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 76 章

顧扶洲的意思, 是想讓皇帝主動廢了蕭琤的太子之位,這談何容易。皇帝登基數十年不肯立儲,說是慎重, 實則也是養蠱。他對皇子們的爭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就是爲了等待最後的勝者。

四年前, 蕭琤從衆皇子中脫穎而出, 向皇帝證明了他是太子的不二人選。爲此, 其他幾個皇子死的死,廢的廢,最後只剩下一個蠢貨和一個傻子。奪嫡之爭的代價如此之大, 蕭氏一族短時間內再經不起第二次。即便蕭琤近來在朝政上有所懈怠,即便蕭玠能做出什麼了不得的政績, 皇帝都不會改立太子。

除非蕭琤做出了什麼皇帝絕對容不下的事。就算他穢亂後宮, 皇帝都說不定還會保他;只有弒君謀反, 通敵賣國這樣的大罪,才能撼動他的儲君之位。

可蕭琤雖然一心撲在尋找沈淮識一事上, 但未完全失去理智。沈淮識只是讓他從一個聰明人變成了一個普通人,他知道自己只要不犯什麼大錯,江山遲早是他的,又怎會去弒君謀反,通敵賣國。

林清羽說出自己的疑慮, 顧扶洲道:“你還記得我寫的六個名字嗎?”

“記得。蕭琤, 沈淮識;蕭玠, 奚容;蕭璃, 皇后。”

“他們互相爲彼此的弱點, 想要在其中一人身上做文章,最好的突破口就是在另一個人身上——這是《淮不識君》整本書的通用法則。”顧扶洲道, “有了這個法則,我們不難看出,想要讓蕭琤做什麼瘋狂的事,還是要在沈淮識身上下功夫。”

林清羽沉吟道:“你說的不錯,可是現下無人知道沈淮識的下落。”

顧扶洲不緊不慢道:“別急,給我一首歌的時間,我想個辦法。”

林清羽微哂:“不自量力。”顧扶洲再如何聰明,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想出一個周全的辦法。他本以爲顧扶洲要兩三天才能給他答案,孰料一下馬車,顧扶洲就道:“你先前是不是告訴過蕭琤,沈淮識有可能逃往北境?”

“嗯。”北境位於大瑜極北,北境王又是大瑜唯一的異姓王,在靜淳郡主和親之前可謂是朝廷的心腹大患。縱使是現在,皇帝也對北境王諸多防範。他讓蕭琤以爲沈淮識可能在北境,蕭琤自然會加派人手去北境尋找。一國太子的心腹一批一批地往北境跑,說是捉拿刺客,但太過頻繁用心,定會引得皇帝不滿,甚至引來猜忌。

林清羽當初這麼說,是爲了在皇帝心中埋下一顆疑慮的種子。至於這顆種子能不能長大,他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想到這裡,林清羽隱約猜到了顧扶洲的想法:“你是想利用北境……?但自靜淳郡主和親後,北境和京師的關係可謂是兄友弟恭,北境王不會在這個時候造反,他沒有反的理由。”

顧扶洲只道:“待會你把張世全叫來,讓他去辦一件事。”

林清羽用私鹽一事脅迫南安侯就範後,張世全自然不能繼續留在侯府。張世全辦事周全可靠,又對他忠心耿耿,林清羽便將他請到了將軍府,繼續爲自己打理賬房庶務。

“什麼事。”

“讓他在北境找一波可靠的人,散佈一個謠言和一個真相。”

林清羽問:“謠言是什麼,真相又是什麼。”

“謠言當然是北境王擁兵自重,不臣之心昭然若揭。他欲帶兵南下,直取京師。”

林清羽不以爲然:“你這種謠言,也只能是謠言了。就算傳到皇帝耳中,皇帝最多不過起一點疑心。”

“你先聽我把另一個真相說完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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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羽耐着性子:“你說。”

顧扶洲脣角帶笑,一副好戲即將登場的看熱鬧模樣:“北境王之所以要反,是因爲四年前朝廷送給北境和親的靜淳郡主,是個男孩子。”

林清羽愕然:“——什麼?”

毫不掩飾震驚的清冷大美人是一種平時絕對見不到的可愛,若含秋水的眼睛睜得老大,不點而紅的嘴脣微微張着,看得顧扶洲想親他。

“靜淳當年入宮時陰差陽錯被當成了宮女,又得蕭琤庇佑,故而身份一直未被揭穿。知道他秘密的只有蕭琤和沈淮識。當然,還有我們廣大的讀者。”顧扶洲娓娓道來,“後來,北境王對他一見鍾情,要娶他當王妃,他死活不願意也是怕身份暴露,惹來殺身之禍。”

林清羽從未聽過這等離譜之事:“一個宮女是男兒身,此事如何能瞞這麼多年?宮裡其他人都是傻的嗎?”

