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異看着他往下落,只是嘖嘖搖頭,道:“左右是個死,不如給我撕了,反落個快活。”
他竟不救。
本來也是,饒他不撕,已是看張品生面子,再去救人,這人情也太大發了吧,不做。
於異收了大撕裂手,掏出酒葫蘆,一口氣灌了半葫蘆下肚,胸間那個暢快啊,真是難以言喻。
這時神兵鬼哭狼嚎,拼命奔逃,而下面的百姓也是娘哭崽叫,四散逃命,於異這一撕,不但嚇落了神兵的膽,也嚇散了百姓的魂。
於異一看不對,這百姓若都逃散了,公審大會還怎麼開啊,猛地一聲厲喝:“底下的百姓,都給我原地站住,誰都不許動。”
這一聲出口,下面十數萬涌動的百姓齊齊站定,就彷彿有千萬枚釘子,釘住了所有人的腳。
他的話中沒有釘子,但他的兇厲,卻深深的釘在了所有人的心裡,所以一言成釘,萬姓不動。
不過隨後又動了,卻是前面的人首先跪了下來,然後所有人都跟着跪下了,先有人叫:“饒命啊。”然後便是一片求饒聲。
於異只不想這些人走,人都走光了還公審個屁啊,卻沒想到是這麼個結果,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煩燥,喝道:“嚎的什麼喪,不許叫。”
頓時又是萬姓閉嘴,十數萬人的場地,針落可聞,有個小孩子哭了一聲,隨即中斷,估計是給爹孃捂住了嘴。
無數雙眼睛看着於異,還有地下那一地的屍體,人人兩片的屍體,還有肚腸,這時卻沒人還能嘔得出來,沒有人知道於異想做什麼,恐懼緊緊的抓住了所有人的心。
於異卻不管他們了,回頭到了刑臺上,到張品生面前道:“老大人,傷沒事吧。”
“我沒事。”張品生搖了搖頭,看着面前於異帶着點關心的臉,卻不由的想起先前看到那血霧彌天鬼哭神嚎的景象,心下暗叫:“這人真是個凶神,不過心中還有幾分良知。”
這時何克己已給張品生撥出了箭,包紮好了,於異道:“老大人即沒事,那就繼續,把這些貪官斬了再說,免得再多生事端。”
“好。”張品生點頭,到臺前面對百姓,道:“大家都看見了,官妖勾結,還官官相護,蕩魔都督府不問貪官,卻反而要拿緝拿貪官的於大人,大家說說看,你們覺得這有沒有道理,你們心中氣不氣憤。”
“氣憤。”先是少數幾個人叫,但慢慢的就多了起來。
“官官相護,一直就是這樣的。”
“神界和人界也差不多。”
“老天爺是瞎了眼啊。”
看百姓情緒給調動起來,張品生一揚手,道:“於大人的反應是激烈了些,可他爲什麼這樣,是因爲他看不慣,看不慣人妖勾結,看不慣官官相護,看不慣黑白顛倒,你們很多人,是不是覺得於大人很兇殘,是不是?”
他這話沒人應聲,明擺在那裡啊,堂堂蕩魔大都督都給一撕兩片了呢,他不兇殘,天下還有兇的嗎?
“剛纔誰在叫老天爺有眼無珠的了?”張品生突然笑了起來:“原來你們也和老天爺一樣,看不見啊。”
張品生突然扯過於異:“大家看看,你們應該知道他是什麼人吧,慶陽府蕩魔都尉啊,神界正五品的高官,你們想過沒有,他今天這麼做,會有什麼後果?他的蕩魔都尉還能做下去嗎?能不能?再拊心問問你們自己,如果你們站在於大人的立場上,也當着正五品的神官,你們會怎麼做?會去得罪同僚嗎?會因爲看不慣而反抗上官嗎?”
還是沒人吱聲,但眼光似乎已經有了些不同,先前沒人敢直視於異,就是遠處有些人敢看着他,也只是偷偷的斜着眼邊兒看,但這會兒,卻有很多人擡頭看他,眼光中仍有恐懼,卻也多了幾分熱切。
“你們想過沒有?”張品生道:“於大人這麼做,不但蕩魔都尉以後當不成了,而且大違天條,會受到整個天庭和神界的追殺,天地之大,卻再無他一處立身之地,你們想過這個沒有?”
