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尚卿他,應該,早就忘了我了吧……”我仰視着下面觸不可及的美好,輕輕一笑。
也只有在夢裡,墨羽才能見到他許久未見的知己;也只有在夢裡,他才能咧開嘴笑一下,像個孩子一樣,再無負擔。
我也曾經無數次暢想,如果墨尚卿醒過來後,能天天如此刻這般的快樂,而不是整天跟我板着個死人臉,跟我較勁吵架,那該有多好……
“也是,我早就該死了,活成現在這個樣子,本就是你徐泰活該!自找的!”我自言自語,唏噓不已。
看着他在夢裡的一舉一動,低下頭思索,誰都不會願意擾亂如此甜美的夢,太多年,褪去的不只是他的清純,增加的是更多的負擔和使命。
縱使我能阻止這一切的發生,縱使我喚醒了墨羽的肉體,我叫得回他真正的心嗎?
心之所屬,大家都是知道的,相處了這麼久,我們哪一次鬧翻不是因爲這個辰希?我們兩人心之芥蒂,不就是辰希的生死嗎?
想到這,我的心更是冷了大半截,痛苦使我無助不堪,用剩餘得軀殼蜷縮在一個角落瑟瑟發抖……
沒有了未來,沒有到底選徐泰還是辰希這樣的抉擇,我要是墨羽,那可求之不得。
那個辰希的確比我強許多,沒有任性叛逆,更多的是與墨羽的志同道合,生得溫柔富貴鄉,卻滿腹惆悵,嘴角仍不忘抹上笑意,走路自帶常人無法習得的氣質。
而我呢……就是一屌絲……
我要是墨羽,我肯定會毫不猶豫選辰希啊,這還有什麼好糾結的呢?
此刻的我,一心想着解脫。
“連我都會這麼想,那墨尚卿這塊呆木頭還有什麼好左右爲難的呢?殺了我,把辰希替換上去,很簡單的事。”
晃過神來,呵,原來就連我徐泰本人都是這麼想的,那墨羽他……
閉上眼睛,等待着無聲寂靜下的屠刀在我身上的剝剮,“終於……到這一天了……”
一陣陰風穿透我的胸膛,順勢而來的冰涼覆蓋了我活人體表的溫暖,渾身輕飄飄的,脖子以下已經全部消失了,閉上眼睛面對死亡,其實很坦然,當你明白了墨羽的心思,消失,也變得理所應當的事情了。
“怎麼?死亡爲何於我來說突然變得格外漫長?”
過了好久,我發現自己還在呼吸?
“是我,把你的時間停止了。”眼前,站着一個人,微微眯起眼睛,顧盼之間衝我一笑,曼然言。
“辰希?”我嚇得面如土色,舌頭僵住,一下子驚得說不出話來,“你怎麼會?”
“我怎麼會發現你的存在,我怎麼會找到你,是嗎?”他朝我信步走來,眉毛時而微微皺起,嘴畔之間劃出一道優美的弧度,捻挑起我的下頜,笑意盪漾,道:“他早就把你忘記了,你還在指望什麼?”
我的臉上早就無法再展露出任何表情,緊緊咬着沒有任何血色的嘴脣,淡然慘笑:“我根本就沒有指望過他。”
“哼……你還真是嘴硬啊……”他淡淡鄙了我一眼,狠狠甩手拋袖,裝笑:“我的轉世怎麼會這般傲嬌?”
我懶得在這裡和他談天說地,面帶笑容,心裡卻是咬牙切齒,“所以,地府的二公子殿下,不遠萬里過來,就是看我死前這副狼狽模樣的嗎?”
“看你臨死醜態?只怕髒了本王的眼。”說罷,他緩緩眯起眼眸,黑瞳之中閃過一絲狡黠的靈光,轉視四周,言道:“徐泰,你想活嗎?”
我思索再三,略略頷首,看着下面的墨尚卿,柔聲言道:
“想……”
“可是我也想。”他殘忍打斷了我。
我眼睛緊閉着,瑟瑟抖動的睫羽像是常年被浸泡在酒罈子裡,冷得發怵,於是乎冷笑一聲,“我知道,我們之間只能活一個。”
“知道就好。”
我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緊緊咬着的嘴脣也滲出了一縷血痕,忍氣吞聲冷笑道:“明白了,你是來和我炫耀的。”
他聳了聳肩膀,掩着袖子大笑,於萬千生靈之中透露着一股華貴的傲氣。
“非也……非也……我辰希向來不是這種無恥的小人。”
我也透露出些許的不耐煩,大吼道:“那你到底想幹什麼!要殺要剮隨你們的便!求你們別磨磨嘰嘰的!”
聽至此,辰希不由得細細打量起眼前的後世,眼神之中閃過一絲玩味,伸出纖細的玉指在我的脣邊摩挲,“我只是,想要把我倆的生死,交由尚卿君來定奪,以保公平公正,你看,如何?”
“呵,辰希,你這是甩了一把好鍋呀?”
“墨尚卿的心結,必須由他自己斬斷。”說着,辰希懶懶一笑,靜靜看着下面的墨尚卿,卻又回頭對我勾起一抹寒冷之意,不帶任何語氣着問道:“徐泰,你說,誰能笑到最後呢?”
