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陽光交合着地上的皚皚白雪，跳躍着的漣漪從半空延伸至地面似被覆上了一層瑩白潤澤，美好不染塵埃。直到周圍再無他人，細膩微顫的手指溫潤如玉此刻卻被緊握的絲絲泛白，紅梅花瓣般的脣齒緊咬間卻又失神的放開。心跳微微加速，回府的一路上承歡都被這種複雜酸澀的情緒所籠罩。
“娘？”想到這，她的心微微一顫，接着卻失神的搖了搖頭，加快步伐朝前走去。
陽光依舊輕暖，在這嚴寒的冬日間如溫泉般盪漾開絲絲柔軟。
承歡無意間的擡眸不料卻見已到了府門口。此時門口冷清無影不似往常般的熱鬧，她困惑的剛要踏足跨入，卻見離門邊不遠處的樹幹上正斜倚了個人。
轉頭望去，陽光曖昧不明的打在他的半張側臉上，他的輪廓朦朧中卻顯得清晰分明。華麗的衣襬不時翻飛，陽光下他輕擡起臉，碧藍色的瞳眸一如往昔的清冷，盯着她時微勾起的脣角，華麗而妖嬈。看似春光無限，眼底卻極快的掠過一絲陰鬱與無法掩飾的擔憂。
“誒？”承歡只覺內心微微一動早已泛起絲絲柔軟，轉身便向着他的方向飛奔而去。
“城哥哥！”她低呼一聲湊近他，忘記了先前的不快，聞着他身上熟悉的清新味道，“我好想你！”
“……騙誰呢！”他淡淡的聲音清冷的響起，不過卻輕柔的覆上她的一雙手，卻又急速的蹙了蹙眉：“怎麼手這麼冰？”
見他面露擔憂之色，承歡偷偷一笑，“是啊，外面好冷啊我快被凍死了！”
“跑到哪裡去了？怎麼半天也不見回來！”仙城撇開了視線，拒絕被她這麼繼續古惑。
“嗚，無聊就去看別人下棋，結果我又看不懂還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爲了增加效果承歡還特意衝他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哎，你？”果然，此刻仙城的臉上明顯畫上了個糾結的十字。
承歡一臉無害的吐了吐舌：“城哥哥今天有什麼好吃的嗎？我餓了！”
“沒有！”看着她甚是貪婪的舔了舔有些乾澀的嘴脣，仙城撇開了視線，眼神變得有些深不可測。
呃？承歡一愣，隨無意的瞟了一眼安靜到毫無聲響的府邸。一瞬間腦袋蒙的一聲響，像是突然間意識到了什麼，內心不由泛起一股說不清的暖意，“城哥哥……”
仙城望着她面有動容之色。
承歡卻是嘻嘻一笑，仰起小腦袋衝他狡黠的眨巴着眼：“其實，下次不需要連廚子都派出去的，不然餓着回來還沒吃得多可憐？”
“你還敢有下次？父親剛又進宮了，走的時候可是給我一頓好訓！”仙城眼神一暗，極快的斂去了眼底的笑意。
“不敢了！不過，下次帶你一起去好不好？”她微微斜着小腦袋，剛要衝他扮鬼臉，卻見他春風化雨般的輕揚起脣角，眼底泛起的笑意勾起一抹比春江的水還要濃郁的淺笑。
漫漫盈雪在他們身後被風吹起，柔弱翩躚似春日裡展翅的鳳蝶。如此美好的畫面卻在她眼中減趨褪色，她的世界逐漸只剩下那一抹濃淡淺薄……
雪無痕，輕風彌散，人易醉
漫野的雪愈發的剔透了……
幾日後本已晴朗的天空不知爲何忽又飄起絨絨細雪。雪花漫天飛舞，如輕盈細絨在北風中絲絲扣扣卻怎麼也止不了。到了晚間雪依舊絲毫沒有停的跡象，古樸蜿蜒的長廊曲折迴旋，一輪清月懸於墨黛色的空中，任由絲絲銀輝就這樣漫無邊際的灑下。
一枝開的正豔的白梅花此刻正擁簇異常，花枝傾斜，斜插入窗，一陣清風拂過，一縷白梅清冽的香味瞬時縈繞而來，絲絲縷縷扣人心絃。
昏暗的燭光偶爾熠熠生輝，暖閣內此刻正瀰漫着朦朧的霧氣。繡色細膩的屏風後，忽明忽暗的燭火搖曳出橘紅色的光。
承歡此刻正懶懶的單手支撐在浴桶上，下巴無力的擱在白玉般的臂膀上。少女面若桃花，粉面含春卻比這窗外的白梅還要清豔。另一隻手卻無力地放入水中輕輕搖擺，橘黃朦朧的燭光下，恰好可以看見她優雅的下額與頸間勾勒出的優美弧度。
不知過了多久，迷濛漸趨散去，她的身姿甚是不耐的蠕動了一下，伴隨着水聲的嘩嘩作響，繡眉輕蹙。
窗外輕雪依舊，不知何時月色卻被漂浮而來的烏雲遮住，幾竟朦朧。
輕踏緩步，仙城徑直朝暖閣走去，今日一早便去上朝又留於宮中參加皇上的封后大典，直至晚間才得以歸來。
“承歡！”他輕叩門扉，裡面卻並無半分聲響。聽侍女說她已進去幾個時辰了，如今天色寒冷至此！想到這他內心不免有些慌亂焦急，“沐浴好了嗎？再不出聲我可就進去了！”
