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他。”於異先前盼閻公業動手,所以對許一諾極不客氣,這會兒到不至於那麼野性了,見許一諾過來,便站起身來。
許一諾一見墳堆,呀的叫了一聲:“尊師仙去了嗎?”臉有悲悽之色,到墳前行了禮,於異便執弟子禮,跪在一邊回了禮。
許一諾行了禮,見了墓碑上的字,心下暗訝:“天地鬼神避易,這小子好大的口氣。”道:“你是叫於異是吧?”
“是。”於異點頭。
許一諾見他不象先前那般象個刺蝟一般渾身是刺,暗暗點頭,感嘆一聲:“尊師一身正氣,江湖人人祟敬,不想竟死於同門師兄的暗算,可悲,可嘆,可氣,於異,你有什麼打算?”
於異有些不太明白,見他語氣激憤,道:“什麼?”
“這小子怎麼突然有些呆了。”許一諾心下暗忖,叫道:“薛道志暗算同門,這事太不地道,我即然碰上了,不能不管,必要替尊師討個公道,大集江湖正義之士,聲討薛道志。”
他先前阻止閻公業,於異雖然不喜,但心下知道是善意,又趕來給柳道元送別,於異心中更是生出幾分感激,可聽了他這話,看了他激憤的臉,心下卻突然生出反感:“這般有義氣,先前他們對師父下手的時候,你怎麼不出來幫手?”
當然這話不能明說,不過心下有了成見,面上便淡淡的,道:“如此多謝許大俠了。”
“不必謝。”許一諾揮手:“你現在也不必過於悲傷,這便跟我走吧,你是尊師惟一的弟子,便以你爲主,我在邊上襄助,發出英雄貼,大集天下英雄,上風雷山討一個公道。”
於異胸中氣血一涌,幾乎便要答應了,眼光在許一諾臉上一瞟,卻又轉口:“我師父說了,家醜不可外揚,要報仇,只能是我自己一個人悄悄的報,他令我在這山谷中給他守二十年墓,若二十年後功力有成,便可出山給師父報仇,否則不許我出這山谷。”
“什麼。”許一諾一時有些傻眼:“你——你一個人報仇,還悄悄的,這——這,你師父也太傻了吧。”
“許大俠。”於異臉一冷:“你是師父舊識,我不願對你無禮,但請莫要出言辱及我師。”
“你。”許一諾一時僵住了,臉色變幻,道:“你真個不要別人相助,薛道志功力超玄,風雷宗人多勢衆,靠你一個人,這仇未必報得了。”
“殺師之仇,報不了也要報。”於異一臉堅決:“不過師命也絕不能違。”
“好,好,好。”許一諾沒轍了,嘴中只是連聲叫好,再無話說,呆了一會,道:“那你就守上二十年吧。”向柳道元墓一抱拳,轉身御風而去。
看着許一諾身影消失了半天,於異才坐下來,對柳道元墳道:“師父,你說這姓許的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千金一諾,江湖上名頭可是響得很啊,師父你對他的看法好象也不錯,可我爲什麼就覺得他特別陰呢?他要真是個義氣之士,先前師父受襲,他就該出來主持正義啊,事後來唧唧歪歪,到好象是別有用心一樣,也許我的感覺錯了,但無論如何說,對付薛道志李道乾這些狗賊,我還真用不着他幫忙。”
說給柳道元守二十年墓,雖是於異騙許一諾的託詞,但一時半會,他卻也真不想出谷,一時也想不出要到哪裡去,以前是要找哥哥,但其實他也知道,天下茫茫,要找於石硯那樣的普通人,基本上是靠碰的,小舅也未必還在京師,就算小舅在京師,他也未必找得到,京師上百萬人口呢,又不知道具體住址,好容易啊,所以跟柳道元在一起這半年裡,他就沒起過去找於石硯的心,這會兒更不會往心裡去,無處可去,就先在谷中呆着了,先前柳道元強收他爲徒,他那叫一個心不甘情不願啊,而這會兒,即便守着柳道元的墳,他也覺得特別的親切。
天亮後,肚子有些餓了,找了只兔子烤了,先敬了柳道元,然後填了自己肚子,這時想起肖家堡的車隊了,想:“姓許的說引了軍隊來,不知最後怎麼樣了?”