而後,便消失在雲頂之層……
“君彧,剛纔,你去了哪裡?”墨尚卿見辰希不見了蹤影,急得在地府到處搜尋。
“無妨,去見了一位許久未見的故人。”
“一句話都不說就離去!”
“好啦好啦,尚卿君,我這不是回來了嗎?”見到墨尚卿這般悶悶不樂的模樣,於是辰希提議道:“尚卿君,在地府停留久了,可否願意與我一同去那人間游上一遭?我可是聽說,那人間現在早已是大變樣了啊……”
“人間……”
“是啊,不妨隨我走一遭,也好出去散散心。”
是的,辰希徑直帶着墨尚卿走到了我們初見時的那所殯儀館前……
墨尚卿,停住了腳步。
“怎麼可能?墨羽的信念在動搖嗎?”我睜開眼睛看向身下,“這墨尚卿不應該早就忘記我了嗎,可他停留在殯儀館前不願向前走,這又算幾個意思?”
“君彧,我彷彿忘了一個人,但他對我很重要。”墨羽站在殯儀館前許久,雙眼空洞遙望深邃的大廳,精神也不知爲何在一瞬間突然處於半癡半傻的狀態。
“重要?有多重要?”辰希遊走在路上,繼續往前,揚起嘴角一抹自傲的笑,“終是瞞不過你啊……尚卿,我且問你,對你而言,何謂重要?”
“念念不忘,像你一般,便是重要。”
辰希兀得止住了步伐,神情變得凝重慘白,孤寂無光的眼神中閃過片刻淡若煙雲的寸斷肝腸,這一笑,帶着血淋淋的傷口,咧開,言:“像我這般?哈哈,尚卿君,你可相信浮生若夢?”
墨羽不解何意,辰希便嘲笑他這榆木做的腦袋,繼續解釋下去,“爲歡幾何?墨尚卿,若我告訴你,你所存在的一切都只是你的一個夢,你內心所想,便是那現實中人。而我,其實已經化爲烏有,我,只是你心心念念後的一段回想。你,又將作何抉擇?”
“抉擇?”
而後,辰希毫不隱晦把現實的一切告訴了墨羽,嗤笑一聲,順勢幻化出一把寒氣逼人的青鋒,遞給墨尚卿:“尚卿,做個抉擇吧,心醒,則夢醒,心迷,則夢迷。”
墨羽握着拳頭,低頭不語,“這有何好抉擇的?”
辰希揮袖,天空同樣出現一個窟窿,而我,便是窟窿中的人物。
“墨!”
於我而言,能再次見到墨尚卿,是驚喜的。
墨尚卿總算是看見了我,可是,就只是冷漠看了一眼,甚至,他連眼睛都懶得擡一下,拉着辰希轉身就要走。
“墨尚卿?”辰希倒是有一絲的不解,一時訥訥呆立在原地,很快嗤笑着把墨尚卿拉了回去,“你……這是何意啊?”
墨羽的臉上依舊是嚴肅的,幾近慍怒,繼續盤問,道:“君彧!你這又是何意!”
說罷,將辰希手上的青鋒一把扔了出去,剎那間冷意悚起,確乎是有些生氣了。
見墨尚卿這般,辰希笑得得意且放肆,將地上的青鋒寶劍辭故輕輕撿起,從容的神色之間顯出一抹粲然的笑。
“這把辭故本就是你的,如今也算是物歸原主罷了。”說着,將它重新還歸至墨尚卿的手中,脣角微揚,笑道:“來吧,我就想看看尚卿將作何抉擇。”
“墨……尚卿……”此刻的我就像一隻奄奄一息的待宰羔羊,在面對這位陌生且熟悉的屠夫之時,呼吸變得越發急促起來,竟不由得自言自語笑了起來,“讓你看見我這狼狽的樣子……真是對不起……”
墨羽飛進窟窿,來到我身邊仔仔細細端詳了一遍我的樣貌,平靜且從容,眼神之間卻微微有些失了神色,說道:“陌路之人,何談道歉。”
之後,舉起寶劍,含着一抹若有似無的笑,狠狠刺向我所剩無幾的頭顱,側過頭去,略略沉吟道:“君彧要看到的,不就是這樣嗎?”
辰希看着墨尚卿所做的一切,眉心微動,很快抿嘴一笑,道:“這不也是尚卿君所想嗎?”
“這……真的是……我所想要的那樣嗎……”
看着眼前虛無的一片,感覺自己的雙腳輕飄飄的,腦袋卻沉重得很,等反應過來之時,他早已一個跟頭栽了下去……
“尚卿君!”
無助的下墜之感讓他從昏迷之中醒了過來,那一股由內而外的鑽心徹骨的疼痛使他久久無法釋懷,兩眼直勾勾的望着滿手沾污的鮮血,嘴角頓然一陣抽搐,竟然沁出了一絲血。
“我……親手殺了……徐泰……”
……
(我,再也不相信什麼主角光環了!這狗日的作者竟然什麼都幹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