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 水波漸止,一條繡着團龍的龍袍罩住了林清羽的身體。接着,他被江醒抱出了浴池。
林清羽以爲江醒要帶他回興慶宮。他雖然不是拘小節之人, 但也不想被江醒裹在龍袍裡抱回去, 若被旁人瞧見, 成何體統。“放我下來, 我自己能走。”
江醒沒有回答。林清羽對上他的眼睛, 不由一愣。
江醒的眼眸裡不再是少年的璀璨,甚至算不上溫柔,只有一些屬於成年男子的東西。
——是啊, 畢竟又成年一次了。二十二歲的心裡,十八歲的身體, 組合在一起莫名讓人心動。
這樣的江醒他也很喜歡。林清羽主動湊上去, 在江醒喉結上的那顆痣上輕輕咬了一口。
江醒喉結滾了滾, 氣息愈沉。下一刻,林清羽後背撞上屏風, 哐地一聲響,他卻一點不覺得疼——是江醒把手放在了他背後。
林清羽半溼的長髮傾瀉而下,龍袍從肩上滑落,鬆鬆垮垮,宛若無邊春色。
江醒忍不住道:“清羽, 你真好看, 穿龍袍也這麼好看。”
林清羽擡眸一笑:“我穿什麼不好看?”
江醒呼吸陡地一緊, 不再多說, 言簡意賅道:“抓緊我。”
鬧到後半夜, 林清羽纔回到了龍牀上,堅持要頭髮幹了再睡覺:“溼發就寢容易受涼, 長此以往,還可能落下頭疾。”
江醒打着哈欠給林清羽擦頭髮。他的頭髮短,容易幹,林清羽的長髮就得擦上許久。爲了防止自己睡過去,江醒和林清羽說起了正事:“清羽,今日太后在席間的表現你也看見了。她應該是開始忌諱我成日黏着你了,估計用不了多久就會採取一些行動。我覺得,我們是時候未雨綢繆了。”
林清羽問:“你欲如何綢繆?”
“我現在大致有一個計劃。”
江醒將自己的想法告知林清羽,林清羽認真聽着,時不時提出細節的補充和改進的意見。
末了,林清羽道:“太后對你算是慈心一片,你也要誆她?”
江醒奇道:“你真是變了,騙個人竟會顧忌着顧忌那,這可不像是你的作風。”
林清羽哂道:“以前我沒得選,現在我想做個好人。”
“你確實是‘好人’了。”江醒想起一事,“我聽說,蕭玠的瘋症已經好了,卻突然失憶,忘了以前的事。這可是你的手筆?”
林清羽淡道:“我不過是在他身上試了一道南疆神醫傳授於我的蠱術,算不上做好事,是他自己運氣好。要是他運氣壞一些,早去陪奚容了。”
江醒笑了笑,沒有戳穿難得心軟的反派大美人。他何嘗不知道,林清羽是爲了他,才願意對這些無關緊要的人生出一絲絲憐憫。
江醒將話題轉回到太后身上:“無論如何,這是我想到最簡單,最便捷的方法。況且,我也不算誆她。”
“怎麼說。”
江醒認真道:“如果硬要我和你分開,我真的會瘋。”
林清羽想了想,道:“也好。讓她着急一次,我也就不計較當初她用聖旨逼我嫁給陸晚丞一事了。”
江醒一點不驚訝,笑道:“你還真是超記仇啊,五年前的事還記到現在。”
想到五年前,林清羽笑了笑:“五年了……我們又在一起做壞事了。”
以前是在南安侯府,後來是在將軍府,如今又到了皇宮。
江醒不以爲然:“我想娶自己夫人回家,算什麼壞事。”江醒覺得擦得差不多了,拿開手巾摸了摸林清羽的頭髮,“怎麼還有點溼。”
林清羽道:“髮量多是難幹。”
江醒笑道:“反正還不能睡,乾脆繼續做事情好了。”
林清羽:“……”這人哪有半點累死了的樣子?
此刻若有人站在殿內,就能看到龍牀的帷幔後頭有兩個人影。長髮之人坐在短髮之人的懷裡,影子動作的速度不算快,卻讓長髮之人的後腰繃成了一個誘人的弧度,最後渾身癱軟地倒在短髮之人胸口。
事情做完,林清羽的長髮總算幹了。兩人躺在一個被窩裡,面朝對方而睡,大眼瞪大眼。
江醒的目光在林清羽臉上定格片刻,問:“清羽,你不想睡覺麼。”
林清羽道:“還好。”
“那你累不累?”
