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聲潮,讓蘇州城變得愈加的鮮活,生機盎然。
蕭景元行走在熱鬧的大街上,由於他身披寬大的道袍,手中的拂塵也頗爲醒目,卻也沒人擋他的路,向他招攬生意。
作爲出家人,他不向人化緣,已經是很守規矩了。商賈之家,還擔心他上門打秋風呢,怎麼可能擋他的道呢。
所以一路上,蕭景元暢通無阻,在熱鬧的街道上漫行而過。很快,他就來到了城市之中,一處極爲喧鬧的地方。
這是城中偏僻一角,不要看這裡位置偏僻,在幾年之前還屬於貧民區,環境十分髒亂。但是到了今天,這裡卻是蘇州城中,最爲繁華熱鬧的區域之一。
一條街,十幾個巷子,上千戶人家,每天卻要容納數萬人流量。
在蕭景元踏入這條街道的時候,就看到了人羣摩肩接踵,擁擠不堪的場景。對於這樣的情形,他習以爲常,隨人流緩步而行。
洶涌的人流,把寬敞的街道擠得密不透風,又悶又熱,揮汗如雨。但奇怪的是,在悶熱的情況下,卻沒有人選擇離開,相反還興致勃勃,甘之如飴。
因爲這裡,卻是整個蘇州城,最鼎盛有名的——勾欄瓦市。
整個瓦市,有數十座勾欄。
這些勾欄之中,有專門伎藝表演雜劇、講史、諸宮調、傀儡戲、影戲、雜技等等。每天大概有數以千計的伎人,演出繁雜精彩的曲目,讓人看得眼花繚亂,如癡如醉。
在伎人演出的同時,勾欄旁邊的街道上,則是大大小小的酒樓、青樓、茶館、小吃鋪。對了,還有茶行、布行、米行、客棧。
總而言之,這裡囊括吃喝玩樂,衣食住行,各行各業。
一個客人,只要帶足銀兩,這裡就是天堂,讓他流連忘返,樂不思蜀。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裡也算是銷金窩。只不過,這裡的娛樂場所,不僅是面向達官貴人而已,也向普通平民開放。
瓦市之中,除了幾個最爲頂級高檔的地方,普通百姓消費不起以外。剩下的中低檔勾欄,價格十分的親民。
再不濟,只要掏出幾個銅板,也能夠看上一場大戲。
比如說,瓦市中最大的勾欄百戲園,入門費只要五個銅板。只要交了錢,就可以進去,在走廊上觀賞一場最華麗的表演。
雖然無座,只能遠遠蹲站着觀望,但是好歹能感受一下其中的熱烈氣氛,回到鄉下也能向十里八村的鄉親們吹一吹牛皮,值了。
此時此刻,蕭景元就在前往百戲園的街上。
這一條街,大小飯館茶樓林立,哪怕沒到午時,一個個館子裡,卻已然逸出了飯菜肉香。炊煙四起,十里飄香。
還有一些店家,十分的過分,直接把炊具擺在了鋪前,在大庭廣衆之下,烤起了肉串,烙起了肉餅。
這香氣,鑽到了鼻腔,就算不餓的人,也忍不住咽口水。
更何況,有些人帶着孩子來遊玩。不懂事的孩童,可經不住這樣的誘惑,聞到香氣就走不動了,鬧着喊着要吃……
孩子一哭鬧,打不得,罵也不管用,大人們只得在店家們得意的目光中,無奈地掏錢,換回一串串肉,一塊塊餅,哄着孩子走人。
“罪過,罪過……”
看到眼前一幕,蕭景元嘴角泛起一抹笑意,心中卻在暗忖,千萬不能讓這些家長知道,這餿主意是他出的,不然怕是不能安然無恙,完好無損的離開瓦市。
帶着幾分自得,他的腳步又快了幾分,駕輕就熟穿過一條巷子。
百戲園,就在眼前。
就在這時,蕭景元步伐一滯,在冥冥氣機的牽引下,本能的擡起了頭,目光朝上一看。在他的旁邊,卻是一棟高聳茶樓。
茶樓七層,相對旁邊低矮的商鋪來說,也算是孤峰兀立,鶴立雞羣。
這樣的形制,本來就比較引人注目。再加上,修建茶樓的人,那是蘇州在中的一方豪紳,茶樓的牌匾,金碧輝煌的鎏金大字,更是出自本任知府之手。
有背景,有勢力,足夠說明茶樓的不凡。
實際上,這茶樓就是瓦市高檔的場所之一,沒點身份地位的人,根本進不了門口。
一般情況下,類似這樣的地方,蕭景元從來不會,也不屑於涉足其間。但是在今天,他卻打算破這個例。
因爲在擡頭觀望的時候,他卻在茶樓的頂層,看到了一個人。
那是一個絕美少年,羽衣臨風,容飾清麗,膚色白皙,猶如羊脂,甚至隱隱透出光輝,真是明珠美玉,不足方其朗潤。