顧扶洲聳聳肩:“別問,問就是劇情需要。”

林清羽仍舊難以置信:“北境王應當早就知道了,又爲何一點動靜都沒?”

“算算時間線,靜淳嫁過去的第二年北境王應該就知道了。但那個時候他已經愛上了靜淳,愛得還挺深沉。他能怎麼辦,那當然是選擇原諒啊。爲了大局着想,北境王未將此事告知旁人,靜淳也一直是女裝的打扮。”

林清羽忍不住道:“次年才知道?他們沒洞房嗎?”

“誰說成了親就一定要洞房。”顧扶洲酸道,“我們都成兩次了,不也沒洞房嗎。人家北境王是個正人君子,不做沒有愛的愛。”

顧扶洲這麼一說,林清羽突然覺得這個故事也不算太離譜。止戈和親的郡主居然是個男兒身,這的確可以成爲北境王起兵造反的理由。哪怕北境王根本不想造反,朝廷知曉此事後也會認爲他有反心。如此一來,他在皇帝心中埋下的疑慮正好能發揮最大的作用。

林清羽沉思許久,突然問道:“你早就知道這件事,爲何現在才告訴我?”

顧扶洲渾然不覺得自己錯了,面上還不着調地搬出大道理:“所謂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這種事情要在合適的時候說纔有意思,讓你懷疑人生之後豁然開朗,頓覺前途一片光明燦爛。你是不知道你方纔的表情多可愛,”顧扶洲回味無窮,“一輩子估計也就見這麼一次了。”

林清羽:“……”

“還有,誰說無人知道沈淮識的下落了?”顧扶洲笑得有些壞,“我知道啊。原書中有寫沈淮識離開京城去了哪裡,雖說劇情在你我的干預下有所變化,但只要按照那個路線找一找,應該能有線索。”

林清羽冷笑連連:“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厲害,要不要我給你賞個獎?”

顧扶洲意識到事情不太對勁,眼簾一眨:“哎?”

顧扶洲未將重要線索主動告知便罷了,居然還在他面前裝模作樣,林清羽氣得想給他下毒,又因爲捨不得遲遲下不了手,便乾脆不再理他。

顧扶洲深刻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又是負荊請罪,又是夜跪牀頭,又是將《淮不識君》中所有他記得的劇情悉數告知,連蕭琤和沈淮識破鏡重圓後頭一回上/牀的細節都沒有放過。

他正說的興奮,被林清羽冷冷打斷:“這些劇情你爲何記得這麼清楚?”

顧扶洲無辜嘆氣:“我也不想,但作者寫得太詳細,太誇張了,給我心裡留下了莫大的陰影。要知道,十七歲的我連男子之間怎麼歡愛都不太清楚,作者洋洋灑灑幾千字描寫蕭琤找到了一個上好的玉/勢,配合上自己的玩雙龍入海。我當時的表情是這樣的——”顧扶洲隨手拿起一本書,五官皺成一團,生動形象地還原當時的情形,“這都行?進不去,怎麼想我都覺得進不去啊。”

林清羽額角一跳:“……夠了,閉嘴。”

之後,林清羽派張世全前往北境。另一邊,顧扶洲挑了幾個得力的府兵,沿着他計劃的路線尋找沈淮識的下落。

轉眼,便到了正月十四,明日就是上元佳節。

每年的上元節,都是一年之中京城最熱鬧的時候。平時京中有宵禁,百姓入夜後不得外出。元宵節時京中因爲燈會宵禁暫弛。

顧扶洲到大瑜兩年,還沒過過元宵節:“我聽說,上元節對你們來說相當於狂歡節。這是不是真的?”

“狂歡?”林清羽淡笑道,“這麼說倒也不錯。”

上元節夜,大瑜賞燈遊會之風盛行。是夜,京城一片燈海,迷書於燈,百戲雜陳,婦女羣遊。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閨秀中的女子也只有在上元節能出來一趟,會一會心儀的男子。

顧扶洲聽到最後一句,微訝道:“居然?我還以爲你們大瑜人婚前一般都不拍拖,婚姻大事全由父母做主。”

林清羽心中一動,問:“‘拍拖’是何意?”

顧扶洲耐心同他解釋,還說起了其中的典故:“你看運河裡的那些大船,都會拖着小船。近岸後,大船吃水深,難以靠岸,此時小船便可卸貨上岸,如此來回相依①。所以在我的家鄉,‘拍拖’是指兩人相戀後互相依靠,難捨難分。用你們的話來說,大概就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意思。”

林清羽緩聲道:“如此說來,‘拍拖’也是定情之意?”

“可以這麼理解。”

林清羽意味深長地看着他:“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