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節

下午上完課後,安潔照例坐木亞華的車走。木亞華把她好一陣表揚,說她今天的PRESENTATION講得很好,那幾個老美也不錯,她們組這次肯定要得滿分。安潔一高興,就把昨晚DR.CANG幫她送NOTES過來的事講給木亞華聽了。

木亞華揶諛說:“哎呀,難怪今天老康手裡赫然拿着一瓶礦泉水呢,原來是昨晚受了你的啓蒙,知道喝可樂不利健康。你看看,你看看,這麼多年的壞習慣,你一句話就把他給糾正過來了,如果這不是愛情的力量,那還能是什麼?”

安潔一邊責怪木亞華瞎開玩笑,一邊又追問:“真的?他今天喝的是礦泉水?你看見了?我怎麼一點沒注意?”

“你當然沒注意羅,你是個好學生,上課認真聽講嘛。我反正聽不懂,只好看看他解悶。”

她不知道木亞華說的DR.CANG改喝礦泉水的事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說明什麼呢?難道說明DR.CANG把她的話很當回事?她簡直不能想象偶像般的DR.CANG會把她的話聽進去,而她說那話完全是一帶而過,根本不是在指教他該喝什麼,不該喝什麼。

第二天上算法課的時候,她特意觀察了一下DR.CANG到底喝的是什麼,結果一看差點叫出聲來:真的是一瓶礦泉水!

她一激動,腦子就有點糊里糊塗的,搞得她那一節課都不知道DR.CANG在講什麼。她只在那裡盼望他又走到門邊去喝水,那樣她就能再一次證實他喝的的確是礦泉水。等他真的走到門邊去喝水的時候,她就一眼不眨地盯着他,覺得他喝水的樣子好帥,不是一大口含着瓶嘴,而是把他薄薄的上脣頂在瓶口,吞嚥的時候,喉結一陣滾動,太有男人味了。

可能是她盯得太起勁了,有那麼一兩次,她覺得他也在回看她,似乎還把手裡的瓶子揚了一下,彷彿在說:“你看,就因爲你說喝可樂不利健康,我就改喝礦泉水了。”

她一個人在那裡自我陶醉了一節課,直到下課了,才猛然領悟到自己多麼失態,不知別人看出來沒有。下課之後,她很希望木亞華又提到這件事,然後透露一些有關DR.CANG的信息,但木亞華好像已經忘了這事,再也沒提了。

她也不好意思挑起這個話頭,只在心裡把自己嘲笑了一通:這肯定是個巧合。DR.CANG幾年如一日地喝可樂也是聽木亞華說的,誰知道是不是真的?再說,就算DR.CANG是因爲聽了她的那句話才改喝礦泉水的,那又怎麼樣呢?不過是爲了他自己的健康,從善如流罷了。如果DR.CANG是聽了她的話開始吸毒的,可能還算得上是對她有點意思了。

不知道爲什麼,她發現自己老在想這件事,還連帶把所有與DR.CANG相關的事都回想了無數遍:她來美國的第一天,他幫他們把車JUMPSTART起來了;迎新會上,當她做完自我介紹之後,他對她豎起拇指;當他知道她想加註進他那門課的時候,他抿嘴一笑,說“NOPROBLEM”,等等,等等。這些雞毛蒜皮好像印在她腦子裡一樣,那麼清晰,那麼逼真,搞得她突然想起DR.BLACK用過的一個詞:DETAIL-ORIENTED,恐怕就是指她這種情況的了。

她意識到這很危險,不管怎麼說,DR.CANG是個已婚男人,已經OUTOFRANGE了。如果他對他妻子以外的女人感興趣,說明他不是一個好男人;如果他對他妻子以外的女人不感興趣,說明她把他喝礦泉水的事小題大作了。說來說去,已婚男人怎麼做都是錯,錯就錯在他們已經結婚了,結了婚,就變成了禁果,不管他在枝頭上多麼招搖,她都不該去碰,不然的話,即使不摔個粉身碎骨,也會讓禁果噎個半死不活。

她對自己說:讓那些不怕死的人去攀樹上牆摘禁果吧,咱們還是呆在安全的距離之內,遙遙地欣賞一下禁果得了。

她有點不明白的是,爲什麼象烏鋼這樣的非禁果,就不能激起她那麼大的興趣呢?難道她這個人天生就是“風險性格”,勇於接受挑戰?對唾手可得的果子不當一回事?

