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墨淵仙去之後初初幾千年,我等得心焦又心煩,日日都盼着做夢能夢到他,好問一問他究竟什麼時候能回得來。每夜入睡前,都要將這個問題放在心裡揣摩個五六遍,幾個字記得牢牢靠靠,就怕夢裡見着墨淵時,太過慷慨激動,將心尖上這個疑問忘了。但因總是夢不成功,後來便漸漸地淡了這個心思。但終歸是過去的基礎打得牢靠,此番做夢,我竟還能牢牢記着將這陳穀子爛芝麻、困擾了我七萬年的問題提出來曬一曬。

本上神委實佩服自己的英明。

這夢一開初正是折顏領着我拜師崑崙虛的光景。

那時我將將過了五萬歲的生辰,和見今的夜華一般年紀。

因阿孃生了四個兒子,好不容易生下一個女兒,且這個女兒在孃胎裡便帶了些病,生下來分外皺巴分外體弱,狐狸洞一洞老小便都對我着緊些。四個哥哥皆是放養長大,我卻十分不同,起居飲食都定的很嚴。出行的地界也不過狐狸洞外的青丘同折顏的十里桃林這麼兩處。我辛苦熬了兩萬年,被養得十分強壯,阿爹阿孃卻仍不放心。

兩萬歲上,阿爹阿孃因一些事故常不在青丘,便特特着了四哥來看着我。

須知我這個四哥乃是個拿面子功夫的好手,面上一副乖巧柔順,背地裡卻很能惹是生非。

我十分憧憬這個四哥。

阿爹一道御令下來,尚且還算不得是個少年的四哥叼了根草坐在狐狸洞跟前,慈愛地看着我道:“從今天起,就四哥來罩你了,上樹掏的鳥蛋,有我一個,也有你一個;下河摸的丁丁魚,有我一條,也有你一條。”

我同四哥一拍即合。

那時折顏已十分照顧四哥,只要打他的名號,惹了再大的禍事也能輕鬆擺平。於是四哥便帶着我全沒顧忌地上躥下跳,整整三萬年沒個止息。

待阿爹阿孃得空回頭來反思這唯一一個女兒的教導問題,覺得既是生了個女兒,便須得將她調養得溫柔賢淑文雅大方,我卻已被養得很不像樣了。

但所幸同四哥在青丘晃盪的這五萬年,我們兄妹倆小事惹了不少,卻沒攤上什麼大事,過得十分順遂,是以兩個人的性子都難免天真驕縱一些。全不能和夜華見今這氣度比。

本上神常常憂心,夜華如今纔不過五萬歲,即便不是一團天真,也多少該有些少年的活潑模樣。他卻已沉穩得這樣,過往的人生路上,卻究竟受了多少折磨,經了多少打擊,歷了多少滄桑啊。

回頭再說我五萬歲的時候。

那時,阿孃覺得我不太像樣,十分發愁。先是擔憂我嫁不出去。在狐狸洞裡閉關琢磨了半月,後來,終於有一天黃道吉日老天開眼,叫她悟出我的性子雖不怎麼但模樣倒生得不錯,怎麼也不該嫁不出去,才略寬了心。

但不久卻從迷谷處得來一件八卦,說紮在隔壁山腳水府裡的燭陰一家新近嫁了女兒。新嫁的小燭陰因自小失了母親,沒得着好調教,便稍稍有些嬌氣,她的婆婆很看不慣,日日都要尋些名目來懲戒於她。小燭陰難以容忍,才放去夫家不過三月,便哭哭啼啼地回孃家了。

聽說小燭陰爲人新婦後受的委屈,再看一看我的形容,阿孃越發憂愁。她覺得就我這個性子,即便日後成功嫁了人,也是個一天被婆婆打三頓的命。想到我日後可能要受的苦,一見着我,阿孃便忍不住落淚。

有一回,折顏來狐狸洞串門子,正見着阿孃默默擦眼淚。問了因由,沉吟片刻,喟嘆道:“丫頭這性子已經長得這樣了,左右再調不過來。如今只能讓她習一身好本領,若她將來那夫家上到掌家的族長下到灑掃的小童子,沒一個法力能比得過她的,她便如何天真驕縱,也萬萬受不了委屈。”

