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再喝點粥嗎?晚膳時您就沒有怎麼吃東西。”含梅從餐桌那邊端來一碗粥,放在蘇雲熙作畫的案頭之上。
“啪”的一聲,將含梅唬了一跳,轉眼看過去,卻見是蘇雲熙將手上的畫筆重重摔在了案上。
“主子?”含梅一臉小心的輕輕詢問。
“將這些東西都給我收拾起來。”蘇雲熙“嘩啦”一聲將案上用來給畫像裝裱、除陳的一應工具全部推倒。
“是。”看出蘇雲熙似乎心情不佳,含梅皺了眉頭加緊的收拾着案上的工具。
“帶上些銀子和果點,跟我去趟採玉殿。”捧着含梅端過來的粥,淺淺的啜了一口,終究還是忍不住心上想要去探視韓雙雨的慾望,蘇雲熙輕輕開口吩咐着含梅。
“採玉殿?可是這會兒已經這麼晚了,而且宗正寺還在調查,恐怕是進不去的。”含梅嘟起小嘴嘮嘮叨叨的說着,一擡眼看到蘇雲熙正定定的望過來,知道她心情不好,於是馬上住了嘴,低低應了一聲:“是。”
——
進了和鸞宮,剛到了採玉殿的門口,蘇雲熙便被侍衛攔住。
“這位大哥,通融一下,就讓咱們樂昭儀進去看看吧。”含梅機靈的拿出一錠銀子遞了過去,又搬出了蘇雲熙的封號。
“實在對不住昭儀娘娘了,微臣等人實在是皇命在身,除了咱們否則(此處應爲或者)徹查此案的宗正寺卿大人,其他人等如果沒有皇上的手諭一律不得入內!”見含梅拿了銀子是要塞過來,那領頭的侍衛一臉緊張的躬了身子一邊擺手一邊作揖。
“真是不通情理,連咱們樂昭儀的面子都不看嗎?”含梅皺着一張小臉,怒氣衝衝的。
“昭儀娘娘,您就別爲難咱們了,咱們實在是不敢放您進去的。”那侍衛見含梅發怒,也是苦着臉爲難的解釋着。
“罷了,含梅,咱們走吧。”望着門口把守的侍衛都是一臉爲難的神情,蘇雲熙低低嘆息一聲,轉身便走。
“是。”含梅狠狠的瞪了守衛一眼,跟着蘇雲熙離去。
“真是不通情理,害的咱們白來一趟,還跟他磨蹭了半天。”跟在蘇雲熙身後,含梅嘟嘟囔囔的摳着手上的宮燈。
“再想其他的法子就是了嘛,算了。”看着含梅一臉苦大仇深的神情,蘇雲熙不由覺得好笑。
“主子,您聽。”忽然像是聽到什麼聲音,含梅瞪着眼睛,一臉狐疑的轉向蘇雲熙。
“好像是有聲音。”隱隱約約聽到悉悉索索的聲音,蘇雲熙也是滿臉疑色。
“好像是從那邊傳出來的。”含梅緊縮了肩膀,挨近蘇雲熙瞪大了眼睛指向前頭的花叢中。
“好像是。”蘇雲熙凝神聆聽一會兒,對着含梅邊說邊朝那花叢走去。
“主子。”含梅低低叫了一聲,打量着四周,緊跟了上去:“咱們回去吧,這麼晚了,怪嚇人的。”
“能有什麼?”回頭睨了含梅一眼,蘇雲熙拿過她手上的宮燈,“忽”的一下將燭火吹熄。
“主子!”含梅嚇了一跳,強壓了嗓音驚叫着。
“噓——”蘇雲熙一手扯着含梅的胳膊,一手放在脣上示意她噤聲。在兩個人幾乎能夠適應當時的黑暗之後,才躡手躡腳的朝那高大的木芙蓉花叢走去。
“嗷——唔——”
走的近了,剛纔隱約聽到的那奇怪的聲音也清楚了起來。
蘇雲熙詫異的回過頭來,和含梅對視,見到含梅也是一副驚疑的神色。
前頭的“嗷”,是棉花團的叫聲,後頭的“唔”,是棉花團被什麼東西掩住嘴巴的沉悶之聲。
知道寧瑩然在上次之後已經叫秋風把棉花團偷偷放回了西福宮,但是棉花團這時候出現在和鸞宮附近的花叢中可也當真叫人奇怪。已經這麼晚了,難道英歌也在?