風翅一展,飛出山谷,到山道上一看,車隊自然是早已不見了,下來看了下車轍印,居然真的是回頭了,他咦了一聲:“看來姓許的說的是真的啊,那批走私販真給軍隊抓回去了,這麼說來,他應該真是個有正義感的人,可給我的感覺怎麼就不對呢?”
有些疑惑,到也沒什麼欠疚的,即便許一諾真的純是一片好心,他也不會領那個情,柳道元明顯對風雷宗有着深厚的感情,更何況師孃也在風雷宗,雖然似乎他們間感情不好,但師孃就是師孃,真要和着許一諾大肆宣揚,搞臭了風雷宗,柳道元在地下也未必開心,於異其實已經想好了,薛道志李道乾兩個他是一定要殺的,至於風雷宗其他弟子,只要不惹上他,他就不會故意去下手。
“十萬斤精鐵可不是小數目,就這麼給軍隊緝了去,薛道志交不了差吧,就沒有阻止?即便邊軍裝備了雷箭,想要射中薛道志他們也不容易吧,莫非是這兩小子不敢暴光?”
普通的士兵,用普通的刀槍箭戟,自然對付不了高來高去甚至是可以呼風喚雨的玄功高手,便有才智之士,在軍中引進了雷箭。
雷箭在外形上和普通的箭枝並無兩樣,或者說,雷箭就是普通的箭枝,也同樣是用普通的弓弩發射,惟一不同的,是雷箭的箭桿上,由佛道高人畫有雷符,也就成了雷箭,畫有雷符的雷箭,速度更快,勁力更強,可以有效的對付玄功高手。
當然,單枝的雷箭,雷符上的靈力也並不是特別強,真要比較起來,較之銀玲兒定身符上的靈力,只怕還多有不如,爲什麼呢?因爲雷箭上的雷符,不是普通工匠可以畫的,朝庭得委託會畫符的佛道高人去畫,偏偏要的數量又多,這是軍用的啊,那麼多軍隊要裝備,可不是三五十枝的量,成千上萬的畫下來,哪有那麼多的靈力可以消耗,自然每枝箭上的靈力也就不會太強了,但軍隊有它自己的特性,軍隊發箭,不會是一枝兩枝單射,往往一聲令下,就是成百上千的射,一枝箭強一點點,百枝箭可就不知強了多少倍了,千枝呢?這就好比於異體內的願力,單獨一道符上的願力確實極爲微弱,可成千上萬的符湊在一起,願力積蓄起來,力量可就強得逆天了。
於異估計,以薛道志李道乾的功力,凝成風盾的話,普通的弓箭,哪怕是強弩,便是箭如雨下也是極難射透的,但擋雷箭就不行了,最多捱上二三十箭就會給射透,而軍隊發箭,何止二三十枝,一發至少是上百,薛道志李道乾若是不甘心想和軍隊硬抗,只怕是要吃些苦頭了,當然,薛道志李道乾也不會那麼傻到頂着箭雨硬闖,就拿於異來說,若眼見前面是軍隊,他自然就不會凝成風盾去傻呆呆硬闖,可以利用身法的靈活性,忽左忽右忽進忽退,讓弓手無法瞄準,只是白白浪費雷箭,而雷箭難得,一支軍隊裝備的雷箭是不可能太多的,那還得是邊軍這樣的精銳,普通軍隊甚至不一定有裝備,不可能無限制的發射,只要誘使一部份雷箭落空,那就有機會衝進陣中近戰,軍中雖然也有高手,但象薛道志李道乾這樣的高手是不可能到處都有的,完全有可能將軍隊衝散,保住車隊,所以於異估計,薛道志李道乾之所以沒敢動手,十有八九不是顧忌雷箭,而是怕一旦動手事情鬧大,暴光了對自己不利。
不過於異也懶得操這些心,他只知道一點,薛道志李道乾害死了柳道元,他只要找到機會,就一定會撕了他們,沒有大撕裂手怎麼撕,嘿嘿,手不行,鉗子有沒有?找了鉗子來,一點一點,一塊一塊,慢慢的撕,他就是這麼想的,因爲想到撕人,他心裡就特別痛快,也只有撕了薛道志李道乾兩個,胸間這股氣才能散開。
