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聲停了,剎車聲異常刺耳。
小衛領着來訪者過來,敲了敲未關的門。
周永恩穿了身米白色的唐裝,恰當地遮住了隆起的肚腩,一雙精光四射的眼令平庸的外表也顯得非凡起來。
身後站了兩個黑衫黑褲的壯漢,戴着墨鏡,身高近兩米,十分攝人。一個長髮披肩,一個長着誇張的鷹鉤鼻。
周永恩走進客廳,目光掃射一番,皮笑肉不笑:“申小姐,打擾了,我想起昨日還沒有機會親自向您道謝,小女太不懂規矩了。”
申藍只得迎過去,請三人在沙發就座:“周先生不用那麼客氣,舉手之勞而已。”
周永恩向身後點頭,兩黑衣男摘下墨鏡,坐在他身邊。
長髮男皮膚黝黑,高眉深目,褐色眼珠。
鷹鉤鼻面色蒼,目光如炬,相貌嚴肅。
殷天笑道:“周總的兩位保鏢可真是異於常人,想來功夫了得。”
周永恩打量了下他,沒有回話,目光落在殷天身後的白西陵身上,上下打量:“周小姐兩位朋友也是氣宇非凡啊。”
申藍沉住氣:“都是我生意上的朋友,恰巧來看我。”
“真人面前不說假話,這次來,除了感謝申小姐相救之恩,也是打聽件事。”周永恩大約掂量了雙方實力,放心之餘開門見山,“我家養了條鯉魚,也不是什麼稀罕物,但陪伴我多年,總有些感情。昨天不知何人帶走了,來請申小姐卜一卦。”
見半吊子申藍面露難色,白西陵上前解圍:“我跟申小姐學術數多時,不如就此獻醜。”
白西陵以時辰起卦,白話一番,只說休囚體卦克旺相用卦,卦中無生體之卦氣,斷然是找不回來了。
申藍微微一笑:“小白大致斷得不錯,我看周先生還是另尋一尾,有聚必有散,不用太執着。”
長髮男在周永恩耳邊說了些什麼,周永恩點頭:“我這位手下倒不這麼認爲,他天生異稟,嗅覺靈敏,說是申小姐這兒有我那尾鯉魚的氣味。小女說申小姐昨日帶了幾位朋友同行,莫不是哪位朋友一時喜歡帶了回來?”
申藍冷笑一聲:“周先生如果懷疑我的爲人,儘管搜尋便是。”
周永恩也不客套,帶着兩個手下各個房間搜起來。
殷天跟了他們去,申藍留下白西陵在客廳計較。
“什麼來頭?看得出來麼?”申藍也感覺出來那兩個並非善類。
“一條尋血獵犬,一隻白隼,都是稀罕物,呵,果然財大氣粗,能找來這兩種靈物。”白西陵神色也嚴肅起來。
“不是說他還不能隨意精化靈物麼?”申藍大吃一驚,原以爲只是世外高人,沒想到也是靈物。
“但是可以買。世上能馴養靈物的不止他一個,也總有人愛錢如命。”白西陵沉思下,“尋血性格溫和,只是嗅覺了得。但白隼可是獵鷹之王,恐怕不好對付。”
“這畢竟是人類的社會,他再有錢,也不至於太亂來,何況,他的目的只是長離。”申藍自我安慰道。
“恐怕咱要習慣被賊惦記的日子了。”白西陵嘿嘿一笑,“你也要下定決心,殺了那一隻,纔是最好的辦法。”
申藍皺眉不語。
周永恩一行轉了一圈回來,自然是不可能抓個現行,但見他篤定輕鬆的樣子,大約確定了長離的所在。
申藍向白西陵使了個顏色,如有不妥,即刻動手拼了。
白西陵制住最難纏的白隼,殷天搞定尋血,申藍暗運心劍,對付周永恩,未必沒有勝算。按人數,畢竟他們還有個小衛埋伏在外。
周永恩嘴角隱隱一笑:“看來是我多慮了,不好意思,申小姐,打擾了,後會有期。”
申藍暗舒口氣,送了他們出門。
“你們怎麼看?”申藍不會天真地以爲事情就這麼結束。
“明的不行,下一步就是暗的,恐怕防不勝防。”白西陵憂慮道。
“別忘了白隼擅長伏擊,他應該受命守在暗處了。”殷天聳了聳肩,“走一步算一步吧,白隼性格剛烈,未必願意爲虎作倀,策反也不是不可能。”
申藍拾起餐桌上半盒煙,取出一支,夾在纖長的指尖,沉思着不說話。
殷天掏出火機給她點上,也給自己點了一支。
在申藍看來,精怪還是靈妖,往往比人率真得多,爲了起碼的生存,爲了最簡單的恩和仇,便一條路走到黑。億萬衆生中,他們因自己直率的執念,獲得超越人類的能力。這也許也是上天安排的平衡戲碼。
如果白隼不是周永恩所精化,便沒有恩情之說,精怪不役於外物,這其中恐怕又牽扯人爲的醜陋。
人類的出現,是上天對世間最大的懲罰吧。
“藍姐,快看快看!”甜脆的聲音像一大桶香草冰激凌蓋了上來。
長離快步跑進來,轉圈展示身上的新衣,翠綠色真絲爛花小旗袍,滾着嫩黃色的紗邊,襯得甜妞粉嫩燦爛。
小守不遑多讓,一件枚紅色釘珠卡通小背心,配一條雪白熱褲,活力四射。
跟着進來的是拎着大包小包的晗之,也換了身海魂條紋的T恤,把自己和手裡的購物袋一起扔在沙發上,撒嬌似地爬到殷天身邊:“以後再不跟一羣女人逛街了,我手都紅了。”
最後是唯一沒有換衣的練若雪無奈地笑着走進來:“債主走了麼?”
