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玉華殿,不似白日裡明亮,整個院落裡圍滿了一圈的燈籠,燭光發出暗黃色的光芒,透過燈籠的雕花芙蓉,映在空,像是一朵朵芙蓉花綻開。 一時間整個玉華殿,像元節的燈會,璀璨奪目卻多了幾分溫馨神秘。
天的月光越發朦朧溫柔,透過精緻的碧紗窗映進殿。蔓紗輕卷的牀榻,一襲紫衣公子緊緊環抱着懷少女,一頭墨發微散,嘴角卻勾起溫柔的笑意。像是要將少女揉進身體,卻又帶了千百憐愛。
看着懷少女絕色的容顏,他的指尖輕輕遊走在她的臉頰,觸碰到她纖長蟬卷的睫毛,癢癢的。
那種感覺像是埋藏在心多年的情感,被一點一點勾勒出來,卻隨時都會失去。
當夜傾憐睜開眼睛時,看到的便是冷言殤凝住的眸子,他晶瑩的指尖還停留在她的眼角處,忘了移開。
夜傾憐有一瞬間的錯愕,下一秒坐起身來,離開了他的懷抱。
心那份刻骨卻難以言表的感覺在冷言殤的心一點一點積累,他的指尖輕輕顫動,卻沒了少女眼簾的感覺。
清美的臉在一點一點變白,他一隻胳膊撐着身體,墨發從肩頭流泄而下,格外的楚楚動人。他緊緊看着她的背影,滿是複雜的情愫。
過了好久好久,夜傾憐才漸漸轉頭,輕聲問道。
“言殤,雲天之巔的後山有桃林麼?”
冷言殤對她盈盈水眸,薄脣輕啓:“雲天之巔的後山只有梅林和紫荊花,再也容不下其他東西。”
“哦……”夜傾憐呢喃一聲,又轉過了頭去,她想起了那日在雨,言殤抱着她,她看到雲天之巔的桃林,看到了她和言殤的畫面,難道那桃林不是雲天之巔麼。
冷言殤注視着她一頭墨發,壓制住所有難受,聲音卻還是有了一絲顫抖:“傾兒……我曾在梅林爲你拂琴,那曲子你可還記得?”
夜傾憐輕輕點頭:“記得,那曲子早已經刻在我心,不會忘記,像南辰……像言殤……”
身後傳來溫暖,是冷言殤重新抱住了她,溫潤的聲音在她耳邊低語:“對不起,我沒想到父皇他會在駕崩前下旨殺你,如果你死了,我也一定會去陪你。”
生死相依麼……
終於,有一些東西在極力忍着,在極力掩藏,在不想去回憶,心還是會疼。
落輕離,和我在一起你只會委屈求全,只會越來越痛苦,是我害你受傷,是我讓你丟了世子之位,與我在一起你不會有好下場。我都對你如此絕情,你爲什麼還要救我,爲什麼,到底是爲什麼……
緊緊抱住懷的人兒,即便她的淚水不是爲他而流,即便她的心不是爲他而痛;即便這種感覺冷言殤已經嘗受了千百次;即便次次錐心蝕骨!卻義無反顧,哪怕是飛蛾撲火,可飛蛾仍舊會相信他會和愛的人在一起。
“嗡——嗡——”
威嚴的號角聲在清晨響起,傳遍皇宮每一個角落。
今日,是新帝登基的大典,也是太皇繼位的大典,皇宮滿是號角聲,和武百官朝拜新帝和太皇的叩拜吶喊聲。
玉華殿內,夜傾憐剛剛醒來,睡眼惺忪,還沒問出了什麼事,殿門便被推開,接着是穿着喜慶的宮女們依次從門外走來。
每名侍女手裡都端着托盤,面盛放着價值連城的玉器和首飾,爲首的侍女手裡端着一襲大紅錦織鳳袍,和價值連城的鳳冠,玉印。
夜傾憐一愣,還沒等問出口,那些侍女便都在牀前跪了下來,齊聲道:“恭喜太皇后,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太皇后?”夜傾憐這纔想起,今日是言殤登基之日,可同樣的,她也想起那個面色蒼白的女子。
正在她思索時,侍女已經將她帶到了鏡臺前。爲她施粉,貼花,點脣,將她一頭墨發綰起,戴沉重的鳳冠,黃金玉珠的流蘇從額頭垂落脖頸,絕色的容顏隨着流蘇的擺動,若隱若現。
鳳袍加身,十米拖尾沒有龍鳳,而是紫荊花,盛開在紅色的錦緞,栩栩如生。
“後,這鳳袍可是皇親自選的布料,親自畫的花紋,皇對您可是真好。”侍女看着嫁衣,羨慕道。
夜傾憐伸手輕輕用指尖撫摸紫荊花,想起昨夜言殤的話。
“雲天之巔的後山只有梅林和紫荊花,再也容不下其他東西。”
緩緩轉身,看着菱花鏡面畫紅妝的少女,夜傾憐的眼前卻再次出現一張面色蒼白,笑臉溫柔的女子的臉。
紫言說,她的病是因爲相思而起,她痛苦了這麼多年,只爲了等待自己的愛人,一個不知生死的愛人。
若她成了太皇后,紫言怎麼辦?她對自己那麼好,自己怎麼能夠傷害她?