阿孃聽了他這一番話,覺得在理,十分受用,一拍大腿,便將事情定了。

阿孃一向有些要強,覺得既然是誠心誠意要給我找個師父學本事,便須得找個四海八荒最好的師父,纔不枉費她一番心思。

選了多半月,終於選定崑崙虛掌樂司戰的墨淵上神。

此前我雖從未見過墨淵,對他這個名字,卻熟悉得很。

我同四哥出生時,四海八荒的戰事已不再頻繁,偶爾一出,也是小打小鬧,上不得檯面。長輩們有時會說起自陰陽始判、二儀初分起幾場真正的大戰事,如何的八荒動怒,如何的九州血染,好男兒們如何疆場橫臥,如何馬革裹屍,又如何建功立業,說得我同四哥十分神往。

那時候神族裡流傳着許多記錄遠古戰事的典籍,我們一雙兄妹十分好學,常去相熟的仙友處借來看。倘若自己得了些珍本,也便同他們換着看。

這些典籍中,處處都能見着墨淵的身姿。寫書的天官們皆贊他神姿威武,一副玄晶盔甲,一把軒轅劍,乃是不敗的戰神。

我同四哥十分崇拜他。私下也描摹過他那威武的神姿會是如何的威武法。

兩廂虔誠地探討了一年多,覺得這位墨淵上神定是有四顆腦袋,每顆腦袋面向一個方位,眼睛銅鈴般圓,耳朵蒲扇般大,方額闊口,肩膀脊背山峰樣的厚實寬闊,雙足手臂石柱樣的有力粗壯,吹一口氣平地便能刮一陣颶風,跺一跺腳大地便要抖上一抖。我們冥思苦想,深以爲如此才能顯出他高人一等的機敏,高人一等的耳聰目明,高人一等的耐打強壯。勾勒出墨淵威武的神姿後,我同四哥十分振奮地跑去找擅丹青的二哥,央他爲我們畫了兩幅畫像,掛在屋子裡日日膜拜。

正因有這麼段因果,乍聽說要拜墨淵爲師,我激動得很。四哥原想與我同去,卻左右被折顏攔住,在洞裡還發了好幾日脾氣。

折顏帶着我騰了兩個時辰的祥雲,終於來到一座林麓幽深的仙山。這山和青丘很不同,和十里桃林也不同,我覺得很新鮮。

早有兩個小仙童守在山門上迎住我們,將我們引入一進寬闊廳堂。廳堂上方坐了個一身玄袍的男子,以手支頤,靠在扶臂上,神色淡淡的,臉長得有些娘娘腔腔。

我其實並不大曉得什麼算是娘娘腔腔,只聽四哥模糊講過,折顏那一張臉俊美得正好,比折顏長得不如的就是面貌平庸,比折顏長得太過的就是娘娘腔腔。四哥這句不那麼正經的話,我一直記着。

我因是四哥帶大的,一向便很聽他的話,連他說我們一同掛在廂房裡那副臆想出來的丹青,乃是一種等閒人無法理解的俊美,我也一直深信不疑。並一直在爲成爲非等閒人而默默地努着力。

所以,當折顏將我帶進崑崙虛,同座上一身玄袍的這個小白臉打招呼:“墨淵,七千年別來無恙。”我大受打擊。他那一雙細長的眼睛,能目窮千里麼?他那一對纖巧的耳朵,能耳聽八方麼?他那一張薄薄的嘴脣,出的聲兒能比蚊子嗡嗡更叫人精神麼?他那一派清瘦的身形,能扛得動八荒神器之二的軒轅劍麼?