溜了一圈,又回山谷來,一時無事,便把柳道元給他的咒影術秘籍掏了出來。
巫門名聲極大,但於異卻有些看不入眼,總覺得有些鬼祟,暗地裡算計人,哪有當面鑼對面鼓把人一撕兩片來得痛快,所以翻着咒影術也有些懶洋洋的,只是實在閒得無聊,但凡稍有點事做,不會想起,然而翻了一下,卻給引起了興趣。
讓他最感興趣的,是咒影術可以通過人的影子咒人,這個太新奇了,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興致一起,便專心一路看下去。
怎麼通過影子咒人呢?原來這裡面有秘訣,一般人只知三魂七魄,但巫門旁支咒噬門卻發現,人還有一個離魂,藏在影子裡,人死變鬼,進入陰界,先引的其實是離魂,離魂牽扯着三魂七魄,如果把人體內的三魂七魄比做十個人,體外的離魂就是這十個人的總管,離魂一走,人就死了,反是三魂七魄少一兩魂三兩魄關係不是太大,因而若對離魂施咒,也就可以影響到三魂七魄,也就影響了到人體本身,咒影術,咒的就是離魂,其實應該叫咒魂術,只不過因爲離魂是藏在影子裡的,所以叫成了咒影術。
要對離魂施咒,當然要先接觸離魂,憑空去咒是咒不到的,怎麼接觸離魂而又不讓事主發覺呢?咒噬門的人有辦法,用的是萱草,先給萱草上施了咒,然後撒出去,只要事主的影子從萱草上掠過,暗藏在萱草上的咒就可以纏住離魂,然後就可以施咒了。
咒影術也因功力修爲的高低,而分出幾個層級,第一級,只能對普通人施咒,稱爲凡影咒,第二級,功力漸高,便可以對練有玄功魂魄堅凝的人施咒,稱爲丹影咒,之所以稱爲丹影,是因爲這一級練到最高,可以咒住結了金丹之人的離魂,第三級,也就是最高級,稱爲神影咒,天道之路,凝氣成罡,凝罡結丹,丹成化神,陰神陽神齊就,最後成就元嬰,無論千功萬法,萬變不離其宗,金丹之後,必然是先出陰神後出陽神,而神影咒可以通過離魂對出了陰神陽神的人施咒,這可就相當厲害了,要知道以柳道元的修爲,也只是出了陽神而已。
當然,練武的人和純修天道的人不同,修道的人,就練陰神陽神,純修性靈之體,發之於外,便是靈力,陰神陽神越練越純,便如嬰兒,返樸歸真,最終歸於元嬰,當然,能把元嬰修成丈六金身,便可與天地同壽而不需轉世輪迴,不過那個就不說了,只傳聞佛祖在大雪山頂上修成丈六金身,再沒聽第二人修成過,一般人只要修成元嬰,渡劫不過便借元嬰轉世,已是相當了不起了,絕大部份純修天道的,目標就是這個。
而練武的人,出了陰神陽神,卻不修神,而是轉而凝罡,加強罡力,世傳所謂性功命功,區別就在這裡,天道曰性,人道曰命,而罡氣靈力的區別,也在這裡,靈力曰性,意動靈動,罡氣曰命,氣到勁到,柳道元如果純只是修神,則靈力更強,感應之力更高,或許就能提前察覺薛道志李道乾的陰謀,但神強則體弱,他精神之力強了,身體的修爲就弱了,罡氣就沒那麼強了,也就練不成那麼強的武功,性與命,恰似魚與熊掌,乃是不可兼得的。
