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等言出法隨的神通,李修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超乎他的想象,一時不查,着了道。
大辮子姑娘不再多話,一招手,那四方體冰塊被她一手托住,也不理會黃巢和乾癟老叟的鬥法,轉身一步跨出,瞬間消失在夜色中!
“啊!給我破!”虎妖乾癟老叟感應到李修危險,心中大急,用盡全力,擲出一拳,如同擲出一座珠峰,一路橫掃碾壓過去,那黃巢被砸得虎口裂開,五指扭曲,艱難抵擋,原來在情急時分,乾癟老叟對他的拳意又有了更深的領悟,珠峰雛形越發真實,這一番領悟,立刻讓黃巢阻擋不住。
黃巢飛快倒退,同時念動口訣,手指一點,一把黑劍憑空出現,朝乾癟老叟攔腰斬去!
乾癟老叟大吼,知道那黑劍的厲害,不敢用護體罡氣硬拼,情急之下,渾身一抖,現出本體,那是一頭龐然大物,是一頭有些雜毛的白虎,黑劍在他身上劃開一道豁口,鮮血立刻汩汩長流,很快轉變爲黑色,而乾癟老叟化爲的虎妖毫不理會,虎爪再擲一山,將黃巢砸了個骨斷筋折,連帶着黑瓶也被砸出一個缺口。
黃巢大口咳血,滿臉的震撼,感到不可思議,怎麼會這樣?
連忙一收法寶,好漢不吃眼前虧,已沒了拼鬥的心思,日後還是擺好陣法,再來找回場子,一舉將其扼殺,那種結果纔是他想要的!
“狗雜種,還想逃?再吃你老子一拳!”虎妖口吐人言,朝前猛撲,厚重拳意直襲黃巢後背!
“孽障,當真以爲我怕你不成?”黃巢怒了,祭出黑瓶黑劍,阻擋虎妖,而他自己則是猛揮雙拳,砸向他自己的胸口,噴出幾口老血,一瞬間,洶涌的魔氣從他的眉心祖竅翻滾而出,黃巢一踏地面,溝通地氣,周圍百丈之內的草木瞬間枯萎,精氣全部被他一口吞噬,他兩手結出法印,只一下,他竟突然長出第二顆腦袋,很快,他的背後長出了一個和他一模一樣的黃巢,不過卻已經黑化!
雙頭四臂的黃巢,在這一刻,成爲了一頭真正的魔頭,這是他被逼急了,不得不如此做。
“嗯?魔道的引體召喚術?”乾癟老叟見多識廣,認出了這種魔道禁術,他的神情凝重起來!連忙將自己的護身法寶打出去,正是那白骨骷髏手串,勉強抵擋住對方的黑瓶黑劍,這個時候不是心疼法寶的時候,當動用一切能動用的力量,否則危矣!
虎妖重新恢復成人形後,咳出一大口黑血來,掏出一枚丹藥服下,那丹藥是李修煉制的五毒生氣丹,稍加煉化,果然有效,遏制住了黑淵毒煞的毒性,不過這種丹藥只能維持一個時辰,一個時辰之後,還得繼續服用,不能間斷。
魔道的引體召喚術,召喚出地獄魔頭佔據軀竅,能使人力大無窮無盡,這時候的黃巢是非常危險的,乾癟老叟自知已難取勝。
“只能靠你了,如果不靈,我必死無疑!”乾癟老叟沒有逃遁,而是選擇留下,盤坐在地,五心向天,強迫自己心淨無塵,放下所有一切,全力運轉一門新法,這正是李修在課堂上曾經給他們都講解過的法門,三尸化生訣!