乍一看,蕭景元呆了一下。他自然認得,這個美少年,就是昨天晚上,召喚淡金小老鼠回去的神秘仙人。
儘管不清楚,這美少年的來歷。但要不是小老鼠的幫助,他恐怕也不會輕易入道。
想到這裡,蕭景元心頭一動,然後不假思索,直接調整了方向,輕輕一個拐彎,朝那個茶樓走去。
“……道長。”
他才進門,就有夥計迎來,一臉遲疑之色。
估計夥計也拿捏不準,蕭景元到底是來喝茶的,還是來化緣的。
“頂層,帶路。”
蕭景元也不廢話,探手在衣袖一勾,然後輕輕一拋。
一錠白燦燦的銀子,就輕巧落在了夥計的手上。
夥計一掂量,眼睛就微微一亮。他根本不用驗證,就可以知道,這銀子的成分很足,足到有資格上頂層喝茶的地步。
當下,他一撣手上的白毛巾,堆起了一張笑臉,畢恭畢敬引路。
“道爺,樓上請……”
在夥計的引請下,蕭景元舉步上樓。
不久之後,頂層到了。
七層茶樓,四面窗子敞開,雕花繁刻,十分的絢爛華美。幾道珠簾,就把樓上空間隔開,形成了幾個雅緻的空間。
不過這個時段,幾個空間雅座,卻空無一人。
也難怪,夥計那麼爽快,直接把蕭景元引到了頂層。
此時,夥計殷勤地抹桌擦座,笑容可掬的問道:“道爺,你要喝什麼茶?我們這裡有新進的獅峰龍井,還有雨前的碧螺春……”
“碧螺春,再加一籠灌湯包!”
蕭景元隨手一揮,把夥計打發走了。
等夥計離開,他才慢慢走到了窗邊,然後探出了頭,偏斜往上看去。他看到了,在傘狀的樓頂重檐邊上,垂落下來了一雙纖長細緻的腿足。
足上一雙小巧的布鞋,顏色淡雅素雅,針線縫得十分細密。金銀雙絲線,呈現一明一暗兩層紋理,黃白流光勾勒複雜的圖案。
淺淺的流光盈動,映照在蕭景元的眼中,卻讓他一陣失神。
他看出來了,自然有幾分錯愕、駭然。
這細密繁雜的絲線圖案,分明是一幅玄奧的陣法、符籙。換句話說,這一雙鞋子,不單純只是鞋子,說不定還是一對玄妙的法寶。
不僅是鞋子,另外還有華麗的羽衣。
流暢的衣紋中,粼粼波光流竄起伏,華彩星輝熠熠。
一縷縷晦澀的氣息,若隱若現,讓他捉摸不定。
不必多說,這肯定是傳說中的護體法衣。
對了,還有……
蕭景元探詢的目光,正打算繼續上移之時,冷不防接觸到了一雙珠光流轉的明眸,眉若橫黛,目似秋波,看似清澈溫婉如水,在轉動間又隱含了幾分柔媚之姿。
四目相對,蕭景元呆若木雞,愣了一愣,尷尬了!
“……咳!”
半晌,蕭景元才反應過來,訕然一笑,舉手招呼:“……兄臺,你好!你還記得我嗎?我是昨晚……城外道觀……”
“……記得!”
美少年在重檐一滑,整個人如同一根飛羽,無聲無息,在一股細微氣流的傳送下,就飄蕩進了茶樓間。
與此同時,他華麗的羽衣一鼓,墜落之勢又變,在無形氣流的託送下,輕巧的身子就浮到了橫樑之上,悄然側坐,居高臨下。
一雙修長纖細的腿足,再一次垂了下來,微微晃盪。
蕭景元眨了眨眼,微笑自我介紹:“記得就好,在下姓蕭,蕭景元。”
“哦!”
美少年目光垂視,清淨的眸子不起絲毫波瀾,神態如初,不知道有沒有把蕭景元的話放在心上。或許過耳即忘,也不得而知。
蕭景元無奈一笑,拱手道:“這位兄臺,昨晚貴……”
他一頓,也想不出,應該怎麼稱呼那小老鼠,只得含糊其辭道:“入道之恩,沒齒難忘。若兄臺不介意,還請留下名號,待我日後報此恩情。”
蕭景元十分誠懇,一片真心實意。
有些人重情守信,輕易不會許諾,自然是一諾千金。他就是這種人,不然也不會遵循老道士的臨終遺言,一直守在道觀,永不叛門。
就算是他先救助了小老鼠,把小老鼠帶回道觀,幫它療傷。但是一碼歸一碼,療傷之義,肯定比不上入道大恩。
蕭景元恩怨分明,不會忘恩負義,得了好處就把恩人置之腦後。
當然,他也知道,以他現在的實力,報恩什麼的,估計在美少年眼中,就是個笑話。所以才說日後有機會,再報答這個恩情。
只不過,美少年的回答,卻有些出乎他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