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降抿脣不語,卻已默然.
“你瘋了才這麼做,心蠱可是百年蠱蟲,你以爲像一般的蠱蟲!”
“我不願看到她這麼痛下去。愛夾答列”
“心蠱如今已經寄宿在她大腦裡,你若是非要逼出來,那蠱蟲進入她身體之後的所有記憶,她可能……全部都會忘記!說不定她還會昏迷不醒.”
手指頓然一顫,他擡眸看着風盡,碧色眼底掠過難言痛楚嬗。
這是他最害怕的事情。
在南疆的蠱蟲裡,還有一種用人腦飼養的蠱蟲名爲記憶蠱,這種蠱蟲生長在屍體頭顱裡。一旦這種東西進入了活人的頭顱,它便會啃食宿主大腦,直到對方失去所有的記憶。
十五沒有心,按理說這個蠱蟲應該死去,可是,它卻每次發作時都進入了十五的大腦戀。
若是這樣,長久很可能會變成記憶蠱。
“那怎麼做?”
他精疲力竭的收回手,內心越加茫然.之前考慮替十五講蠱蟲引出來,而風盡所說的正是他所擔心的.
他怕她失去記憶,也怕她會長久昏迷.
這兩種結果他都不想要.
風盡將蓮降絕望之色盡收眼底,道,“替她找回心。”
“找回心?”
“是的。等她有心了,那蠱蟲自然回到心臟,到那個時候你再引出來也不晚。”
風盡剛說完,十五突然擡起頭狠狠的撞向牀欄,鮮血從額頭汩汩落下,蓮降忙咬破手腕,將鮮血滴入她脣中。
看着那殷紅的血從他手腕滴落,風盡眼眸暗沉,悄然退了出去。
“十五。”
蓮降將十五抱在懷裡,輕輕的喚道她名字,“忍一忍,便不會疼了……”
若早知道此時,他寧肯自己被蟲反噬,也不願意她再承受絲毫之痛。
她若要什麼,他便給她什麼。
懷裡的人沒有任何動靜,他纔將她小心放置好,走了出去。
風盡抱着手臂看着蓮降離去,目光落在十五寢殿,暗自吐了一句:
竟然會喜歡這種粗暴的女人。
今日瓊樓臺發生的一切,他全部看在了眼裡,那女人的樣子比蓮降入魔時看起來更可怕。
她是他見過最殘暴歹毒的女人,沒有之一!
不由的他擡手捂着胸口,肺部仍舊隱隱作疼。
---------------女巫の貓------------
屋子裡青煙繚繞,曼陀羅薰香燃着半明半暗的光,層層紗幔的垂繞的貴妃榻靠着一個媚態萬千的女子,正搖着一把瑩白剔透的扇子閉目養神。
雖然是新年初始,,許多外客流居青樓無法歸家,笙歌舞蹈反而比起以往更熱鬧了。
她離開時睿親王府時,秋葉一澈陷入夢魘還沒有醒過來.。
搖扇的動作緩緩凝滯,那含笑的眉眼下面亦多了一抹苦澀,碧蘿起身執着酒杯一飲而盡,眼底悽楚在烈酒入喉,化成辛辣流進肺部,最後又形成嫉火燃燒在杏眼中.
寒風襲來,碧蘿半垂着眉眼,“那女人是不是來了?”
可半響,門口影衛沒有回答,碧蘿擡眼警惕看向門口,見那紗幔映着一個修長瑰麗的身影。1
碧蘿心裡咯噔一跳,手中扇子灌注真氣用力一甩,所有帷幔都自動收了起來,這一刻,看清來人容貌時,碧蘿有片刻的窒息。
可很快,恐懼和害帶着刺骨寒意奔向她四肢百骸,或讓讓她清醒.
門口立着一個身穿繡地涌番金蓮黑袍的人,長髮肆意齊腰,但是一個側臉已美得分不清性別.
那比女人還美上幾分的手託着一個鑲嵌寶石的骷髏頭,手指曖昧的撫摸着那骷髏眼眶中的寶石,姿態慵懶依在門上,可週身殺氣凌然流轉.
輕擡眼眸,那捲翹的睫毛交織着波光瀲灩的碧色雙瞳,.
縱然練就了極致媚術,碧蘿自詡可以讓人神魂顛倒,可比起眼前人,當下自行慚愧,黯然失色。
對方款款走近,就着她對面的白狐軟榻坐了下去,姿態優雅.
