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回到雲霄閣,便接到雲顏二位老爺的話。
這廂顏老爺子不好意思的對兒子說,棲霞派掌門何虹玉生辰到了,讓兒子代自己親自送賀禮上門。
何虹玉何女俠這一生苦戀顏致遠,至今快四十歲了,仍舊未嫁,顏致遠喪偶之後,何女俠的攻勢越發熱烈起來,這生辰之事定然是要藉機製造相聚機會的。
顏惜拿着請帖,毫不客氣說,請帖上寫的是顏致遠,孩兒怎敢越俎代庖。北燕那邊正巧有筆生意,我要去看看,爹你還是親自去赴宴吧。
顏老爺子發福的臉訕訕一笑說,瓜田李下,瓜田李下,我還是不去了,北燕那邊的生意一時不急,你就先去棲霞吧。
顏惜悠悠道,怕什麼,又不是羊入虎口。一旁口無遮攔的書童則滿臉擔憂道,老爺不能去不能去,何掌門這些年對老爺一片癡心,這次赴宴萬一藉機女霸王上弓怎麼辦?啊呀,老爺危險,老爺危險。緊接着,於無限幻想中,推出被愛危險論。
小書童尚且沉溺在非禮勿視的想象中,完全沒注意自己老主子的臉涌起異樣的顏色,俗稱紅一陣白一陣,隨後只見顏莊主掄起雙手,迅若飛影后,便聽“砰砰”兩聲響,緊接着小書童哇的痛叫。
顏致遠一手一個爆慄直接攻向實話實說的坦誠兒子及分不清形式排錯了隊的迷糊書童頭上。
顏惜自然是躲過了,而顏葵當然不能。於是只能含着一泡淚淚眼汪汪的跟少主子一起收拾東西準備下山。
臨行前,顏惜突然腳下腳步,正色道:“爹你可知一種發作起來便會假死的毒?”
顏致遠驚訝的反問兒子:“你已經知道了雲丫頭的事?”
顏惜垂下眼簾,道:“知道一點,但不全曉,還有,那些年,她和雲舒究竟去了哪裡?”
顏致遠對上兒子的目光,躊躇良久,終於長嘆一口氣道:“作孽啊!”再也不願意多說。
那廂雲翎被雲閣主叫進書房,書房裡等候的還有神醫荊安。
雲過盡和荊安慢條斯理講了半天,雲翎終於聽懂,原來就是神醫意外在臨州發現了一處天然的藥泉,該泉也許對血咒有一定的剋制療效,讓她趕緊過去治療十天試上一試。
雲過盡愛女心切,要女兒收拾東西立馬出發,不忍辜負父親心意的雲翎只好收拾東西準備下山。
這廂那廂說完了所有的話,前頭內容各自不同,最後一句卻是一摸一樣。
——你和翎(惜兒)兒剛巧順路,你們便結伴上路吧。
雲翎顏惜兩人問清楚對方地點,才知曉棲霞山和藥泉都在臨州附近,於是乎,儘管一個不大願意,另一個默然無語。兩人還是湊湊合合的上路了。
兩人走後,兩個老爺子聚在一起,默契地相視一笑。顏家老爺子得意的道:“這回終於給他們找到緣由好好處一處了…”
臨州位處於中原腹地,離雲霄閣所在的豐州還是有些路程的,快馬騎行也得要個四五日纔可到達。如此算來,這路程一來一去,起碼也得個十來天。加上路上的停留磨蹭,泡溫泉的十天療程,若不出任何意外事件,最快也得近一個月才能返回雲霄閣。
這天晌午,雲翎一行人已是快馬跑了一上午,又飢又渴,路過一個小鎮時,停腳下馬,找了間還算雅緻的飯館歇息歇息。
三人挑了二樓的廂房,隨便點了些菜,開始開動。
顏惜吃相優雅,舉手投足之間不像進食,更像是行爲藝術。
雲翎毫不挑食,見菜就吃,完全沒有世家小姐的嬌貴。
另一個死皮賴臉跟來的顏葵,正奮力的將頭埋進飯中,專心大快朵頤,絲毫沒有主子的半點風姿。
但不管怎樣,三個神態迥異的人,這頓飯吃的卻是前所未有的和睦。顏葵吃着吃着,突然爲這從未有過的和諧所詭異,驚訝的瞪着眼問:“你們倆爲什麼不吵了?”
雲翎眨眨眼一臉的莫名,道:“吵什麼?”
顏葵詫異的表情像是看到兔子不吃草改吃肉了,而狗不吃肉改吃草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雲小姐以前和少主吃飯,豈止是脣槍舌戰,連桌子都會拆掉!現在怎麼這麼平靜,究竟發生了什麼?”顏葵想了想,又愛惜的舔掉嘴角上的一粒飯道:“難道前天晚上你們一起出去,發生了什麼扭轉關係的事?啊啊啊,孤男寡女,又值青春年少血氣方剛,難道你們,你們你們一不小心乾柴烈火猛男慾女攜手雙修…啊!”話還沒說完,便見顏惜手一動,一塊油汪汪的不明物體優雅的旋轉着飛了過來,嘴巴立刻被堵了嚴嚴實實。
顏惜瞅了一眼嘴裡鼓鼓囊囊的書童,笑眯眯道:“難得你對主子的事這般熱心,這是賞你的!”
