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老的血僕小心翼翼的將渾身僵硬的殷血歌放在了牀榻上,他蒼老的面孔上流露出一絲謹慎的擔憂之色,不安的揉搓着雙手,呆呆的看着殷血歌蒼白的小臉。
是人就有黑白好壞的概念,在殷族的所有稚子中,殷血歌對他們這些地位卑下猶如牲口的血僕,是最和善的一個。甚至很多時候,殷血歌和殷血驕等人的衝突,就是因爲殷血歌庇護這些可憐的血僕。
所以在殷族的血僕和血奴心中,殷血歌和殷族的那些族人不是一類人。殷血歌在過去幾年中,用自己微薄的力量盡力的關照庇護這些血僕、血奴,而這些血僕和血奴,也在小心翼翼的關護殷血歌。
殷血歌躺在牀榻上,周身劇痛,五臟六腑劇痛,背後碎裂的骨骼相互摩擦,更是痛得他生不如死。他死死地咬着牙,艱難的轉動眼眸,向自己牀頭的一個櫃子望了一眼。
老血僕哆嗦了一些,他急忙向殷血歌的屋門望了一眼,然後小心的拉開那個櫃子,按照殷血歌目光的指引,從其中一個抽屜中,發現了十幾片色澤各異的玉片。
這是殷族的‘績點玉簡’,不同色澤的玉片,代表着數量不同的家族功績點。比如說淺白色代表了一點功績點,乳白色就是兩點;淺紅色是五點功績點,緋紅色就是十點功績點;至於說和鮮血色澤一樣的血色玉簡,鑲嵌了一條銀色紋路的,就是五十點功績點,兩條銀色紋路代表了一百點。
但是殷血歌櫃子裡的這些績點玉簡,面值最大的不過是淺紅色,其中淺白色和乳白色的又佔了大部分。所有績點玉簡加在一起,總數額也就是堪堪超過五十點而已!
老血僕看了看殷血歌,渾身僵硬的殷血歌緩緩點了點頭。爲了作出這個動作,殷血歌已經耗費了體內所有的力量,並且引起了劇烈的內臟疼痛,他的嘴角又有一絲鮮血滑了出來。
殷族乃血妖之體,每一點血液都對血妖至關重要。殷血歌此刻嘴裡有血液流淌出來,證明他又傷損了一絲元氣。對於一個十一歲的稚子而言,今天殷血歌損失了體內一半以上的血液,這對他是一次極其慘重的傷害,足以讓他過去大半年努力修煉的成就毀於一旦。
看到殷血歌殷切的目光,以及他嘴裡流淌出的一絲鮮血,老血僕急忙點了點頭,哆哆嗦嗦的從那些績點玉簡中挑選了一下,湊出了五十個功績點出來。櫃子裡還剩下最後兩個乳白色的績點玉簡,殷血歌最後剩下的,也就是四個功績點了。
將所有的績點玉簡揣在袖子裡,老血僕用不遜於年輕人的速度衝出了屋門,向着家族的賞功殿匆匆行去。作爲在殷族勞累了數十年的老血僕,他知道現在的殷血歌需要什麼。
殷血歌輕輕的吐了一口氣,他吐出的氣息中都帶着一層淡淡的紅色。殷極焐無恥的一掌偷襲,對他造成了極其嚴重的傷害,他的身體機能已經全部凍結,以殷血歌孱弱的生機,想要從這一掌的破壞中恢復,沒有三五個月的功夫根本不可能!
