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亞華說:“還有今天,我本來要做點吃的帶給你的,但他打電話給我,問怎麼煮粥。我一聽就知道是做給你吃的。我心想我們這安小姐也真會折騰人,什麼不好吃,要吃粥,這不是刁難我們老康嗎?人家那ALGORITHM裡可沒有煮粥的ALGORITHM。你害得我們堂堂的CANG教授捏着電話不斷向我這個做學生的不恥下問。我告訴他了:‘煮稀粥無巧,只要攪得好’,他說他一直在攪和,結果還是給煮糊煮夾生了——”
安潔想到DR.CANG一手拿電話,一手拿勺子,手忙腳亂地在鍋子裡攪和的樣子,覺得他又傻又可愛:“他說米放多了——”
“他告訴你了——”
“嗯。我看他跟崔靈一起來的,崔靈又叫他ANDY,還以爲他——是崔靈的——男朋友呢。”
“他哪裡是跟崔靈一起來的?崔靈是下午來的,我是晚上來的,我來之後就換崔靈回去休息了。老康是半夜來的——連崔靈的電話號碼都是我告訴他的——”
安潔聽木亞華這樣說,心裡很開心,想掩飾都掩飾不住。
木亞華笑着說:“男人真好玩,一旦動了情,什麼都願意做了。以他這樣虔誠的態度,再加上他做學問的METHODOLOGY,還有他那戰無不勝的ALGORITHM,我看他很快就會取得廚師學位,你就等着吃他的廚房科研成果吧。”
安潔只開心地笑,但又不敢咧開嘴笑,只能撮着嘴,很滑稽地笑。
木亞華似乎是因爲能逗安潔發笑很得意,接着說:“我看他跟他的EX應該沒什麼感情,不然怎麼這麼多年都沒把做飯學會?”
“那你爲什麼說他好像是‘哀莫大於心死’的樣子?”
木亞華說:“人的表情嘛,又不是文字,你想怎麼理解就可以怎麼理解。對了,聽說他EX在國內是S大畢業的,我有個朋友也是S大畢業的,等我叫那個朋友打聽一下,看看他跟他EX到底是怎麼回事——”
“別打聽了吧,他要是知道我們在背後調查他,肯定不高興。”
“關心他一下,有什麼不可以?如果有人這麼關心我,我高興都來不及。”
正說到這裡,小華跑進來了,就聽到了媽媽最後一句,又自作聰明地問:”媽媽,‘來不急’是不是我一來,你就不着急了?”
木亞華笑着說:“是,是,你一來,我就不着急了。好,安阿姨要休息了,我們明天再來看阿姨。安潔,你想吃什麼,告訴我,我做了帶給你。”
安潔客氣說:“我什麼都不想吃,你別麻煩了。你也不用天天來看我,我知道你挺忙的。你記好課堂筆記就行了,我——肯定會掉很多課,到時要抄你的筆記——”
“沒問題,小事一樁。”
木亞華走後,DR.CANG問:“你餓不餓?想不想吃東西?”
“你吃了沒有?別把你餓着了。”
“我吃過了。”
“我不餓,等會再吃。”
“不餓就睡一會吧。”
她因爲聽了木亞華半虛半實的報導,自信心有點要爆棚了,再加上自己有傷在身,彷彿獲得了什麼特權一樣,撒嬌地抱怨:“你怎麼不是叫我吃就是叫我睡?象養豬一樣?”
“我哪裡有啊?”他急忙解釋,“我是怕你——累了,你現在這樣,不是應該多休息嗎?”
她大膽地說:“我想跟你說話——”
他好像有點窘,但沒表示反對,在她牀邊的椅子上坐下,說:“你想說話就說話吧,不過不要說太多了,你受了傷,還是應該多休息。”
他那麼端坐在那裡,一付洗耳恭聽的樣子,她反而找不到話說了,只厚着臉皮看他。他的視線躲來躲去,眼睛望着別處,象搞開題報告一樣說:“聽說豬肝是補血的,我明天想辦法去弄點來你吃——”
她一句話就把他的開題報告槍斃了:“我最不喜歡吃豬肝了——”
他還在堅持:“不喜歡吃也要勉強自己吃,你沒聽說過‘恨病吃藥’?吃藥並不是因爲藥好吃,而是爲了治病嘛。”
她見他這麼學術地論證吃豬肝的必要,就調皮地說:“不管你怎麼說,我是不吃豬肝的——”
他的學術一下就做不下去了,着急地問:“那怎麼辦?木亞華就說了豬肝是補血的,沒說還有什麼別的是補血的。”大概是校內導師沒用了,他只好到校外去找導師,“等我打電話問問我媽——”他拿出手機,走到病房外去打電話,好像很虛心地在向老前輩請教。過了一會,他走進來,象傳聖旨一樣彙報說,“我媽說瘦肉也是補血的,瘦肉你總該吃吧?”
她不好意思給他的廚房科研帶來更多麻煩,連忙說:“我吃,我吃。”
“那你想把瘦肉怎麼做了吃?”
她聽他那口氣,好像是隻要她說得出的,他就做得到一樣。她想到他連煮粥都是手忙腳亂的,要真的做起瘦肉來,豈不是更手忙腳亂了?別把手給切了。她說:“別太忙活了,我就在醫院隨便吃點吧,醫院的東西不好吃,但營養肯定是能保證的——”
但他還在堅韌不拔地做他的廚房科研:“聽我媽說,做肉丸子挺簡單的,而且又好消化,我明天做肉丸子你吃吧——”
“我什麼都不要你做,你就——坐這裡就——能給我補血——”
他好像沒聽見她的挑逗,答非所問地說:“在我看來,最有效的補血辦法就是輸血,但是我跟醫生談過了,他們說不用——”
“他們說不用就肯定是不用了,你別爲這事着急——”
шωш⊙тт kǎn⊙C○ “怎麼能不着急呢?這事完全是我的責任,如果我不叫你去開這個會,或者如果我當時更仔細地查查你的車,說不定就可以避免這件事。”
她聽他這樣說,覺得有點不舒服,好像他只是因爲覺得自己有責任才這樣照顧她的。她開玩笑說:“你這麼愛承擔責任?那我如果殘廢了,你不還得養我一輩子?”