她順着“果子”這個比喻想下去,覺得真的很形像。聶宇就象自動滾到她跟前來的青澀果子,又不好看又不好吃。如果不是木亞華走過來,飛起一腳踢開了這個青果子,她恐怕就只能一輩子吃那個青果子了。

木亞華這一腳踢得好,踢走了聶宇,踢來了烏鋼。烏鋼大概不算青澀了,雖然不出衆,但也不入衆。但是她跟烏鋼在一起從來沒有臉紅心跳,汗流滿面的感覺。他做飯,她吃飯,他出力,她表揚。他在的時候,她沒有什麼不快的感覺;他不在的時候,她也沒什麼想念的感覺,唯一的區別就是他來了,她不用做飯,他不來,她就得自己做飯了。

她覺得烏鋼是喜歡她的,不然的話,怎麼解釋他經常跑來幫她做飯?象木亞華說的那樣,世界上沒有愛幫別人做飯的男人,男人這麼殷勤地來幫你做飯,總是有企圖的。而男人的企圖,如果不是跟那方面有關的,她就想不出男人還能有什麼企圖了。

不過烏鋼還從來沒說過什麼算得上示愛的話,可能是因爲時間還短,也可能是因爲她沒怎麼鼓勵他往那方面想。如果沒有她的姐夫在那裡做尺碼,她可能會覺得烏鋼不錯,不比她以前遇到過的男人差。但是有個姐夫在那裡晃眼,烏鋼就顯得一般般了。

她也知道在這些問題上,不應該跟人攀比,但她相信她姐姐的那句話:“愛情的決定是沒有錯誤的。”如果她還看得出烏鋼不如她姐夫,那就說明她還不那麼愛烏鋼,不然的話,愛昏了頭,哪裡還看得出烏鋼和她姐夫誰更可愛?

她相信當愛情降臨的時候,她應該連她姐夫是誰都想不起來了,那才叫愛上了。

有個週末,烏鋼提議開車到K州的一個風景區去玩,說那裡有個著名的溶洞,很值得一看,再說她已經拿到了駕照,可以趁此機會練練開高速開長途。

她聽他說就他們兩人去,心裡就有種預感,覺得烏鋼這次要向她表白愛情了。雖然她覺得自己還沒愛上烏鋼,但她還是有點想聽他的表白的。愛情的表白嘛,又不是白米飯,吃多了會脹死。世界上多一個愛她的人,總不會令她腰疼吧?至於答應不答應他,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她知道一個善良的女生早就應該停止跟烏鋼接觸了,免得給他一種虛假的希望,使他越陷越深。她也知道一個正派的女生就不該答應跟烏鋼一起出去玩,因爲一個女生答應跟一個男生單獨出去玩兩天,其間還要在旅館住一晚上,這本身就是一種姿態,一種邀請,如果被男生利用了,就只能怪自己了。

但她還是答應跟烏鋼一起出去玩,而且不肯承認自己是一個不善良不正派的女生,她安慰自己說:就是出去玩玩麼,又沒別的意思,只要我自己把握得住,相信他也不會怎麼樣。

那個溶洞的確值得一看,真算得上鬼斧神工,叫人不得不讚嘆大自然的神奇。他們看得很仔細,邊看邊照相,你給我照,我給你照,還照那些奇形怪狀的鐘乳石,不知不覺地就掉了隊,一同下來參觀的那撥人都不知跟着導遊走哪去了,就剩下他們兩人在最後走着。

洞裡顯得有點陰森了,說句話都能聽到回聲,安潔有點害怕,驚驚慌慌的,烏鋼很自然地抓住了她的手,牽着她慢慢走。

雖然知道這是個被人探索了又探索的溶洞,不會有迷路的危險,但安潔的心裡還是有點緊張,總覺得黑暗之中會冒出什麼意想不到的怪物來。幸好有烏鋼牽着她,總算有點依靠,令她突然想起“相依爲命”這個詞來。兩人就這樣牽着手去追尋跟他們一起乘電梯下來參觀的那撥人,一直追到能聽見那些人的說話聲了,安潔才放下心來。