蘇雲熙面對着含梅輕輕比了個手勢,含梅也聽出了棉花團的聲音,看到蘇雲熙的動作明白主子是讓自己千萬不要出聲,趕忙重重的點着頭。
蘇雲熙帶着含梅剛剛靠近了花叢,忽然就聽到一陣花草撥拉的聲音。是有人要出來了。
趕緊的,蘇雲熙拉着含梅就勢蹲在一株枝葉繁茂的木芙蓉下,躲了起來。
透過枝葉的縫隙,不難看到,先出來的是個小小的身影,懷中似乎還抱着什麼東西。這個小小的人影在鑽出花叢的時候似乎不小心扭了一下,微微的打了個趔趄。
這是英歌,她懷抱中的是仍在兀自動彈的棉花團。
看到英歌,蘇雲熙不由一陣心疼。畢竟,英歌是她曾經真心喜愛過的。如今已經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在剛纔看到英歌在自己面前幾乎摔倒的時候,蘇雲熙仍是不由的爲她擔心。她畢竟只有四歲,當初她所做的那些事情真的是發自她的內心嗎?
按住自己的心跳,蘇雲熙瞪大了眼睛望向花叢,等着剛纔和英歌說話的另一個人出現。
英歌已經走得很遠了,花叢中仍是靜靜的,像是沒有人似的。含梅有點忍不住,稍微挪動了一下腿腳,剛想打個哈欠,便被蘇雲熙輕輕掩了口鼻。
忽然,一陣輕微的響動,是那個人要出來了嗎?
蘇雲熙不由一陣緊張,和含梅一起瞪大了眼睛死死望過去。
淡淡的月光下,一雙淡粉紅色的繡花鞋輕輕自花叢中跳了出來,然後是一條墨綠色的裙子,眼光隨着那條裙子往上移,是淺綠色的衣裳,在慢慢的往上移,蘇雲熙幾乎將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蘇雲熙的眼光將要落在那人的臉上之時,一塊和衣裳一樣顏色的頭巾猛的映入眼簾。
她們和那綠衣人隔的如此之近,就像是面對面似的,可是這綠衣人居然用頭巾將頭臉包裹的結結實實的?害她什麼都看不到!着急之間,蘇雲熙忽然一陣吃痛,低頭望去,只見含梅咬着牙齒,一張小臉緊皺的使勁搖晃着她的胳膊。
忍着疼痛,看着那綠色的身影輕快的消失在夜色中,蘇雲熙纔對着含梅道:“我的胳膊想必一定腫了。”
“啊?”聽到蘇雲熙的話,含梅吃驚的望向主子的胳膊,見自己雙手正緊緊的抓着,趕忙鬆手,嘟着嘴道:“主子,奴婢一時情急,忘記了。”
“不過是沒有看到頭臉罷了,這麼生氣?”從木芙蓉下鑽了出來,蘇雲熙輕輕撫摸着自己的胳膊,望着含梅一臉憤恨不平的樣子實在忍不住想笑。
“不光是因爲她矇住了頭臉,”見蘇雲熙微現笑意的望着自己,含梅顯得有點不好意思,囁嚅這指控道:“而且她居然還穿了一雙粉色的繡花鞋!”