他畢竟只是一個稚子,一個弱小的,連血妖精血都沒能凝結出一滴的稚子。
他也知道,除開那些這些年來,被他微弱的力量庇護過的血僕,沒有任何一個殷族人會來照看他。他在殷族中沒有根基,沒有背景,沒有靠山!他從剛懂事的時候開始,就因爲很多事情,和殷血驕、殷血慠等家族嫡子發生了衝突,他幾乎得罪了整個殷族的所有族人。
重重的咳嗽了一聲,殷血歌嘴裡又有一絲血液流了出來。
眯着眼,殷血歌用眼角餘光看着窗外紅彤彤的天空。血霧結界繼續籠罩着整個殷族城邦,夜晚還沒降臨,陽光對殷族的稚子以及那些實力普通的戰士有着極強的殺傷力,所以除非夜幕徹底統治大地,殷族城邦的血霧結界是不可能撤銷的。
但是一旦月亮出現,血霧結界會用最快的速度消散,讓月光照射整個城邦。殷血歌也在等待月光照耀的時機,他的傷勢想要恢復,除了自身的恢復力,還必須藉助外力的幫助。
短短半刻鐘後,老血僕氣喘吁吁的跑回了殷血歌居住的小樓。這一次還好,很順利,沒有人在半路上故意添亂。老血僕輕手輕腳的關上了房門,捧着一個精巧的白玉小碗來到了殷血歌面前。
和早上在稚子殿服用過的那一碗血液精華一樣,這是一碗用一百人的心頭精血調和而成,融入了各種藥草以增強效力的血液精華。五十點功績點一份,這血液精華在賞功殿明碼標價,童叟無欺。
老血僕小心的伺候着殷血歌,服侍他將這一碗血液精華喝了下去。殷血歌體內一陣暖流涌動,他背後被殷極焐打碎的骨骼發出‘咯咯’的脆響,在他肌肉的蠕動下,這些骨骼正在相互拼湊在一起,努力的修復着殷血歌的傷勢。
體內的劇痛削弱了許多,刺骨的寒氣也被血液精華內蘊藏的熱力驅散了不少。殷血歌重重的吐了一口氣,然後向那老血奴強行笑了笑。
“老安德森,快走,不要在我這裡待得太久了!不然他們會找你麻煩的!”
老血僕安德森不安的看着殷血歌蒼白的笑臉,他嘴脣微微一動,想要說點什麼。但是殷血歌目光堅定的看着他,咬着牙低聲呵斥着將他趕出了自己的屋子。
從懂事時起,殷血歌就用自己微弱的力量庇護這些可憐的血僕和血奴。他固然因爲這些事情被殷族的族人排擠,被他們用各種手段打壓和傷害,但是也因爲這樣,他在殷族的那些血僕和血奴心中擁有了極高的地位,所有血僕和血奴都願意在可能的時候盡力照顧殷血歌。
但是殷血歌不能讓老安德森他們表現出對自己的任何好感,不能讓殷族的族人發現自己和這些‘卑賤’的血僕血奴的感情。殷族城邦每年莫名消失的血僕和血奴何止十萬?殷血歌不願意老安德森他們也成爲這裡面的一份子。
老安德森低聲嘆着氣,低聲祈禱起來——‘仁慈的血歌少爺,願萬能的神庇護您’!
伸手在胸口劃了一個十字,老安德森低着頭,有氣無力的走出了房門。
看到老安德森的動作,殷血歌無奈的笑了起來。剛纔老安德森的祈禱詞和手上的動作,如果落在殷血驕他們的眼裡的話,老安德森會直接被丟進化血池當做祭品吧?信奉光神的異端,這個罪名在如今的西方,數十年前有個名頭叫做‘歐洲大陸’的地方,可是不輕的。
體內那一碗血液精華正在發揮強大的功效,殷血歌的身體漸漸的有了一點力氣。他艱難的轉過頭,看向了窗外血色的天空。鮮血一樣的顏色,讓人心生膩味,讓人想要嘔吐的顏色。
翻滾的血霧結界中,殷血歌好似看到了一對兒老人的面孔。
老韓和老韓的妻子,一對兒被殷族將全部精力都壓榨一空的可憐血僕。殷血歌從小就被老韓夫妻兩照顧大,也正是因爲他們老兩口,殷血歌纔在心裡保持了最後一份善良,沒有被殷族這可怕而殘忍的家族徹底同化。
殷血歌剛剛懂事,剛剛有照顧自己的力氣的時候,老韓夫妻兩就突然消失。
那時候的殷血歌雖然年幼,但是他知道,那是殷族特意讓老韓老兩口蒸發。
一些事情,殷族的長輩們不願意讓殷血歌知道。
“遲早有一天,我會知道的!”殷血歌用力的抿着嘴脣,他用力的擦了擦嘴角的血跡,然後一把握住了胸口掛着的一枚淡銀色的玉蟬!