在這一刻,乾癟老叟感覺自己突然憑空消失了,卻又不完全是,他的本體並未消失,而是他的第一意識被剝離出體。
他盤坐的地方,還剩一團絲線,又如同一株藤,藤須慢慢地滋長蔓延開來。很快,絲線化爲上萬條筋脈,每條筋脈都如一條觸手,像是嬰兒的小手一般,白白嫩嫩的樣子,即便是乾癟老叟自己,看到這一幕,也是頭皮發麻。同時也知道自己用對了方法,這種場景和李修的理論如出一轍。
上萬條筋脈觸手,彼此交織,融會貫通,漸漸長出了血肉,生了骨頭,霍然間,場面上多了三個乾癟老叟。
修煉三尸化生訣,就是要有勇氣捨棄,捨棄捨棄,並非真的不要,而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上乘法門,始終保持心淨無塵之境,謹守法門,暫時捨棄第二意識,放大第一意識,也就是三尸神!
平時人們都習慣以第二意識爲主觀,壓制着第一意識的本能,控制自身的一切,修士越是如此。所謂知行合一,乃修士最基本的要訣,將第一本能意識壓制得死死的,最具有代表性的一批修士,就是前朝大觀出現的苦行者,真正地做到了沒有一絲空隙,以完全斬斷本能爲目的,六根清淨無瑕,爲大毅力大神通之輩,其實也是一條修行之路。那麼包括六識的感官,都是由第二意識在操控,三尸化生訣,就是反道修行,真真切切地體驗到了第一意識的感官系統,開啓了一扇前所未有的大門,只要謹守法門,並不會徹底失去控制,本能的第一意識,也就不再是一種單純的本能了。
所以,李修認爲這種法門,也適合沒有靈根的凡人體質修行。
“雕蟲小技!”魔化的黃巢兩眼通紅,還沒有完全喪失神智,顯然他還能控制魔性,見到三個乾癟老叟,黃巢不以爲然,腳下一晃,瞬間撲殺過來!
“讓——他——殺!”乾癟老叟的本能意識放棄了所有抵抗,艱難而生澀地運轉法決!
“噗!噗!噗!”三聲,三顆人頭落地。
但緊接着,奇怪的一幕發生了。三尸被黃巢斬殺,卻根本不死,無數絲線千絲萬縷,只一下就鑽入了黃巢的軀體之內,深入五臟六腑,四肢百骸!
而此時盤坐在地的乾癟老叟本尊,艱難地結了一個法印。
法印一成,無數絲線瞬間繃直了,嗡地一聲,由內而外,只一下,將黃巢連同他的引體召喚術,瞬間被切割成無數的小肉塊,然後支離破碎,成爲一灘爛泥!
這一幕和李修當初在千機洞裡被匡若虛虐殺的時候,竟然是如此相似。不過,那時候李修是元神出竅,陷入了對方的陷阱,因禍得福,反而在被無限切割的死局中領悟了七朵蓮花連生盤的道理,參悟出十二會。如今乾癟老叟以自身三尸,脫離軀竅,化爲無數絲線,這些絲線其實就是三尸,又稱三毒,非人非鬼,乃人在胎中就與生俱來的最癡、最貪、最嗔的一種本能慾望,被這種神通殺死,黃巢連元神都難以倖免,死去之後,永不超生了。
乾癟老叟鬆開法印,那些絲線再度化爲三個乾癟老叟的本來模樣,卻不是老虎的體形,虎妖這一世轉世投胎,其實投的是人胎,修的是人道,三尸雖最毒,乃是人之根本屬性,自然也是人的面目。
乾癟老叟運轉三尸化生訣,第二意識重新浮現,立刻獲得了身體的控制權,無須刻意動念,三尸出於本能的畏懼,立刻自動鑽入了乾癟老叟體內,如同跗骨之蛆,根本就找不到任何痕跡!
“果然厲害!”乾癟老叟重新打量着自己,好像還是第一次這麼清楚地認識自己,同時他對李修也是由衷佩服起來,不知道他那腦袋是怎麼迸發出如此奇思妙想的。
沒有停留,乾癟老叟收了骨串,見那黑瓶黑劍成爲無主之物,立刻用真氣將其包裹,暫時封印了裡面的毒煞,扔入法戒之內,起身朝那大辮子姑娘消失的方向追去!