“你不也有一雙嗎?”無奈的白了含梅一眼,蘇雲熙輕輕說道:“走吧。”
大齊後宮等級森嚴,明文規定宮女一律着綠色,內侍太監一律着暗紅色。但是宮女們幾乎都是如花一般的年齡,有誰會不喜歡漂亮粉嫩的顏色?脂粉不好亂塗,花飾不可多戴,衣服也是統一配發的,宮女們便幾乎都把心思動到鞋子上,畢竟一雙漂亮的繡花鞋掩在長裙之下並不明顯,所以哪個宮女幾乎都會有上一兩雙漂亮粉嫩的繡花鞋。
“可是,可是奴婢出門的時候都會記得換下來的。”看着蘇雲熙率先打頭而去,含梅兀自在後面嘟囔着。和其他愛美的宮女一樣,她也一樣擁有兩雙粉色的繡花鞋,但是她都是隻有在永壽宮的時候,纔會偶爾把那雙心愛的粉紅色繡花鞋拿出來穿上一會兒,哪有那麼大的膽子敢在平日穿着啊。
——
“主子,您說那個身影會是誰呢?”回到永壽宮,伺候着蘇雲熙換了衣服,含梅毫無睡意的半伏在牀邊,瞪大了眼睛望過去自顧自道:“夜會元公主?她一定不會是西福宮中的人。”
“嗯。”當然不會是西福宮的人,如果是的話,她們還需要故意在夜晚跑到宮外躲在花叢中嗎?強忍住笑意,睨了含梅一眼,蘇雲熙輕輕出聲。
“會不會是和鸞宮的什麼人?”湊近了蘇雲熙,含梅一臉的狐疑:“畢竟那裡距離和鸞宮最近。”
“哦?”聽了含梅的分析,蘇雲熙望了過去。如果以距離論的話,那花叢的附近不光有和鸞宮,還有合歡宮、西福宮、鍾萃宮、延璽宮。
“主子,您說那會是個什麼人呢?”含梅仍是一副冥思苦想的樣子:“和那個小人精在一起,能說什麼好事?不會又是在計劃着要害什麼人吧?”
“以後再說吧,我累了。”閉了眼睛,蘇雲熙縮進牀榻。
“哦。”含梅點了點頭,輕輕的將薄被爲蘇雲熙蓋好,慢慢退了出去,走着走着嘴巴還嘟囔着:“一定不會是什麼好人,也一定不會是什麼好事。”
聽到房門關上的聲音,蘇雲熙才睜開了眼睛。
剛纔在花叢中和英歌說話的那個宮女會是誰呢?雖然那雙粉色的繡花鞋是條線索,但是平白無故的,她又怎麼能把宮中所有宮女的裙子都掀起來去查看人家的鞋子顏色呢?到底英歌的身上會有着什麼樣的故事?那木芙蓉花叢的附近有西福宮、鍾萃宮,還有延璽宮。到底?
唉呀,想的頭都疼了,也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不知不覺間,蘇雲熙沉入夢鄉。
恍惚中,蘇雲熙似乎看到孃親微微笑着衝自己招手。
忽然一陣狂風颳過,正在笑語盈盈的蘇雲熙被迷了眼睛,再睜開時孃親已經不見了,映入眼簾的是含梅那張笑眯眯的臉。
“天亮了是嗎?”蘇雲熙揉揉眼睛,坐起身來。
“何止是天亮了,如今都已經日上三竿了呢。”含梅笑着扶起蘇雲熙。
“怎麼不叫醒我?”蘇雲熙搭着含梅的胳膊坐在牀上。
“看主子您難得睡得這麼好,叫醒倒可惜了。要不是早上賢妃娘娘差人來說請您中午過去,奴婢纔不叫您呢。”含梅一邊動手整理着牀褥,一邊解釋着。
“賢妃娘娘?”想起當日自己曾經答應過幫助寧瑩然的事情,蘇雲熙一陣頭皮發麻,瞪大了眼睛望向含梅:“可說了什麼事情?”