於異全然沒想到他會說這個,一時到有些搔頭了,道:“老大人,你怎麼說這個,快點兒斬了這幾個貪官完事吧。”
“那不行。”張品生斷然搖頭,抓着於異的肩膀,四面環視道:“於大人這麼做,得罪了同僚,得罪了天庭,得罪了整個神界,他爲什麼這麼做?他是爲自己嗎?不,他是爲了我們,爲了所有受欺壓受搜刮的百姓,如果他泯了良心,完全可以不管我們的死活,讓官妖勾結,單簡勾結妖怪搜刮我們二十年了,以前的蕩魔都尉管過嗎?沒有。他也完全可以不管,他甚至還可以從中間撈一把,可他沒有?爲什麼,因爲他心中有正氣。”
越來越多的人擡起眼光,越來越多的眼光落到於異臉上,這些眼光也越來越熱切。
“現在。”張品生拉着於異往前走了兩步:“你們還覺得他兇嗎?”
“不兇。”
“兇不兇?”張品生大叫。
“不兇。”這會應和的聲音終於大了起來。
“他是不是做得對。”
“是。”這次的聲音更大。
“他是不是好官。”
“是好官。”聲浪又高一層。
“你們喜歡這樣的好官嗎?”
“喜歡。”到這會兒,有些人幾乎已經是聲嘶力竭的在叫了,這中間也包刮何克己和宋祖根。
“那你們盼不盼着他留任?”
“盼。”
“盼。”
“盼。”
無數的聲音匯成巨大的聲浪,天地迴響,山鳴谷應,十數萬雙熱切的眼光,全落在於異身上,那種熱量,幾乎超過頭頂的太陽。
於異一時間竟有些手足無措起來,他最初只想闖一大禍,嫁禍到風雷宗身上,後來礙着師孃和白道明,算了,自己兜着吧,想的就是斬了單簡幾個,然後拍屁股開溜,簡單,直接,痛快,卻沒想到張品生會來這麼一手,這種比較煸情的方式,着實讓於異有些不習慣,但面對無數熱切的眼光,不能扳起臉啊,只得抱抱拳,道:“多謝,多謝。”
不想張品生又叫了起來:“於大人說多謝我們呢,大傢伙說說看,到底是他該謝我們,還是我們該謝他。”
“是我們謝他。”大叫聲中,更有那會來事的,頓時就叩下頭去:“多謝於大人。”
這下有樣學樣,所有人都跟關叩下頭去:“多謝於大人。”
“青天大老爺啊。”
“這樣爲民做主爲民着想的好官,千萬要留下來啊。”
這下於異完蛋了,他完全應付不了這個,傻在那裡,只能扯着張品生道:“張老大人,這——這。”
他這個樣子,就彷彿初進洞房的新郎官一樣,完全的手足無措,張品生面上好笑,心下暗笑:“他心中完全沒有城府,到象個大孩子,只不過野了點兒。”
他又作怪,手攏到耳朵前面,裝做頃聽,隨後揚手,百姓叫聲略靜,他大聲叫道:“於大人答應我們了,他會留下來,蕩一方妖氣,保一方平安。”
“什麼?”於異再傻一把,而下面已是萬姓狂呼,聲浪震天動地:“多謝於大人。”
“有了於大人,我們慶陽百姓再不受妖怪貪官之害了。”
“你不願意嗎?”張品生含笑看着於異:“你看看這些熱情的百姓,你忍心不答應他們嗎?”
“可——可。”於異搔頭:“我說了也不算啊,這次的禍闖得大,你也看見了的,天庭怎麼肯甘休啊。”
說到天意,張品生冷笑起來,一臉剛正:“天意難違,民意更難違,我們慶陽百姓全體答應了的,老天爺也不能違逆。”
“你狠。”於異不得不一翹大拇指,抱一抱拳:“那我就聽老大人的,繼續當這個蕩魔都尉,便老天爺來趕我也不走。”
“這就對了。”張品生大喜捋須,邊上的何克己宋祖根也一臉欣喜,但兩人眼中也隱隱含着憂慮,張品生年紀雖大,卻是有些老天真,事情鬧到了這個程度,想要善後,難啊。
張品生再一揚手,道:“於大人已經答應,無論如何,都會留任,現在,就由於大人主持,斬了這些貪官妖怪,還慶陽一塊朗朗晴天。”
“好啊。”臺下一片叫好聲中,張品生重抽了一枝籤,拿在手中,卻不丟下去,反是環視着衆百姓道:“大家說,如果斬這些貪官時,又有天庭神兵來阻止,要怎麼辦?”
“請於大人撕了他們。”宋祖根這會兒搶了先,揚臂高叫。
“對,撕了他們。”何克己附合。
“撕了他們。”有他兩個帶頭,臺下沸騰了,一片撕聲。
“如此。”張品生手中籤高高舉起,猛地摔下:“斬。”
“斬。”宋祖根接過令籤,一腳踏住單簡,在所有貪官中,一直以單簡心理素質最好,但這一刻,他卻處於半昏迷狀態,身子軟軟的趴在臺上,宋祖根刀一揚,一刀劈下,隨即一腳,他一個腦袋直飛下臺去,一腔子血噴出來,染紅了好大一片刑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