“後,您做什麼!”
侍女看着猛然將鳳冠摘掉,青絲散亂的夜傾憐,驚呼道。
“我……”
夜傾憐只感覺眉間隱隱作痛,對啊,她在做些什麼,言殤喜歡她,她也已經選擇了言殤,若在顧及其他,她與言殤怎麼辦,可紫言……
在侍女們慌亂時,夜傾憐心無措時,門外傳來一道高喊:“太——”卻在喊了一半時,被人制止了。
隨即推門而進的公子,一襲紅色錦衣,衣襬同樣繡着紫荊花,一頭墨發被束起,頭戴象徵身份的冠冕,這一刻的冷言殤,掩去了七分清美,同樣多了七分尊貴。
“參見太皇,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侍女們跪了一地。
他卻不做理會,只點了點頭,笑容溫柔的走到鏡臺旁,指尖撫少女的墨發,一絲一縷的綰着。髮絲和他瑩白的手指交相輝映,流連忘返。
拿起一旁被摘掉的鳳冠,在觸碰到她的髮絲時。夜傾憐站起身來,下一秒卻又被冷言殤按住了肩膀。
“言——”
“傾兒,你什麼都不要說,我的愛是自私的,我可以忍受任何事情,但我不能忍受你不在我身邊。”他一雙眸子清美無暇,帶着溫柔的笑意:“傾兒,有些事情是自私的,我不想理會,你爲了我,也不要理會……”
像因爲愛你,我不得不騙你。可在我心,真的不願傷你半分,但若我一直委屈求全,我怕難以永遠永遠的將你守在身邊。
自私麼?夜傾憐輕輕垂眸,蟬卷的睫毛遮住視線。冷言殤將鳳冠綰進她的發間,伸手一點一點將冠的流蘇理順。
目光觸及她低着的小臉,一種慾望從心底燃燒,一發不可收拾。
情不自禁的伸手撫她雪白的小臉,夜傾憐的臉被他擡起,對他那雙清美無暇的眸子,他的瞳孔一如往常溫柔如水,卻多了幾分波瀾,像是瀲灩的一捧春水。
他溫柔的執起她的手,薄脣輕抿:“傾兒,父皇駕崩,三年內宮不可成親,今日不能與你跪拜天地,等回到雲天之巔我們在成親,好不好?”
成親二字觸動夜傾憐心某一處地方,她的眸流轉過一絲暗淡,不曾回答,便被他抱在了懷裡。
新帝登基,太皇繼位,是前所未有的隆重。
皇宮一改之前的沉重悲傷,亭臺樓閣,水榭玉臺,甚至每一棵樹木都掛滿喜稠。
武百官在宣政殿朝拜新帝后,便等待太皇的到來。當然這其,也包括沐雲瀾。
宣政殿外的漢白玉階梯鋪滿紅毯,一望無際,直通宮門。
此時一聲高喊自遠處傳來,隨即又一人高喊,在接着又有人高喊。一直從遠處傳到宣政殿前。
百官站在殿外兩側,低頭靜候。而殿內,沐雲燃一身暗紅龍袍,坐在金鑾椅,看着遠來的冷言殤,面無聲色。
父皇,也許你想讓我做的我終於做到了,不露聲色,毫無波瀾……
白芊芊坐在他身側,緩緩轉頭看他的側顏,她聽說了那日的所有事,他的母后死了,他被廢了儲君之位,如今坐皇位也是因爲別人求情,想必他的心很痛吧。
只見遠處,兩襲紅衣攜手走來,身後跟着擺駕侍女,浩浩蕩蕩。
一步一步踏白玉階梯,兩襲紅衣劃過階梯,留下一片華光。冷言殤不曾一刻鬆開她的手,待兩人走殿前高臺時,冷言殤停下了腳步,轉身看着身側的少女,那珠簾下的容顏,不管是烏珠顧盼靈動的水眸,還是瑩白又粉嘟嘟的小臉,又或是點着硃紅的脣瓣,無一不讓人爲之心醉。
冷言殤一如往常的失了神,沒有絲毫要掙扎的表現,只想越陷越深。
連武百官紛紛跪地高喊:“太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太皇后千歲千歲千千歲。”時,都不曾聽見。
咦?言殤怎麼不走了?夜傾憐擡起頭來,透過珠簾去看身側的言殤,便見他目光如水,一動不動。
夜傾憐被他看的有些臉紅,更何況周圍還有這麼多人,只能紅着臉捏一捏他的手心。
冷言殤回過神來,耳後也多了一抹胭脂色,卻是將她的手擡起來,笑意盈盈的緊緊攥住。
一旁,沐雲瀾拱着手,仍舊與百官保持着跪拜的姿勢,卻忍不住擡眸,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卻不知是喜是悲。他微微錯愕,眸光閃爍不停。
言哥哥不喜歡挽月,他應該高興纔對,爲何心的酸楚不解半分。
此時此刻,他終於知道,沐雲塵清晨離開盛天時,對自己說的話。
愛一個人,會委屈求,會不想傷害那人所愛之人……
他本來不懂,本來不信,本來覺得不對……可如今卻無力反駁了。
在一衆高喊,冷言殤和夜傾憐再次並肩走入殿內,殿外武百官也再次跪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