明明兩人位置平起平坐,卻偏生覺得那張臉,那瀲灩雙眼,如九天銀河之首的天人那樣冷厲俯瞰衆生。
張揚的長袍在軟榻上鋪散開來,上面金色番金蓮流動着詭異的色彩,在曼荼羅散發的青煙中,仿似活了過來正蜿蜒要攀爬出來。
地涌番金蓮如同曼莎珠華一樣,被稱爲地獄之花,曼莎珠華生長在忘川河邊,意寓死亡。
可地涌番金蓮卻完全不同,它意寓生命的嚮往,但是陰邪的地方在於:那是惡靈對生命的嚮往。
“據說,地涌番金蓮聞血便會從地獄中爬出,吸食人的鮮血和精魂。”
碧蘿如遭雷擊.
他在警告她!
“顏碧瞳。”碧蘿微微眯眼,看着身前氣質高貴卻邪氣森森的男子,“你堂堂未來西岐的族長,多年來,未曾踏入西岐一步,卻偏生跑到南疆月重宮興風作浪,你意欲爲何?”
他碧色眼底毫無驚詫,纖白手指輕柔撫摸手中骷髏頭,“你有資格過問我?”
碧蘿睜大眼睛,她以爲自己說出他真實身份時對方必然大吃一驚。
“你……”
他擡眼,碧色眼瞳有着銀河那般的懾人光芒卻又冷入人心,“就憑你是前聖女翡翠的侄女?家族的嫡長女,未來的聖女?”
“你早知道我身份,那就該客氣點。”
碧蘿雙脣發白,竭力剋制自己的震驚.
原來他早就知道她身份.
“客氣?”他叱的笑了起來,“按照血統你或許該是聖女。但是,你配聖女兩個字?十幾年前不甘光明聖殿的寂寞偷跑出西岐,委身他人,命當誅。”
西岐聖女,亦是未來祭司的妻子,將永生爲西岐族長守候光明聖殿,直到老死。
“你族人將因你而恥辱,你逃離西岐時,就該在光明聖殿前放幹自己鮮血,方能對得起族人。”
碧蘿下意思的握緊拳頭,後背冷汗滾落.
原以爲這個從未進入西岐的男子根本不知內情,卻是沒想他到對西岐的事情瞭如指掌。
他手指輕拂過那番金蓮,那一刻,碧蘿看到那花似乎又開出一朵.
“你呢?你和你父親都是西岐的叛徒,這麼多年對西岐做過什麼?”“西岐對我們做過什麼?”他紅脣含笑,美人裂帶着森森邪氣,“用木蒿將我祖母活活燒死?將我母親逼死在天山腳下?所以你們要我回報什麼?守護西岐還是將西岐滅亡?”
碧蘿駭然,無法接口。
“你從西岐聖殿逃跑出來,還進入了桃花門,想必一切都有景一燕背後操作支持,其目的是想引我父母出現!”他碧眸微眯,卷長睫毛遮住了那光芒冷冽的雙瞳,“你可以轉告她,我父親根本不想見到她。”
二十多年前,顏碧瞳出生後其父親放棄西岐族長之位,而野心勃勃的景一燕成爲第一位女族長,卻終究是無法忍受高處不勝寒的寂寞和孤獨最終落入魔道。
而造就這一切便是讓她一生念念不忘的顏緋色。
景一燕落入魔道來到大燕,讓碧蘿進入已被秋葉一澈掌控的桃花門,欲興風作浪引消失二十多年的顏緋色出來。
可是,等到的卻是胭脂濃和南疆祭司蓮降。
“既如此,那你來做什麼?”
“你明知故問?”
他轉動手裡的骷髏頭,眼底碧光詭異流轉,碧蘿對上他目光,瞬間動彈不得!
攝魂術!
碧蘿瞪大杏眼,是真的看到他黑袍上那金番蓮徐徐張開花瓣,,裡面的猩紅芯子像蛇一樣扭動爬向自己.
皮膚上絲絲涼意,像數條小蛇攀附在皮膚上,聳人可怖。
“你不能殺我、”
情急之下,碧蘿大聲喊道,“你父親負我族人,你若殺我,難道你不怕你父親也跟着下地獄。”
“你父親顏緋色負我姑姑翡翠一生,本該墮入地獄,可我姑姑去甘願替他入地獄成爲守靈人,看護那些欲圖啃食你父親的惡靈。你若殺我,你們對得起我姑姑麼?”
金番蓮轉瞬消失,靜伏於他黑袍之上,唯留下蝕骨寒意警示着碧蘿。
“我這次不殺你。”
他道,目光掃過碧蘿手裡的人皮扇。
碧蘿大鬆一口氣,輕搖了搖手裡的扇子,道,“殿下要碧蘿手裡的這把扇子?”