門扉搖曳着燭火晃動出的暗光下，他屏氣凝神，卻聽不出裡面的半分聲響。他修長的手指再沒有半分的猶豫，推開了緊閉的門扉。繞過清繡曇花的屏風，才轉身，一眼便看到了此刻正趴在浴桶邊已然朦朧睡去的承歡。
浴桶裡撒入了細膩的白梅花瓣，淡淡清香不時沁出，聞之，足以令人心曠神怡。她那沾染了霧珠的長睫正以一種脆弱的姿態朦朧輕顫，在細膩的眼瞼下投下一抹斑駁的陰影，被水汽薰染到勝過朝霞暈紅的臉頰透着無盡的撩人之色。一片白梅花瓣好巧不巧的粘在她的下顎處，更爲之增添了幾分妖嬈。
他盯着她朦朧睡去的身影，失神。
暖閣內的燭火即將燃盡，掙扎着閃爍着暗淡的光芒，窗外寒雪飄飛，襯得窗內的人影幾竟朦朧。
她的姿容絕世豔麗，她的身姿引人遐想，此刻的她竟像一個黑暗的漩渦彷彿人世間的一切都能被她吸附沉淪。那種依然徘徊於理智與慾望邊緣的思緒漸漸迷茫，他那碧藍色的眼眸閃爍着微弱的光芒，像初次見着她時，那一瞬間湖岸前的對視，深知自己會迷失因此漠然的避開。
那一瞬間他迅速抽回自己伸出去的雙手，爲自己剛剛衝動的闖入而感到懊惱。
抽身退去，幾乎是瞬間，“好……熱！”她痛苦扭曲着眉心，雙手不自覺的抓住了他剛剛伸過來的手，企圖尋求那一絲能讓她舒服些的清涼。
他低下了頭：“承歡，不舒服嗎？”
見她毫無反應，他眉頭一蹙，伸手探上了她的額，瞬時一股滾燙的熱流便傳遞至手心！
仙城內心不免一驚，眼裡的朦朧幾竟散去，“承歡，你發高燒了！”
窗外的明月不知何時已被漂浮着的烏雲遮住，天幕一片墨黛，雪花卻已漸大，如鵝絨般漫天撒下。
他走至牀榻邊取來一條錦被將她撈起，裹住她發燙的身子，伸手撥開她耳畔幾縷修長的髮絲，動作輕盈細緻似對待一世的珍寶。
“別怕，我馬上就回來！”他將她小心的放在牀上，隨即便將侍女喊了進來，“將小姐衣服換上，記得在屋內多生些柴火！”隨便再交待了幾句他便轉身朝外走去。
直至第二天天空已變得晴朗，擡眼望去，四周一片白茫茫的蒼茫之色，碧藍色的天空卻沒有一絲浮雲，似如鑲嵌高貴的寶藍色玉石，一望無垠中竟如秋日般的浩瀚無邊。
此時位於安陵城東的一座府邸內，梅花競相開放，天氣嚴寒再加下了一夜的雪，清晨滿園的梅花梏着雪竟結成了細碎的薄冰。而與此相反的暖閣內卻是一派春日的柔和。
軟榻上雪白的狐裘鋪滿開來，一位姿容絕世的少女從狐裘內半支起身子，白色的裡衣翻露在外，此時卻正面色古怪的蠕動身子往軟榻裡躲。
“你確定不要喝？”仙城伸手攪拌着碗裡的湯藥，嘴角幾不可見地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承歡聞言瞟了一眼白瓷碗裡黑乎乎的東西，額上的青筋倏地跳動了一下。都這樣了，虧他還能攪得這麼優雅！“城哥哥我都退燒了呀。況且，我一點也不餓……”她盯着他，艱難的吞下了口中的唾沫。
仙城挑眉看向她：“這樣啊？”隨即一臉“可惜了的”嘆了口氣，聲音平靜地聽不出什麼情緒，“那半個月後的城郊踏春遊還是我自己去參加好了，哦，還有本來想皇上派我去南方督查貪官的，想來想去還是覺得我自己一個人去方便，對了，好像還有……”
他一個人說的不亦樂乎，完全忽視在一旁的承歡此刻越來越哀怨的表情！
“林，仙，城！”她瞪着他，一個字一個字咬的極重，眼神要是能殺死人恐怕他現在早已不在人世了！
“怎麼樣？是不是覺得其實這也挺好喝的？”他擡眸看向她，聲音溫柔如清泉，卻又透着絲掩飾不住的笑意。
“你贏了！”你狠！她在心裡又偷偷補了一句，隨即一臉哀怨的伸出手。
仙城頓了一下卻並未將藥碗遞過去，眼底卻飛快的掠過一絲少見的促狹，“你確定要自己喝？”他的面色優雅從容，擡眸看向她，“碗其實還是很燙的，藥估計也會很苦……”
窗外陽光明媚，幾縷透明的光線穿過窗櫺的縫隙灑落在溫暖的空氣中，極盡曖昧留連。
仙城輕舀湯匙，在脣邊吹過遞於承歡口中。承歡臉色微變，但還是老實的一口口嚥下。
不知過了多久，直至仙城將已喝完的空碗放於桌上，空中才飄來了這樣的對話……“好苦，真的好苦！城哥哥你放糖了嗎？你真的確定放糖了？”
“本來是準備放的”
“……然後呢？”她的聲音幾近咬牙切齒！
“後來你太急着喝，我一時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