淡銀色的玉蟬大概有一寸長短,玉質是一種很罕見的宛如金屬的銀色寶玉。雕刻玉蟬的手法古樸而大氣,寥寥幾刀就雕刻出了一隻凌風飛舞的玉蟬應有的靈性。玉蟬中隱隱有一片片的雲彩旋轉飛舞,但是每一次殷血歌盡力想要看清楚的時候,他總是覺得眼前一花,這玉蟬依舊是那玉蟬。
黏在手上的一絲血液不小心的碰到了玉蟬上,殷血歌的手一哆嗦,他艱難的想要用衣衫將玉蟬擦拭乾淨,但是今天他的手實在是沒有了任何的力量,他根本就拿不起這一枚玉蟬。
這是老韓夫妻兩對殷血歌慎重交代過的東西,這是殷血歌從未見過的母親留給他的寶貝,要他千萬不要弄丟了。殷血歌從未見過他的母親,但是在他的心裡,他對自己的母親有着世間一切孩童應有的美好憧憬!
自幼在殷族城邦受到的歧視和打擊,讓殷血歌格外的看重這一枚玉蟬,所以他從來不會讓任何的污穢沾染在這玉蟬上,就算是自己的血液也不行!但是今天他的一絲血液黏在了玉蟬上,他卻無力將他擦拭乾淨!
死死地咬着牙,殷血歌低沉的咕噥出了‘殷極焐’的名字。
在殷血歌視線不及的地方,這枚古樸大方,散發出神秘氣息的銀色玉蟬,已經將他那一縷血跡全部吸納了進去。玉蟬內隱隱有了一絲血色在翻滾,玉蟬內翻卷的雲霞也開始起落縮漲,正好和殷血歌的呼吸以及心跳遙相應和。
血霧結界慢慢變得稀薄,隱隱可以看到外面暗青色的天空。
一輪比滿月略微不足一點的銀月慢慢的從東方爬了起來,清澈如水的月光灑遍了大地。
血鸚鵡慢悠悠的從高空劃過,青黑色的表面上無數血族法籙隱隱閃爍,宛如惡魔的眼眸俯瞰大地。殷血歌望了血鸚鵡一眼,他體內的血液被妖族法籙牽引,血氣一陣的翻騰,他的鼻孔內頓時滴下了兩滴鮮血,又全部落在了那枚銀色玉蟬上。
倉皇的垂下眼簾,殷血歌不敢再看那血鸚鵡!
那是殷族在百多年前,以百萬血奴爲祭祀,牽引上界不知名存在動用跨界仙術傳送過來的秘法鍛造的巡天秘寶血鸚鵡。那上面的每一個妖族法籙都蘊藏了天地大道至理,擁有無窮的威能,這些妖族法籙並不是一個殷族的稚子有資格參悟的,就連看一眼都會受到創傷。
銀色玉蟬毫不客氣的將那兩滴鮮血也吞噬一空,於是玉蟬內的雲霞就越發的靈動了。
銀月的光芒照耀在殷血歌的身上。今天並非滿月之夜,月光中並沒有蘊藏珍貴的先天太陰之氣,所以家族外務殿的人並沒有給殷血歌找麻煩。
艱難的撐起身體,盤坐在了牀榻上,一道月光從窗外照耀下來,正好將殷血歌纖弱的身體籠罩在內。殷血歌的小樓各處閃耀起了淡淡的血色紋路,小樓內的妖族禁制發動,小樓內的空間已經和外界隔絕,不會有任何人在這個時候來打擾殷血歌。
按照稚子殿傳承的秘法,心跳九次,就張嘴對着月光深深一吸。
一縷縷肉眼勉強可見的銀色霧氣就從月光中分離出來,隨着殷血歌的呼吸涌入他的身體。那一碗血液精華的藥力正發揮到頂點,一道道的熱力流轉全身,殷血歌每次吞吐月光,都有大量的寒氣融入全身,然後在血液精華的催化下,不斷的沉澱在他的血液和肌肉中。
其中有三成的月光精華被殷血歌的心臟吸收,逐漸讓他的心臟變得更加的強勁強韌。
背後殷極焐的那個血色手印被殷血歌的血液一次次的沖刷着,就好像海浪在沖刷礁石一樣,殷血歌的血氣衝擊在那血色手印上,卻無法撼動那手印分毫。一如殷血歌自己估計的那樣,這次的傷,他需要極其漫長的時間才能恢復。
但是肚子裡的血液精華和月光精華畢竟發揮了作用,殷血歌體內的劇痛在緩解,殷極焐那一掌送入他體內的陰邪之氣也在氣血的沖刷下緩慢消散。雖然無法動搖那血色手印,可是殷血歌此刻身體舒服了很多。
隨着殷血歌的修煉,他的身體漸漸的被一層薄薄的青色月光籠罩。他沉浸在了一種空靈的境界中,腦子裡沒有任何雜念,身體的所有感覺都消散一空,他只是循着本能,不斷的吐納月光中的精華。