他身子微微後揚,眉色多了絲不耐煩。
“這可是一把人皮扇。”
塗着丹蔻的手指輕輕撫摸扇面,最後落在那兩隻粉蝶上面,“做扇的師傅說這一輩子都未曾見過這麼好的皮膚,宛若凝雪。殿下今日爲這把扇子而來,難道就不想知道這把扇子的故事?”
“你要說故事?”
“不。我不說。”碧蘿起身從旁邊雕花盒子裡取出一隻香,放在中間的小香爐裡,“我讓殿下自己看。”
“曼陀羅香?難道你想用媚術製造的幻境來殺本宮?”
“呵呵呵……”碧蘿將扇子放在了香爐旁邊,“殿下在南疆多年,可曾聽說但凡物體,都有屬於它本身的記憶。而這個人皮扇,自然有屬於它的記憶。所以,我雖然使用媚術,可是,卻製造不出幻境,只能製造一個憶境。至於這個憶境能否困住殿下,就要看殿下自身是否陷入‘它’?”
碧蘿內心很清楚,像蓮降這種比他父親還可怕的人,她根本沒有能力殺他,也沒有能力做出媚術的幻境控制他。
但如果,他自甘墮落的陷入其中,那麼……眼前這柱香燃盡,他還不願出來,或者被困住.香滅,命絕!
蓮降擡頭看着自己手腕,那裡還有十五在瓊樓太發瘋時,咬他留下的痕跡。
他想知道,這把人皮扇在十五心中的位置。
“點燃!”
碧蘿凝定心神,將那曼陀羅香點燃。
青煙繚繞,很快,就瀰漫了整個房間,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但蓮降還是能清晰看到碧蘿含笑的望着她,煙霧更濃,他擡手輕輕撥開,卻看到的是一個黑白兩色的街道。
河緹兩岸,垂柳扶風,明知道那水清澈見底,那流水翠綠怏然,可偏生這個世界就只有黑白。
街道上人來人往,所有人面無表情,哪怕明明聽到有人嬉笑而過,但是這個世界裡的人都是宛如雕塑,木訥機械行走。
隨即,蓮降來到一處更勝熱鬧的地方,這兒女子容貌漂亮,許多女人不着一物的倒在男人懷裡,耳朵裡亦是他們殷殷切切的頹靡***笑聲.
他認得,這是尋歡作樂的青樓..
可是所有男女同樣沒有任何表情,雙眼空洞,面色蒼白,和死人無異.
這就是扇子的世界?寒冷,孤寂,充滿了死氣!
很快,他不知不覺的上了二樓,剛到拐角處,突然竄出一個黑影像.
蓮降本能的擡掌,可是……身子卻飄渺無法控制,而前面這個大漢已向自己伸出手.
蓮降大怒,只覺得厭惡後退,卻發現那大漢牽住了另外一個人。
那人穿着白色的衣服,微卷的長髮宛若海藻般落在腰間,背影纖長秀美.
他自小生活在顏緋色身邊,見慣了世間最漂亮的臉,可單是看到這個背影,他亦瞬間怔住..
難道這世界上還有比自己父親,甚至比自己還美的人?
帶着疑問和好奇,蓮降跟了進去,卻是看到相當***甚至不堪的一幕。
屋子裡有五個彪形大漢,個個赤-裸着身體,而他們的身邊都伏着同樣赤-裸不着一物的孌童。
蓮降蹙眉生厭,原來這屋子裡的男人,喜歡男色。
當捲髮少年一站在門口,屋子裡所有人都擡起頭來,個個瞪大着眼睛,雖然在這個世界的角度看來毫無生氣,但是蓮降竟然能感覺到他們的抽氣和驚豔之聲。
到底多美?
蓮降走到捲髮少年打算一觀陣容,整個人不由呆住.
因爲,他看到一張空白的臉……一張空白沒有五官的臉.
他滿心疑惑,難道說這個扇子主人,對自己的摸樣是模糊空白的?
那些孌童紛紛退到一邊,幾個彪形大漢同時朝捲髮少年撲了過來。
可就在瞬間,縷縷銀絲在空中掠過,少年站在原地,伸張的手臂,張開的五指裡飛出一條條銀絲。
那些銀絲如閃電般穿透幾人的身體,那麼瞬間,原本撲向他們的大漢們,睜大着眼瞳,發出絕望的嚎叫。
少年漂亮的食指輕然一勾,一大漢猛然跪在地上,整個身體被一條銀絲切成兩半。因爲這個世界一片黑白,那些濃稠的鮮血像墨汁一樣鋪散開來,流了一地.
少年如修羅般立在原地,白衣獵獵,捲髮恣意翻飛,隨即他小拇指又是一勾,那已經被切成兩半大漢,再度被銀絲橫切,生生變成了四節。
“傀儡術?”
蓮降微微變色,這竟是南疆失傳了千年的傀儡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