雲翎掃了一眼顏葵,夾起菜盤子裡的另一個雞翅,嚐了一口讚道:“恩,賞的好!這味道真不錯。”
顏葵拔出嘴裡的雞翅,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窮追猛打:“按照我看故事的經驗,在往常說書的段子裡,一向水火不容的男女主人公總得要個轟轟烈烈刻骨銘心的橋段才能冰釋前嫌化干戈爲玉帛,扭轉怨恨過節等等一系列的往日不快化爲百指柔甚至在那一霎那兩情交映突然發現摒棄過去的仇恨後再看對方的俏臉驚呼對方如此可愛迷人頓生愛慕之心再碰出愛的火花愛火熊熊燃燒從此離離原上草愛火燒不盡春風吹不滅夏雨淋不溼…”
“停!收起你的說書架勢!”顏葵的氣息真真綿長,雲翎捻起一個雞腿,重新堵住了八卦書童的嘴,無奈道:“好吧,我來跟你解惑,事情是這樣的,雖然以前對你們家少主看不順眼,不過最近我發現他有改善從良的趨勢,嗯,那話叫什麼來着,哦,對了,苦海無涯回頭是岸,我覺得作爲一個好人,應該支持這種良性的迴歸,於是我決定摒棄前嫌,不再與你家少主計較當年的那些不堪往事。”
顏葵再次拔出嘴裡的雞腿,義正言辭道:“雲小姐你的話很圓滑,很中肯,但,真相!這絕不是真相!”
顏葵揮舞着雞腿,樣子頗有些正義耿直,顏惜坐在一旁優雅的拿起勺子喝了口湯,輕笑着看向雲翎,似是在期待她的回答。
雲翎頭痛的看着顏家主僕兩,做投降狀,道:“好吧好吧,真相是這樣,那晚上你少主幫了我一個大忙還送了一份大禮給我,我十分滿意這份禮物,看在這兩件事的份上,我就將前塵往事不愉快的都作罷了,從此一笑泯恩仇,哦,不,是一禮泯恩仇!”
顏葵嚴肅的託着下巴,似乎是在斟酌這話的真假。他緩緩向雲翎傾過身子,試探的問:“少主他,送了一份禮物你,這禮物難道是…啊!”他突然睜大眼,嘴張成鴨蛋形狀,他將拳頭塞進嘴裡,一字一頓道:“難,道,是,少,主,的,初,夜?!”
雲翎一口氣哽在喉中,而一旁的顏惜卻是神色溫柔的看了看顏葵,隨後悠悠的丟了一錠金子給小二,吩咐道:“小二,我們家書童餓的很,給我上十桶白飯,餵飽他的嘴!我要桶裝,大桶,大大的桶!越大越好!”話畢向着自家書童微微一笑:“顏葵,你慢慢吃啊!不吃完就別走了。”
“好嘞——”小二抓起金元寶,喜笑顏開的長長應了一聲,十分殷勤地立馬擡上來了十桶米飯,那絕不是飯桶,而是泡澡桶,桶大的簡直可以將人活埋。十桶飯別說一頓吃完,約莫一年也是吃不完的。小二將桶擡上來之後,說:“公子,這桶夠大嗎?”
顏惜甚是滿意的笑:“夠了。”又向顏葵道:“吃吧,吃完了再上路!”
顏葵瞧着泡澡桶,震驚地瞪大眼說了一句:“少主,你——”隨即神色一變,哀號一聲,滿臉悲慟的伏在澡盆旁,一手西子捧心,一手顫抖着指向蒼天:“天啊,你錯勘賢愚枉做天!地也,你不分好歹何爲地……”
他的戲還沒唱完,便被樓下砰的一聲桌碗摔倒的聲音打斷。
便聽樓下一個粗獷的聲音響起:“——小娘子,你父親都將你抵給我了,就別再固執了,跟着何爺我好吃好住有什麼不好?”
雲翎伸手撥開一邊的簾子,兩人循聲望去。只見樓下大廳裡,一個長的虎背熊腰的壯漢正在拉扯一個年輕姑娘,那大漢模樣粗眉狠眼,右臉上還有塊半手心大的青斑,瞧着着實讓人不舒服。那姑娘背對着雲翎,瞧不見容貌,雖是一身素裙,卻是身姿婀娜,一眼望去便覺氣質高潔。
“是啊小娘子,跟着我家何爺不會有錯的!”那男子身後跟着七八個隨從,一個帶頭的隨從上前拽住姑娘的袖子,就要往門外拉。
那女子掙扎兩下,冷冷道:“我父親那日重病臥牀,如何將我抵押給你?我怎地不知道?”
青年壯漢啐了一口,不耐煩道:“哼,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你那死鬼老爹去年欠我一千兩銀子,黑字白紙借據上都寫着呢,眼下還不起便打算兩腿一伸將這債給躲了去。哼,自古父債子還,我拿你回去抵債,有什麼不對?”
那女子氣憤道:“你帶人縱火行兇,強逼家父寫下借據,不然家父哪裡欠你一千兩?況且你將我家百畝良田數十房屋全數佔去,別說一千兩了,便是兩千兩也早該還清了。”
壯漢蠻橫伸過手來,將那女子手臂一扯,道:“叫你跟我走便跟我走!快走,老子今天就是看上你了,你要麼跟我走,要麼今晚就去窯子裡等着接一輩子的客好了!”
那女子憤恨不已,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掙扎着想脫開臂上的手,奈何那隻手跟夾緊的鐵鉗一般牢牢不放,那女子無奈怒道:“何洪威,你到底想要怎樣?!”
“何爺,何爺,有話好好說!這燥熱天的,我給爺衝壺好茶去!”店小二同情那女子,忙上前哈着腰試圖勸服,卻只聽“啪啪”的兩聲脆響,何洪威揮手給了小二兩耳光,小二左右臉頰登時紅腫起來。
那何洪威收回手,傲慢的睥睨了小二一眼:“你是什麼東西,也配來插手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