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扶洲反覆琢磨着“未必”兩個字。林清羽是“未必”不想他, “未必”只喜歡女孩子。
這究竟算什麼啊。林清羽爲什麼不正面回答他?莫非林清羽對他是……說不上愛別說謊,就一點喜歡?
他想多問幾句,但微醺的大美人已經閉上了眼睛, 指尖還抓着他的衣角。
顧扶洲便安慰自己:不急不急, 慢慢來, 也是一種誠意, 直男斷袖需要時間。他和林清羽認識兩年就抱了, 進度如此之快,再過個十年八年說不定就能親個額頭。
媽的。
醒酒湯是用不着了。顧扶洲脫了衣服,在林清羽身旁躺下。又一次和林清羽同睡一張牀, 他身上的反應毫無消退之勢。一個三十多歲的身體,喝了酒之後還能這麼精神也是他沒想到的, 精神到他有些難受。
不過這具身體確實太久沒發泄, 再忍下去也對身體不好。
顧扶洲看了會兒林清羽的睡顏, 看得他心火燎原。接着,他環顧屋內:可以用來擦拭清理的帕子放在離牀幾步之外的架子上;屋裡沒有熱水, 他要是真做了什麼還得去叫下人打水進來洗手。外面那麼冷,他的被窩這麼暖和。
顧扶洲遲疑,遲疑,再遲疑,最後選擇認命躺平。
算了算了, 睡覺吧, 睡着就不想了, 說不定還能在夢裡玩點刺激的。
大年初一, 林清羽比平時晚起了半個時辰。偶爾喝點酒有助睡眠, 他昨夜睡得極好,一覺醒來通體舒暢, 就是有些口渴。
林清羽稍微動了動,後背便撞上了一個溫熱結實的胸膛。昨夜他只是微醉,說了什麼做了什麼都記得很清楚,顧扶洲上牀的時候他甚至都沒有完全睡着。
顧扶洲問他是不是還是隻喜歡女子。這個問題,陸晚丞臨死之前也問過他一次。
兩次他給的答案截然不同。那麼,顧扶洲又是如何想的。他還記得他嫁給陸晚丞第二日,陸晚丞就口口聲聲說他不好男風,後來還纏着他義結金蘭,和他稱兄道弟。斷袖這種事,要斷就知己二人一起斷。一人斷,一個人不斷,只會徒增煩惱。
林清羽躺了一會兒便想起身。他躺在牀的內側,出路被睡在外側的顧扶洲完全堵死。他若要下牀,只能從顧扶洲身上跨過去。
顧扶洲睡得很熟。一般這種時候,地動山搖都晃不醒他。林清羽自覺不用顧忌,但還是放輕了動作。怎料他剛跨過一半,顧扶洲忽然一個翻身,他就順勢跌坐在顧扶洲腰間。
林清羽雖然清瘦,到底是個成年男子,冷不丁壓下來,壓得顧扶洲皺起了眉,勉強將眼簾撐開。
對上他的視線,林清羽平生第一次嚐到了手足無措的滋味。他現下的姿勢,似乎不太妥當。
林清羽的頭髮很長,坐在男人腰上的時候,青絲散落在他肩背上,還有兩縷垂於胸前。顧扶洲看了片刻,因爲太困,又重新閉上了眼。
林清羽鬆了口氣,正要繼續下牀,一雙手扶住了他左右腰側。
顧扶洲依舊閉着眼,嗓音低沉帶笑:“想跑啊。”
林清羽鎮定道:“我要起牀喝水。”
顧扶洲嚇唬他:“大年初一要是早起,那一整年都會被迫早起的。”
林清羽好笑:“早起對我來說又不算什麼——放手,我真的很渴。”
顧扶洲不讓他起,反手一抱,又把他塞回了錦被中。林清羽見他嘴裡唸唸有詞,湊近一聽,發現他竟是在倒數:“五、四、三……”
數到“一”的時候,顧扶洲猛然睜開眼,掀開被子下了牀。他大步走到炭爐旁,迅速倒了杯茶,端至牀前遞給林清羽。林清羽一接過茶盞,他就翻身上了牀:“好冷好冷,我要凍僵了。”
茶水一直在炭爐上溫着,稍微有些燙。林清羽坐在牀上,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喉間因飲酒帶來的乾渴很快得到了緩解。
顧扶洲裹着被子看晨起的美人飲茶。昨夜他想自己解決,都因爲夜裡太冷被勸退。清早比夜裡暖和不到哪去,他居然能爲了林清羽在十秒之內起牀,走到外室給他端茶倒水。
顧扶洲不由心生感慨:操,我真的好喜歡他。
林清羽慢悠悠地喝完了一盞茶。顧扶洲接過空了的杯子,隨手放到牀邊。“現在不渴了,可以陪我賴牀嗎。”
林清羽道:“今日休沐,你賴牀自不會有人攔你。你爲何要拉着我一起賴。”
顧扶洲笑道:“一個人賴沒意思,兩個人還能說說話。”
“你想說什麼。”
顧扶洲想了想,道:“不如我們來玩成語接龍?”