林清羽警惕道:“你又想幹嘛。”
“我在話本中看旁人歡愛,承歡方都會暈過去,或者下不了牀。”江醒有些挫敗,“你爲何還能好好地和我說話?”
林清羽莫名其妙:“話本是話本,現實是現實,人哪有那麼容易暈。倘若真做到失去意識的地步,問題就很大了。”
不過他雖然沒暈,累是真的累,全身上下都像散了架一般,嗓音也啞了。相比之下,某人口口聲聲說着累,精神卻比他好上太多。
江醒挑了挑眉:“這麼說,不是我的問題?是話本誤導了我?”
“嗯。”林清羽費力地擡手,摸了摸江醒的短髮,懶洋洋道,“皇上已經很棒了,我很喜歡。”
江醒笑了聲:“我又可以了,寶貝下次再來捧場啊。”
林清羽輕笑道:“會的。”
入冬之後,京城很快就下了第一場雪。江醒時刻關注着林清羽的心情。林清羽一切如常,至少看起來如此。但臨近顧扶洲祭辰時,林清羽忽然病倒了。
林清羽的病來勢洶洶,去宮裡報信的人說他已經到了臥牀的地步,無法上朝,也無法坐朝理政。皇上在興慶宮見不到丞相,跑去慈安宮尋人:“母后,丞相哥哥呢?”
太后耐心同皇上解釋:“林相生病了,在將軍府養病呢。”
“那朕能去將軍府看他麼?”
“皇上是天子,是要住在宮裡頭的。”太后勸慰道,“皇上也別擔心,等林相病好了,他自然會回來。”
她不想林清羽生病。但林清羽這一病,正好能讓他和皇上分開一段時日,倒也順了她的心意。
皇上一愣,眼眸暗淡了下去,彷彿失去了光彩。太后看他這樣,心裡猝然一沉——皇上這眼神竟和他失魂時有幾分相似。再細看,又好像是她看錯了。
太后本以爲是自己多想,誰想聖上見不到丞相,成日鬱郁寡言,話越來越少,到後來竟是一個字都不說。宣太醫來瞧了,也瞧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一個可怖的念頭在她心中升起——難道,皇上的失魂症又復發了?
太后連忙讓人去請國師來,誰想徐君願年前就離了京城,幾日後才能回來。太后看着皇上一日比一日死氣沉沉,心焦如焚,然除了等待別無他法。
徐君願一回到京城,就被來福火急火燎地請進宮,一眼就看到江公子蹲在地上玩泥巴。
徐君願掀開江公子的眼簾看了看,不等他收手,太后便忍不住問:“皇上他究竟是怎麼了。”
徐君願斟酌道:“皇上現下的症狀,確實和當初的失魂之症有幾分相似。”
太后急道:“可皇上的失魂症不是已經好了麼!”
“敢問太后,這陣子林相是否不在宮裡?”
太后不解:“林相的確告病在府,但這和皇上的失魂症有何關係?”
“林相是第一個能讓皇上產生反應的人,對皇上的失魂症至關重要。正因如此,微臣才建議您讓林相常伴皇上左右。人之三魂六魄,本就玄之又玄,臣也無法窺其全貌。或許,林相就是皇上獨一無二的解藥也未可知。”
太后無法接受:“林清羽曾是陸晚丞之妻,又是顧扶洲之妻,現今更是一朝宰相。怎能和皇上常伴於宮中呢?”
徐君願嘆了口氣,道:“太后,恕臣直言,皇上失魂之時您曾言,若皇上能喚您一聲‘母后’,您已然心滿意足。如今皇上心智漸歸常人,是意外之喜。皇上喜歡和林相待在一處,您爲何要攔着他?難道,相比他心悅林相,您更願意看到皇上從前的樣子麼?”
從前的樣子?
不,不行……她的璃兒好不容易恢復到如今的地步,斷然不能回到癡癡呆呆,好似活在另一個世界的模樣。
太后頹然坐倒,愣了半晌後,方回過神:“快,快去林相請回來!”
來福提醒她:“太后,林相還病着呢。”
“那就帶皇上去將軍府。”太后催道,“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