“說是上次刺客行刺的事情,好像有了什麼眉目。”見蘇雲熙一副緊張的模樣,含梅奇怪的看着她。
“哦。”低低應了一聲,蘇雲熙放下心來。
“主子,您這會兒就去是嗎?”含梅爲蘇雲熙挽着髮髻,望着對面鏡中經過自己巧手裝扮出來的佳人,一副滿意的神情詢問着。
“不是說讓我中午過去嗎?現在什麼時候了?”蘇雲熙心不在焉的把玩着什麼東西。
“馬上就該午時了。”含梅笑眯眯的在蘇雲熙的髮尾處插上一支牡丹花形狀的金釵,小心的將上面的流蘇撫順,輕輕回着。
“好,那換了衣服我就過去。”放下手上的小首飾,蘇雲熙望向鏡中的自己。如果只是告訴她刺客之事的話,那也不妨聽聽,畢竟害人之心不再有,防人之心卻不可無。
——
延璽宮
“雲熙見過賢妃姐姐。”迎着寧瑩然走過去,蘇雲熙笑的自然。
“快坐。”依舊溫婉的笑着,寧瑩然拉住蘇雲熙的手。
“姐姐可是要告訴妹妹那刺客的事情?”輕輕落座,蘇雲熙輕輕開口:“想必是拿住了?”
“嗯。”寧瑩然輕輕點頭,望着蘇雲熙的眼神微微有些變化,似乎隱隱有些擔憂在其中。
“主使的,可是上次咱們說的那人?”望着寧瑩然的眼睛,蘇雲熙深深吸了一口氣。
“這刺客異常狡猾,本宮和司徒徹費了好大的周折才終於設計將他抓住,如今他已經全部招供了。”輕輕拍了拍蘇雲熙的手,寧瑩然站起身來,緩緩上前幾步。半晌之後才轉過頭來面對着蘇雲熙定定的說道:“妹妹,到底是什麼地方得罪了她呢?她居然要如此的狠下毒手!”
“賢妃姐姐。”雖然寧瑩然並未直接回答,但是聽她並未否認,蘇雲熙也已經心中篤定。面上輕輕一笑,回道:“有什麼得罪不得罪的,她向來是看雲熙不順眼的。”
“妹妹說的倒是輕巧。”見蘇雲熙只是淡淡的坐着,寧瑩然一時之間也摸不透她的心思,也不好繼續一副痛心疾首的神情下去。只得緩緩坐下,貌似嗔責道:“既已知曉此事,妹妹今後如何打算?”
“還能如何打算?”握住了寧瑩然的手,蘇雲熙一副懇切的表情回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
“就這樣?”像是不敢置信,寧瑩然微微蹙眉。
“雲熙不過是個昭儀,那人卻是——”說到名字的時候蘇雲熙頓了一頓,擡眼望見寧瑩然衝着自己點頭,表示明白,才繼續道:“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頭?更何況,前日裡,皇上才因爲韓庶人的事情大發雷霆,雲熙又怎敢再生什麼事端?”
“妹妹倒是大度。不過也是,因爲這次的事情牽連甚大,如今連皇上都將本宮呈上去的摺子壓着不發,就是擔心會驚了曲相國。如今妹妹能夠這樣想開也好,省的夜夜難眠嘛。”聽了蘇雲熙的話,寧瑩然的眸中有一絲亮光迅速的閃過,之後便是輕輕的笑道:“這次的事情妹妹暫且忍下,今後凡事小心一些,待朝上局勢穩定了,咱們再說討還公道也不遲的。”
“雲熙謝過姐姐提點。”仍是一副平和淡泊的神情蘇雲熙抿脣而笑。
“什麼謝不謝的?妹妹只要明白本宮是在爲妹妹擔心也就是了。”寧瑩然輕輕一笑握住了蘇雲熙的手。
“雲熙明白姐姐的好意。”淡淡笑着,蘇雲熙應道。說了這麼多,不就是爲了向她強調寧瑩然和蘇雲熙是同氣連枝嗎?她又怎麼能不說明白呢?
“如此甚好。”滿意的看到蘇雲熙眼中涌出感激之色,寧瑩然笑道:“那今日妹妹便留在延璽宮用膳可好?”
“不了不了,雲熙身上有傷,口味多變,此番還是不打擾姐姐了。”蘇雲熙眸中含着歉意,誠懇無比:“雲熙這便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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