聽人說女孩對一個有過肌膚之親的男人總會另眼相待,安潔覺得這話有道理,雖然她跟烏鋼只是拉了一下手,但她覺得拉一次手比做十次飯帶來的變化還大。做十次飯,烏鋼同學還是烏鋼同學,頂多算個朋友,但拉了一次手,烏鋼同學就升級爲“朋友++”了。

那天晚上兩人找了一個MOTEL住下,烏鋼說訂一個房間就夠了,因爲有兩個牀,學生出來旅遊都是這樣住的,只要大家心裡沒鬼,什麼事都不會發生。

她見他這樣說,就不好意思再要一個房間了,不然就顯得自己心裡有鬼了。那晚兩人住一個房間,但自己睡自己的牀。剛睡下的時候,她還有點警惕,不敢睡着,時刻以爲烏鋼會來找她,老在心裡盤算如果他來找她該怎麼辦。但烏鋼一直睡在自己牀上,很老實的樣子。她白天玩困了,警惕了一陣,就抗不住,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她醒來的時候,烏鋼已經從樓下拿了免費的MUFFIN和牛奶上來了,見她醒了,就叫她漱洗了吃早點,吃了好去看一個很大的水族館,看完了還要趕回去。她跑到洗手間,用冷水洗了一把臉,回想起昨晚的一切,知道烏鋼真的做了一回正人君子。

這個發現使她有點失落,好像這不是她希望的一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希望什麼,她並不想這麼快就跟烏鋼發生親密的關係,但是她潛意識裡還是希望烏鋼是有那個企圖的,沒那個企圖就好像有點貶低她的媚力一樣,當然如果有了企圖就不管她同意不同意,一定要霸王硬上弓,那又變成違法亂紀了。

所以理想的畫面應該是烏鋼激情難耐,睡不着覺,但還是剋制着,剋制不住的時候會來求她,但如果她不同意,他也只好繼續剋制,那就符合她心目中對好男人的要求了。

問題是烏鋼昨晚並沒來求她,今天他眼圈也不黑不腫,好像昨晚睡得挺好的。這個發現令她有點生氣,心裡冒出一個報復的念頭,好像不把烏鋼搞得求她就不甘心一樣。她頭腦一熱,就有點撒嬌地叫道:“烏鋼,快來幫我看一下,我眼睛進了個東西——”

烏鋼趕快跑進洗手間來,看見她捂着左眼站在梳妝檯前。他拿開她的手,說:“讓我看看——”

她閉着眼睛仰起臉讓他看,他輕輕撥開她的左眼皮,沒看見什麼,就吹了幾下,鬆開她的眼皮,問:“還有沒有?吹出來沒有?”

她低下頭揉了一會眼睛,沒答話。烏鋼突然摟住她,在她眼皮上又舔又吻,邊吻邊問:“出來沒有?出來沒有?”他的身體緊抵在她身上,她能感覺到他那個地方硬硬的,隔着睡衣都能感覺到它的熱度。

DONE!她掙脫了他的手臂,指着洗手間的門說:“快出去吧,我眼睛沒事了。”

烏鋼好像搞懵了,連聲說:“對不起,對不起——”趕快離開了洗手間。

她好像報了一箭之仇一樣,高興了一陣,心想,我還以爲你真的有什麼定力,對我毫不動心呢,搞半天也是假裝正經。但是她只高興了一會,就又開始失落了,因爲烏鋼沒有借這個機會對她表白愛情,給她的感覺就像是烏鋼只是因爲太靠近她,臨時對她的肉體產生了衝動,一旦發現她沒那意思,就趕快認錯逃跑了。他爲什麼不說“我太愛你了,愛到——”,如果他那樣說,她肯定不會把他趕出去。

好在這個小插曲沒有影響他倆的交往,烏鋼照舊跑來幫她做飯,但再沒敢摟她吻她,她也不急於讓他做這些,她只要他圍在她身邊轉來轉去照顧她,時不時地對她起點慾念,但卻小心翼翼不敢放肆,就足夠了,她就很開心了。

她覺得愛情就是這個階段最甜蜜,等到真的敞開一切,表白了,攤牌了,睡在一起了,男人就變得不好玩了,以前的小殷勤都收起來了,成天就想着那事,即便還在獻殷勤,也只是那事的前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