林清羽瞥他一眼:“清鶴五歲時就不玩了的遊戲,你確定你要玩?”
“林大夫是嫌我的遊戲幼稚?行,那我和你講講如何成爲一個合格的野王吧。”
林清羽奇道:“你爲何要成爲合格的野王八。”
……
兩人窩在被子裡,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毫無意義的話,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已是日曬三竿。除非是生病,林清羽還從未這麼晚起過。近朱者赤,和懶鬼在一起待久了,即便是他也忍不住偶爾犯犯懶。
但不得不說,和顧扶洲在大冬天一起賴牀的感覺,確實不錯。
顧扶洲無高堂,大年初一府上也不會來客人,他們多晚起都無人置喙。梳洗過後,兩人一道用了午膳。留在府中過年的下人相繼來給主子拜年,嘴裡說着吉祥話。林清羽讓袁寅拿出事先備好的賞,逐一發給下人,其中歡瞳和花露的賞無疑是最多的,足足比旁人高了幾倍。
歡瞳得了賞錢,喜氣洋洋道:“多謝少爺,多謝將軍。祝少爺萬事如意,心想事成;將軍越活越年輕——阿嚏。”
林清羽問了句:“可是着涼了?”
歡瞳指腹在鼻下擦了擦,抱怨道:“這兩日太冷了,睡覺的時候被子裡和冰窖似的。”
顧扶洲語氣懶散:“不會吧不會吧,不會還有人大冬天沒夫人暖被窩吧?”
歡瞳:“……”
林清羽用眼神示意顧扶洲閉嘴。他招來袁寅,道:“安排下去,以後過冬時每個屋子的炭火份例都加倍。”
待衆人散去,顧扶洲拿出一個沉甸甸的荷包:“新年快樂啊清羽,這是給你的壓歲錢。”
林清羽不解:“你比我小,爲何要給我壓歲錢?”
顧扶洲道:“論身體年齡,我比你大十二歲。而且在我的家鄉,老公就是要給老婆準備壓歲錢的。”
林清羽莞爾:“謝謝。”
顧扶洲也笑了:“我已經給你拜年了,你是不是也要表示一下?”
“可以。”林清羽拂了拂袖,雙手置前,擋住自己的眼睛,朝顧扶洲微微躬身:“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①”
林清羽姿態端莊大方,正是文人學子纔會有風采。與之相比,顧扶洲登時覺得自己方纔的拜年是小孩子過家家。
這首詞他知道,說的是春日開宴時夫婦祝酒陳願——林清羽是在同他的夫君拜年。
顧扶洲學着林清羽的動作,俯身回禮:“三願如同樑上燕,歲歲長相見。”
蕭玠於除夕封王的消息下午才傳到將軍府。聽聞蕭玠是被封的寧王,顧扶洲煞有其事道:“寧王?寧王好啊。古往今來,寧王都是要造反的。”
“錯了。”林清羽糾正他,“我們不是要造反,是要謀反。”
造反和謀反還是有差別的。前者側重於兵權,後者側重於謀略。除非萬不得已,林清羽不想用兵,也不想奪了蕭氏的天下,一環接一環的宮變纔是他想要的。天下或許終歸會姓蕭,但不會是蕭琤。
顧扶洲笑道:“能把‘謀反’二字說的如此輕描淡寫的人,也只有夫人你了。”
大年初二,林清羽和顧扶洲在林府待了一日。初三,林清羽就被皇帝召回宮中替其診脈。
林清羽前往皇帝寢宮時,剛好碰見給皇帝請完安的蕭玠。蕭玠一身石青色的親王蟒袍,愁眉苦臉地從皇帝寢宮出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林清羽停下向蕭玠行禮:“學生參見王爺。”
蕭玠看見是他便笑了起來,露出細白的牙:“是林大夫啊。你是來給父皇請脈的嗎?”
“是。”林清羽道,“恭喜王爺。聽聞王爺大喜,我和將軍還想着挑個吉日去府上給王爺道喜。”
“唉,別提這個了。”蕭玠擺擺手,“這個寧王本王當得太虛了。”
林清羽明知故問:“怎麼說?”
蕭玠壓低聲音抱怨:“父皇不想讓我只當個閒散王爺,他給我派了差事!”
林清羽微微彎脣:“這不是好事麼。”
“哪裡好了!他讓我去戶部,跟着南安侯籌集來年西北要的軍餉。可我根本就不會啊!以前這些事父皇都是交給太子哥哥的,也不知怎麼就突然甩給了我。”
“王爺無須擔心。”林清羽安慰道,“我想,奚管家或許可以爲您分憂。”
蕭玠嘆了口氣:“希望如此罷。”蕭玠想起一事,又道:“對了林大夫,阿容昨日還同我說,林大夫忘了將茶水的玄機告訴他,他準備去將軍府找林大夫要呢。”
林清羽淡淡一笑:“勞煩王爺轉告他,我等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