我覺得典籍裡關於墨淵的那些豐功偉業都是騙人的,一種信仰倒塌的空虛感迎面而來,我握着折顏的手,十分傷心。

折顏將我交給墨淵時,情深意切地編了大通的胡話,譬如“這個孩子沒爹沒孃,我見着他時正被丟在一條山溝裡,奄奄地趴着,只剩了一口氣,一身的皮毛也沒個正形,洗揀洗揀纔看得出來是個白狐狸崽子。”譬如“我養他養了五萬年,但近來他出落得越發亭亭了,我家裡的那位便有些喝醋。”再譬如“我將他送來你這裡委實逼不得已,這孩子因受了很多苦,我便一直寵着他些,性子不好,也勞你多花些心思。”

我因覺得折顏編這些胡話來哄人有些不好,傷心之餘便也分了一些精神來忐忑。墨淵一直默默無言地坐在一旁聽着。

墨淵既收了我作徒弟,折顏便算大功告成。他功成身退時,着我陪他走一走,送他一程。至山門的一段路,折顏仔細囑咐:“你如今雖是個男兒身,但洗澡的時候萬不可同你的師兄們一處,萬不能叫他們佔了便宜,仍舊要懂得做姑娘的矜持。”我耷拉着頭應了。

墨淵果然處處要多照看我些,我卻嫌棄他長得不夠英勇,便不太承他的情。

我對墨淵一直有些不恭順,直到栽了人生裡第一個坎,遇到一樁傷筋動骨的大事。

這樁事,須得從折顏釀的酒說起。

折顏擅釀酒,又很寵着四哥,釀的酒向來由得四哥搬,四哥一直很照顧我,我沾着他這一點光,往來十里桃林的酒窖便往來得很勤,漸漸就有些嗜酒。我因白喝了折顏許多,心中有些過意不去,逢上大宴小宴的,便都替他在一衆仙友中吹捧幾句。誠然那時候折顏的釀酒技藝已很不凡了,但終歸還有些提升的餘地。但我年少天真,一向有些浮誇,有三分便要說五分,有五分便要說十分,所以常在宴席上將他造的酒吹得天上無地下也無,自然引得一些好酒之人看不慣,要另列出一個釀酒的行家來將折顏比下去,挫我的銳氣。

崑崙虛上便有這麼一個人,我的十六師兄子闌。如今我仍覺得子闌有些小家子氣,別的師兄聽我讚賞折顏時,不過也就微笑着聽聽而已,縱然有些意見相左的,但顧念我是最小的一個師弟,便也容我過一過嘴癮。子闌卻分外不同,總要將那嘴巴嘟得能掛個油瓶,極輕慢地從鼻子裡哼一聲:“嘖嘖嘖,能好喝過師父釀的?”他說的這個師父,自然便是墨淵。

因彼時我有些不待見墨淵,便很不能容忍旁人誇他。見着子闌不以爲然的模樣,心頭火刷刷刷地往上冒,心中暗暗拿定一個主意,次回一定想個辦法,讓他當着所有師兄的面承認墨淵造的酒沒有折顏造的好喝,墨淵不濟,墨淵十分不濟。

我想的這個辦法是個很質樸的辦法,不過去崑崙虛的酒窖裡偷拿一壺墨淵釀的酒,令折顏有個參考,好做一壺好過它百倍千倍的,迴轉帶給子闌,叫他折服。崑崙虛的酒窖管得不嚴,我十分輕鬆便拿到一壺。畢竟做的事是個偷偷摸摸的事,便不好意思從正門走,打算從後山的桃花林繞一繞,繞下山再騰雲奔去折顏府上。繞進桃花林時,卻不仔細迷了路,累了半日也沒走得出去,口卻有些渴了。因身上只帶得一壺墨淵釀的酒,我便取出來解渴。