殷天推開晗之的腦袋:“走是走了,可能耳目還在。”
練若雪閉目凝神,笑道:“確實,而且還是我的老朋友。”
白隼推門而入,淺笑道:“雪姨還記得子嵐麼?”
練若雪點頭一笑:“你很久沒來看我了。”
白隼子嵐恭敬地彎腰行禮:“是子嵐的不是。”
晗之好奇地端詳兩人,不由哈哈笑出聲:“雪姐你是他姨?看上去是他侄女差不多。”
子嵐冷冷地掃了晗之一眼,晗之一個冷戰,不敢多言。
申藍舒了口氣,多個朋友,少個敵人,雙重的收穫。便也有禮地點了點頭:“雪姐,介紹一下吧。”
練若雪看了子嵐一眼,見他沒有異議,便解釋起來。
原來子嵐是修煉成精,練若雪的原形雪山就是他的修煉地之一。算來也相處了兩百多年,練若雪當時已經精魄成形,給了子嵐許多照顧,便姨甥相稱。
“子嵐,你怎麼會和周永恩這種人在一起?”練若雪皺眉嚴厲道。
子嵐微露愧色:“我們白隼原本就稀少,能成精更是舉世罕見。我原本已決意孤身成道,卻遇見了司淼——我現在的妻子。她從小被主人王楚飼養,被其精化。現在司淼和我們的孩子都在王楚手裡。周永恩從王楚那裡要了我來,說幫他做些事情。”
衆人唏噓一陣,被要挾的子嵐讓大家覺得同情與親近起來。
殷天問道:“周永恩到底想做什麼?”
子嵐搖頭:“他只說要幫他找回精化的鯉魚。讓我在這裡監視。”
申藍不忍:“你還是繼續做你的事吧,別讓他們發現和我們親近,否則你妻兒會有危險吧。”
子嵐感激得看看申藍:“謝謝。”
衆人目送子嵐消失在門外,都不言語、
“你們騙我。”長離聲音低沉,低着頭說道。
申藍不知怎麼回答。
長離擡起頭,目中隱隱有淚:“爲什麼要騙我,爲什麼不讓我見主人?我以爲你們是真的對我好。”
“長離……以後再解釋給你聽好嗎?人世太複雜了,你還不懂……”申藍猶豫着,不知怎麼說。
卻見長離忽然身子癱軟下去,倒在地上。
白西陵收了手勢:“現在不是哄小孩的時候。”
殷天走近一步,看着倒地的長離:“其實哪有那麼複雜,現在就解決她就是了。”
申藍忙擋在長離面前,瞪着殷天:“你有沒有一點人性的,畢竟也是一條命,她也沒做錯什麼。何況,我們現在還不知道周永恩的打算。”
練若雪出來打個圓場:“既然答應過小藍要等七天期滿,就暫時留着她吧。”
申藍走上樓,沒有回頭:“小守小衛,你們把長離送回房間吧。”
晗之忽然想起一事,提醒道:“長離的食量會越來越大,五穀丸未必能抵得住。”
“抵不住會怎麼樣?”申藍皺眉道。
“不知道。可能會昏迷,可能會狂性大發。”晗之並不確定。
“哦。”申藍不置可否,繼續上樓回房。
在白隼子嵐的掩護下,接下來的幾日異常平靜。申藍和殷天負責在網上尋找關於精化靈物的資料,並繼續發佈信息希望攬些小活貼補家用。晗之和蟄伏的獨孤遍尋古蹟,以求阻止長離繼續進化成吸取先天精氣的怪物。白西陵和練若雪向各自熟悉的異界求助,也只敢輪流外出,留一人保護衆人,而守衛則承擔了照顧衆人起居飲食並打掃庭除的工作。
長離把自己鎖在房間,不願意與衆人交談。申藍在門外和她談至深夜,她只是靜靜聽着,而後冷冷迴應:“我知道我沒有能力逃走,主人會來接我的。”
申藍覺得渾身乏力:“我們不想傷害你,如果你的主人沒有害人之心,我們也不會留難。”
長離哼一聲,沉默一陣,緩緩應道:“主人如同我的父母,不管他想做什麼,即使我不想,也會遵從他的想法,你明白麼?”
申藍深嘆,這便是她擔心的,只能黯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