屋子這樣的讓人安心,爲什麼常葉湖濃重的味道會讓自己覺得那樣的踏實,還有,那個男人的身影會一直縈繞在自己的腦海裡面。
突然,宛如彷彿覺得有什麼一直投射在自己身上,是陽光太過於熾熱了嗎?宛如緩慢的睜開眼睛,想要看看外面的時候,卻不自覺地對上了少年的眼眸,他就那樣,站在十步外的小路上,這樣直直的盯着自己,沒有因爲宛如睜開了眼睛而閃躲,仍舊那樣直直的盯着宛如,不動,也不避開。
陽光仍舊透過窗戶射進屋內,灑在宛如早已放下的長髮間,然後消失不見。
他在看自己嗎?宛如的臉色開始泛着微紅,已經分不清楚是因爲陽光還是因爲,他的目光。
於是,世間彷彿就凝聚在這樣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