一口喝下去,我有些懵。只一小嘬罷了,香氣卻砰然滿嘴地散開,稍稍一些灼辣滑進喉頭。折顏的技藝,再提升些,便是這個火候了。

墨淵竟果然有這樣一手好本事。一個小白臉怎能有這樣一手好本事。

我悲憤得很,滿腔鬱結,手上的酒即便送給折顏也斷斷再沒什麼用。我悲了一會兒,乾脆咕嚕咕嚕將一壺酒喝得個乾淨。

哪裡曉得這酒初初喝着雖不嗆人,後勁卻大得很。我頭暈眼花地靠了會兒桃花樹,不多時便睡着了。

醒的時候,與往日有些不同,既不是自然地睡醒轉來,也不是被大師兄幾聲梆子催醒轉來,卻是被一盆撥涼撥涼的冷水,潑醒轉來。

潑水的人想來是個有經驗的,方位和力道掌握得很穩,只一盆水,便潑得我睡夢中一個激靈。

正是初春的化雪天,那水想必是方化的雪水,透溼的衣裳裹在身上,不過喝口茶的時間,便逼得我打出一個又響亮又刁鑽的噴嚏。

捧着茶碗坐在一把烏木椅上的女子,確然也便只喝了一口茶水,便將手中物擱下了,只漫不經心地涼涼看着我。她兩旁各排了兩個侍女,頭上都梳的是南瓜模樣的髮髻。

在我將將拜入師門的那日,便得了大師兄一個囑咐,叫我千萬不能招惹梳着南瓜髮髻的女子,即便是對方無牙在先,身爲崑崙虛的弟子,也須得禮讓三分。因這些梳着南瓜髮髻的,又常常來崑崙虛遊逛的,十有八九皆是瑤光上神的仙婢。這位瑤光上神是個閒時溫婉戰時剛猛的女神,一直思慕着我們的師父墨淵上神,近些年單相思得特別厲害,便乾脆將仙邸搬來了臨近崑崙虛的山頭,隔個幾日就着婢女來崑崙虛挑釁滋事,想將墨淵激得同她戰一場,看看她的本事,便好折服於她的石榴裙下,與她永爲仙侶。她這個算盤打得很不錯,但墨淵卻彷彿並不大當一回事,只囑咐了門下弟子來者是客,能擔待便多擔待些。

面前這幾個侍女的南瓜髮髻提點了我,令我彈指一揮間便看透他們的身份,坐在烏木椅子上喝茶的這個,保不住正是單相思墨淵的瑤光上神。

她趁着我醉酒將我綁來這裡,大約是想一嘗夙願,激得墨淵同她打一場,好在這一場打鬥裡與墨淵惺惺相惜,繼而暗生情愫,繼而你猜我我猜你,繼而真相大白郎有情妾有意,繼而琴瑟和諧雙宿雙飛。

卻連累我成這一顆墊背的石頭子,我覺得無辜得很,委屈得很。

右旁的一個侍女很有派頭地咳了一咳,領受了她主子的一個眼神,立時調整出訓人的姿態來,中氣十足喝一聲道:“崑崙虛是四海八荒一等一的清潔神聖地,你這一身媚氣的公狐狸,卻是怎麼混進去勾引墨淵上神的?”

我懵了一懵,升調啊了一聲。

她瞪我一眼續道:“你瞧你的眼長得,眉長得,嘴巴長得,煙火氣重得。自收了你做徒弟,墨淵上神便鎮日裡悉心呵護。”瑤光上神臉色有些不善,那侍女立時改口道:“便有些荒廢仙道,我家上神念着同是仙僚一場,不忍生見着墨淵上神誤入歧途,不得不施以援手。”緩了一緩又道:“雖則你犯下如此大錯,我家上神卻自來慈悲,你便隨着我家上神做一個座前童子,悉心修行,也消一消你的頑興塵心,還不快快跪謝我家上神的恩情。”

我呆呆將他們望着,完全不能明白這究竟唱的是哪一齣。想了半天,卻覺着自己自來崑崙虛,除了背地裡暗暗偷了壺酒以外,一直活得中規又中矩。若還要尋我犯了什麼錯,便只有開初走了關係才拜得這個師門。

我理直氣壯得很,分外熱血道:“我沒對師父怎麼,師父待我好些是因爲得了故人囑咐,憐憫我身世悽慘。你把我抓來這裡,還潑我的水,師父一根指頭都比你好百倍千倍,我纔不當你座前的童子。”

瑤光上神猛拍了一回桌子,氣得哆嗦道:“如此冥頑不靈,將他拉去水牢先關三日。”

如今想來,那時瑤光正被妒火燒紅了眼,雖是個誤會,我一個小孩子卻年輕氣盛地忒不會說話,生生將一個尚且可以扭轉的誤會打上一個死結,後來兩日吃的苦頭,也着實活該。

瑤光上神府上的水牢,比一般的水牢得趣許多。起初只是齊腰深的水,將一個活人投下去,那水便慢慢由腰而上,漸至沒頂。雖則沒頂,卻也淹不死人,只叫你時時領受窒息的痛苦。若一直這麼窒息,興許窒着窒着也就習慣了,但窒個半時辰,水卻又慢慢退去,叫你喘一口氣,再從頭來。