就在此時,銀色的玉蟬悄然一動,好似感應到了殷血歌背後的那一個血色大掌印給殷血歌帶來的痛苦和傷害,銀色玉蟬突然迸射出一片尺許方圓的銀色光霞,宛如飛電一樣躍起,對着殷血歌的後背輕輕一刷,頓時那血色大掌印發出一聲哀鳴,眨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銀色光霞迅速繞着殷血歌的身體飛旋了幾圈,殷血歌身上的傷勢瞬間恢復,他徹底回覆到了巔峰狀態。
處於空靈狀態的殷血歌突然聽到了一聲高亢而清朗的蟬鳴聲,這一聲蟬鳴震得他靈魂一陣兒顫抖,一道浩浩蕩蕩沛然不容抵禦的洪流從頭頂一擁而入,瞬息間衝遍了殷血歌全身的經絡和血管。
‘啪啪’聲不絕於耳,殷血歌體內淤塞的所有經絡和氣穴被這股充滿了生機生氣的浩然大力一舉衝開。他的身體一陣亂晃亂顫,皮膚上無數黑紅色的污垢一層層的生了出來,很快就把他厚厚的裹了一層。
一個清朗而不可一世的聲音在殷血歌的腦海中悄然響起。
‘蟬性高潔,浮游天外,不染塵埃。蟄伏三年而不鳴,一鳴舉世皆驚。’
隨着這聲音,殷血歌體表的所有污垢都在一片朦朧的銀色光霞中化爲烏有,露出了殷血歌白皙、細膩宛如極品羊脂玉的皮膚。和殷族其他族人的蒼白不同,此刻殷血歌的皮膚下已經隱隱透出了一絲血色。
此時更有無數細小的銀色仙籙篆文在殷血歌的體內流轉,漸漸地這些仙籙篆文集中在了殷血歌的五臟六腑中,化爲一道銀色溪流汩汩流轉。
血妖之軀不容於天地,不受五行,更是攪亂陰陽,完全是妖孽之屬。他們似生人,卻體蘊死氣,他們似死人,卻能行走言語,根本就是這世間不應有的異類存在。
殷血歌體內原本也是陰氣濃郁,更凝結了無數的血孽之氣。但是在那沛然大力的衝擊下,在那銀色仙籙篆文的洗練下,他體內被血妖之軀遮掩的生機生氣勃然而生,宛如石璞中的美玉被開鑿了出來,爆發出了他應有的華美瑩潤光輝。
在殷血歌的胸腹之間,無數仙籙篆文悄然隱現,凝成了一篇短小精悍,卻有着無窮妙用的口訣——秋蟬蟄隱術!
無需殷血歌自行修煉,這有着無窮玄機的仙籙篆文自行流轉,殷血歌體內的所有異狀都被徹底遮掩,就好似秋蟬深藏於地下三千丈,任憑凡人耗盡了心力,也無法查知他絲毫端倪。
一無所知的殷血歌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玉蟬散發出的銀色光霞籠罩他全身,此刻殷血歌吞噬月光精華的效率比剛纔何止增強了千倍萬倍?更讓人驚駭的是,此刻殷血歌吐納月光精華的核心所在,已經完全不同於其他殷族人的心臟部位,而是換成了他的小腹丹田。
巨量的月光精華翻滾而來,不斷的納入殷血歌的丹田,經過提純凝練之後,其中三成月光精華注入了殷血歌跳動得越發有力的心臟。漸漸地,殷血歌全身血液都被染上了一層青色光輝,他的心臟也逐漸帶上了一層青色。
‘滴答’一聲,一滴拇指大小的血妖精血在殷血歌心臟內成型。
緊接着‘滴答’聲不絕於耳,轉瞬間就有三十六滴青色精血魚貫凝出。
這些青色精血散發淡淡青光流轉全身,殷血歌渾身的骨骼、經絡、血管、肌肉、五臟六腑同時蠕動,不斷髮出清脆的‘咔咔’聲。突破星戰士,全身同時受到洗煉,殷血歌的肉體力量正在突飛猛進。
月光靜靜灑下,天翻地覆的變化,正在悄然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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