一扇門吱呀一聲,無人自開,屋裡傳來瀚辰書院院長盧子升的聲音:“是誰?”
“我!”一個女人的聲音響起。
盧子升突然沉默下來。門外的女人也並未再說話。
如此過了良久,盧子升長長嘆道:“你進來吧。”
女人突兀地現身在門口,手裡託着一個四方體冰塊,正是大辮子姑娘。
大辮子姑娘步入房中,揮袖將門掩上,反手在門上貼了一塊符籙,這才走了進去。
屋子裡昏暗,比較寬敞,是專門給修士修建的靜室,本來盧子升落腳的地方算得上很隱秘,知道的人不多,不過對於這個女人能找上門來,他卻沒有覺得意外。
盧子升盤坐在一塊蒲團之上,身邊燃着香爐,背對着門口,大辮子姑娘走進房中,他並未起身,無所表示,連眼睛都沒有睜開,沉默地靜坐着。
“五十多年過去了,你還是如此不待見我?”大辮子姑娘微微皺着眉頭,她看着這個背影,眸子深處卻有着一抹憂傷和懷念一閃而過。
盧子升的口氣沒有絲毫感情,道:“前塵往事如煙雲,待不待見的話就不用說了。你來見我,帶着個生人來做什麼?”
大辮子姑娘道:“生人?不,他很快就是個死人,這就是我來找你的目的。”
盧子升道:“你有冥心封印之術,人已經落入你手裡,全憑你一手發落,還來找我作甚?”
“我小看了他。”大辮子姑娘道:“我雖將其封印,然而稍不留神,此子便能立刻破開封印,很是棘手,憑我一人之力,還難以殺死他,唯有借用你的九轉冰心訣,方能將他打入輪迴,我要讓他投到狗胎,做一條狗,永無出路!”
盧子升道:“看來他得罪你不小,想不到數十年不見,你一來就給我找麻煩,所謂江山易改,秉性難移,你讓我很失望!”
“失望?”大辮子姑娘的臉色忽然冷了下來,似是想起了什麼往事。
盧子升又沉默了半晌才道:“我倒是可以感覺到,此子身有正氣,命不該絕,你本可在京城好好享受着正卿夫人的氣運,何必要來惹他?”
“你說夠了麼?”大辮子姑娘彷彿因爲這“正卿夫人”幾個字,終於忍耐不住,冷冷說道:“盧子升,當年我就想要親口問你,從小到大,論天賦,論品行,我哪點不如你?父親只因爲我是個女兒,便狠心將我送去京城,過着非人的生活,如今我好不容易纔翻身做主,如果父親當年沒有戰死,我自會找他理論,別說是你,還想來管我?”
盧子升淡淡道:“過去了這麼久的事情,你一說起來,倒是歷歷在目,你根本不知道,生來你便包藏禍心,乃天生不詳之女。”
“放屁!”大辮子姑娘彷彿聽見了最好笑的笑話,但她自己卻笑不出。
盧子升嘆道:“父親當初畢竟還是不夠狠,一時心軟,留了你的性命,鑄成大錯,我盧氏一門受你命運的詛咒,日夜惡鬼纏身,一家老小數十口人命,在短短數年間皆死於非命,連父親也被你連累,因爲你的原因,他的九轉冰心訣始終難以練到大成之境,最終慘死在匡若虛之手。”說到這裡,盧子升呼吸粗重,口氣也變得冷硬起來,道:“盧姝,你豈會不知,你乃是家族的罪人。若非你近年來時來運轉,做了正卿夫人,五年前我出關之日,便是你的死期!”
“夠了!”大辮子姑娘盧姝道:“事到如今,你難道依然堅信我是個不詳之女的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