他脫口說:“殘廢了當然要養——”但他馬上意識到這話有問題,解釋說,“不過你絕對不會殘廢的,骨頭沒受傷,只是皮肉上的傷,好起來很快的——”
“但是我的臉——”
“臉不會落下傷疤的,即便落下了,也有辦法弄掉——”
“如果弄不掉呢?”
他好像在揣摩着該怎麼回答,最後說:“即便弄不掉,對生活也——沒什麼影響——”
她聽他這樣說,就知道傷疤是弄不掉的了,一下就衝動起來:“對生活沒影響?怎麼會沒影響?誰會願意跟一個疤臉的女孩一起生活?難道你會愛一個疤臉的女孩嗎?”
他沒有回答,但她看得出他正在倉惶地尋找合適的答案,好像既不想傷害她,又不想把自己趕進陷阱一樣。她覺得這個問題問得愚蠢,他沒表態“我會愛”,那說明他不會愛了。她只好自己找個臺階下場:“你今天不用上課?”
“我這兩天不是在外面開會嗎?”
“你對系裡撒謊了?”
“呃——也沒撒謊,本來這兩天就找了別的老師代我上課的嘛。不過——我也沒對系裡講你撞車的事——因爲——我怕是有人在你車裡做了手腳,所以這事先保密吧,免得有人見陰謀沒得逞——想出更惡毒的辦法來——”
她一驚:“那你的意思是——有人想置——我於——死地?”
他急忙安慰說:“我亂猜的。不過你不用怕,我會保證你牀邊一直有一個人守着你的——絕對不會讓人傷害你,你現在睡一會吧。”
她想現在崔靈和木亞華都來過了,暫時沒別人會來醫院看她,那他就會一直守在她牀邊,她閉上眼睛,又睡了一覺。雖然剛出了車禍,但她夢裡全都是陽光燦爛的東西,跟車禍毫不相關。很奇怪的是,他也沒在夢裡出現,她夢見的都是小時候的事。
她醒來的時候,他正趴在她牀邊打盹兒。她悄悄地伸出左手,摸了摸他的頭髮。如果不算那次他爲她捲袖子,這還是她第一次觸摸他,心裡有種異樣的激動。她生怕被他發覺了,但他好像睡得很香,一點沒察覺,她就把手留在他頭髮叢中,感受着他頭上的體溫。她知道他昨晚一夜沒睡,現在一定是困極了,覺得好心疼他,好像還從來沒這麼心疼過一個人。
過了一會,他醒來了,她慌忙把手抽回來。他擡起頭,問:“你醒了?餓不餓?”
她見他睡得額頭上一片紅印,兩眼迷茫,而且第一句話就是“餓不餓”,不由得笑起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問:“你笑得這麼開心,一點不疼了?”
“有一點疼,不過可以忍受,不象昨天那樣了。我昨天一直在那裡大聲哭叫,出盡了洋相。他們肯定告訴你了——”
“哭也是正常的嘛,聽說哭叫時可以分泌出一種物質,起到減輕疼痛的作用,所以哭泣是人體自身的一種自我保護能力。如果我受傷了,我肯定也要大聲哭叫的——”
“我不相信,你們男生怎麼好意思大聲哭叫?”
“所以說做男人可憐哪,連自身的保護功能都不能用——”
“你——有沒有想哭的時候?”
“怎麼沒有?多着呢,只不過礙着是男人,不好意思哭罷了。”
“那你下輩子變個女的,可以痛痛快快地哭——”
“我也這樣想——”
她說話的時候,一直望着他,想在他瞳仁裡看到自己的模樣。但她只看見一個變了形的臉,兩頭尖,中間鼓,很難看。
他問:“你在看什麼?”
“看我自己——在你眼睛裡的樣子——我好難看——”
“在我眼睛裡?你在我眼睛裡怎麼會難看?”
她覺得他這話很雙關,便說:“你不承認,但是你的眼睛承認了。”
“不要誣衊我的眼睛——”他很快把這個話題岔開了,又問她餓不餓,然後他用微波爐熱了粥,再來喂她。
傍晚的時候,姐姐和姐夫趕來了。安潔連忙向姐姐姐夫介紹說這就是我的導師DR.CANG,這兩天多虧他在醫院照顧我。
姐姐姐夫臉上都是一幅“久聞大名,如雷貫耳”的表情,就像家長見了孩子的老師一樣畢恭畢敬,搞得DR.CANG很不好意思。
姐姐說:“蒼老師,太感謝您了,我們安潔給您添麻煩了。”
姐夫也說:“蒼老師辛苦了,現在我們來了,您可以回去休息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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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CANG問:“你們有沒有地方住?沒地方住就到我那裡住吧。”
姐夫客套說:“就不麻煩蒼老師了,我們還是去住旅館吧,來之前就定好了的。”
DR.CANG沒再堅持,聊了幾句,就告了辭,也沒說什麼時候再來醫院。當着那麼多人的面,安潔也不好問,但她有種感覺,姐姐他們一來就把他打回到老師位置上去了,他以後就不會老守在醫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