我因遊手好閒了很多年,使出吃奶的氣力來,也全敵不過一位上神,反抗不能,只有挨宰的份。

墨淵找來時,我已被折騰得生生去了半條命。

即便去了半條命,到底是生機蓬勃的少年人,迷糊裡也還記得墨淵沉着臉一掌震開牢門上的玄鐵鎖鏈,火光四濺中將我從水裡撈出來,外袍一裹抱在懷裡,冷嗖嗖與臉色蒼白的瑤光道:“二月十七,蒼梧之巔,這筆帳我們好好清算。”

瑤光悽然道:“我的確想與你較量一場,卻不是這樣的情景,也不是……”

我尚且沒將她那句話聽完整,便被墨淵抱着大步離開了。門口碰着大師兄,要伸手來接我,師父沒給,就這麼一同走了。

那時,我第一次覺得,墨淵即使沒長一張闊口,說話的聲兒也洪亮沉穩。即便手臂並不如石柱粗壯,也很強健有力。墨淵並不是個小白臉。

方回到崑崙虛,我便睡死過去。醒來聽大師兄說,墨淵已前去蒼梧之巔同瑤光上神決鬥。因這情景千萬年難得一見,從二師兄到十六師兄,便都悄悄跟着看熱鬧去了。大師兄甚遺憾看着我:“你說師父他老人家怎麼就欽點了我來照看你?”不能去看墨淵和瑤光的這場打鬥,我也很遺憾,但爲了使大師兄覺得不那麼遺憾,只好承情地嘿嘿傻笑兩聲。

大師兄是個關不住話的。聽他絮叨了幾日,我才曉得瑤光虜我這個事,其實虜得很嚴密。

我那夜到了滅燈時刻也未歸房,衆師兄們十分着急,上上下下找遍了也找不到人,便懷疑我招惹了瑤光上神座下的仙婢,被纏住了。雖然做出了這個推測,卻也沒什麼真憑實據,衆師兄都很憂慮,不得已,纔去驚動了師父。正欲安歇的師父聽了這個事,只披起一件外袍,便領着大師兄殺去瑤光上神府邸。瑤光上神本抵死不認,師父亮出軒轅劍,也沒顧什麼禮儀,一路闖進去,才尋到的我。

大師兄嘖嘖感嘆:“若不是師父的這個魄力,十七你大約便沒命重見生天了。”繼而笑道:“你一回崑崙虛便甚沒用得暈過去了,睡夢裡還直抱着師父的手嚷難受,怎麼也扒拉不下來,師父聽得不是滋味,只好邊拍你的背邊安慰‘不怕了,不怕了,有師父護着你’,呵呵,你那副模樣,真跟個小娃娃沒區別。”我臉紅了一紅,他又疑惑道:“話說你到底怎麼得罪了瑤光上神,她戾氣雖重些,以往也並不見這樣心狠手辣的。”

我一番調養,將這事前後思量一遍,心裡已有一個本子。本想告訴他,因那位上神此次喝了些莫名的飛醋。但又覺得背地說他人是非的行徑不大好,便訥訥地隨便應付了兩句。

我此番夢到墨淵,便正是夢到這一樁事。夢中的場景,至此都與現實毫無二致。原本蒼梧之戰後,那日下午墨淵便回了崑崙虛,瑤光輸得很慘烈,這一戰後,徹底對墨淵死了心,府邸都遷得遠遠的。但在我的這個夢裡,二月十七蒼梧之戰後,墨淵卻再沒回來。我日日抓着大師兄問,師父究竟什麼時候回來。大師兄皆答的是,快了,快了。

即便在夢中,我總算將這問題問出來了,這個問題,卻也問得忒遲了些。

但我信任大師兄,他說的快了,快了,我便覺得真的快了,快了。

我在夢裡也等了七萬年,即便等了七萬年,在那個夢裡,我卻一直傻乎乎地信任着大師兄,信任着快了,快了。那份天真而坦蕩的心境,與現下委實沒法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