神影咒最高境界能咒住陽神,也就是說能咒住柳道元這樣的高手,可見神影咒的厲害。
至於施咒的效果,也因功力的高低而有不同,也分三層,第一層稱爲心噬,這是最粗淺的一層,只能讓人生點兒小病,精神不濟啊,頭昏目眩啊,白日見鬼啊,只是這些,起不了大用,便如隔靴搔癢,而咒噬門或者說巫門絕大部份弟子都只能到這個層次,於是便常見一些巫婆神漢施符畫咒碎碎念,然後鬧別人一個頭痛腦熱的,就是滿足一些市井小民的怨念,於異聽得最多見得最多的也就是這些,這也是他討厭巫門的原因,一般修成了凡影咒,也就能達到這個效果了,或者說,也只能達到這個效果。
第二層,功力加深,便可以讓事主產生形體上的變異,稱爲體噬,例如肚子脹大,頭上起包,眼瞎耳聾這種,再厲害些,甚至可以讓人完全變形,變成異物,把人體變成狗啊豬啊石頭啊什麼的,要達到這個效果,至少要修成丹影咒,那還要看事主是什麼人。
如果修成了丹影咒而事主只是普通人且血氣不旺的,便可以達到最佳效果,例如人變豬狗什麼的,但如果事主是練功修道之人,甚至是結丹之人,那效果就不會太好,最多是頭痛腦熱肚子脹氣什麼的,變豬變狗這樣的形變是不可能的,當然,若修成了神影咒而對結丹之人施展,效果又要好些,總之效果的大小,看雙方實力的強弱。
第三層,也是最高層,則是血噬,可以直接通過咒術取人性命,當然,要達到血噬的效果,至少要修成丹影咒,所以一般民間百姓請巫婆神漢做法咒人,想着咒人死,卻最多得個頭痛腦熱的,就是施咒的神漢巫婆功力不夠,然而即便達到丹影咒的境界,要想達到血噬的效果,也不是簡單的事情,施咒的人要以自己的精血施咒,對自身精元的損害比較大,說實話,看到這裡,於異又有些撇嘴了,鬼鬼祟祟暗算人,自己還要耗損精元,無聊不無聊啊,衝上去,一刀兩斷,即直接,又不會有什麼損耗,那不痛快得多。
不過還好,柳道元幫了於異的忙,血噬的法子,記在最後三頁,柳道元怕於異借咒術亂害人,把這三頁撕了,在他想來,於異性子再野再膽大包天肆無忌憚,也最多就是心噬形噬,也就是讓人生個病頂天變個豬狗牛羊什麼的,要不了人的命,而形噬是有時間限制的,或三七還體,或日變夜不變,不會有太大的禍害。
他卻不知,於異還就討厭這個血噬,他要殺人,才懶得碎碎念施咒,直接抓住撕了才痛快,而於異少年心性,好個惡作劇,喜歡的反是前兩層,弄得別人眼睛突然看不見啊,頭上起個大包啊,或者乾脆變個豬狗牛羊來玩玩啊,那個他最喜歡了,所以一看血噬的功法給撕了,他反是向柳道元墳堆拱了拱手:“多謝師父,撕了好,到免得我掂記了。”
能通過影子咒人,新奇,然後形噬能把人變豬變狗,有趣,所以於異就來了勁,把功法看了一遍,便練了起來。
施咒要用萱草,事主影子掠過,咒訣纏上離魂纔可施咒,當然,如果你玄功高本事大,直接靠近對離魂施咒更好,不過巫門中人,一般武功都不強,都只會躲在背後暗下手腳,所以萱草是必須的,而於異沒這個興致,不過他也想到了要找萱草,躲在暗中算計人,蠻好玩的嘛,這不是陰暗心理,而是頑童心性,偷偷摸摸算計你一下,然後躲在一邊偷笑,太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