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真是拼了老命方纔甩開了衆人,一口氣翻牆跑回了柳府,好不容易相互扶持跌跌爬爬方纔邁開了步子,趴在銀杏樹下喘着粗氣。
羅陰躺在韓尚景的肚子上,用剩下的半條命哈哈大笑。
“笑什麼?還嫌麻煩不夠多?”
韓尚景閉着眼睛實在沒力氣和他再懟嘴,胸口上下浮動,枕得羅陰起伏不定。
“真……真是一羣瘋狗……”羅陰得意傻笑道。
“還不是你多管閒事!”
“鬼知道那老頭子口味這麼重?”
韓尚景歇息了片刻,直挺挺起身,摔得羅陰“哎呦”一聲喊疼,賴在地上抱住韓尚景的大腿假哭碰瓷,“救命啊!韓尚景要摔死我!”
韓尚景使勁抽動自己的大腿,噁心諷刺道:“哼,摔死你得了!讓開,爺要洗澡去,一股子狐臊味兒!可薰死我了!”
羅陰不自主聞了一下滿身的汗臭味,薰得自己都受不了,吐着舌頭煽動嫌棄說:“哎!一身臭汗,等等我,哥倆好,一起泡個澡。”
“滾!”
羅陰一把摟住他的脖頸兒,“咱們這叫,臭味相投。”
“投誰也不投你!以後都離我十米遠!我韓尚景就是死!從百鬼崖跳下去!也不會和你羅陰一起洗澡!”
“啊~真爽……”羅陰穿着一條黑絝身先跳下池子,招呼韓尚景快點。
兩人躺在水池中,暖溏溏泡起了熱水澡,煙霧靄靄,好似出水芙蓉般裸露着晶瑩肌膚,泡的全身粉嫩通紅。
“舒服……”韓尚景用毛巾擦了一把臉,舒坦着全身攤在水池中,彷彿要與之融化了一般。
真香這種東西,真的是說來就來,剛纔還一口一個拒絕,現在就和羅陰二人泡起了鴛鴦浴,理由還是:這樣洗澡省水。
“完了……沒拿換洗衣裳!”
羅陰一個激靈,拍打着腦袋抱怨,突然想起來沒拿換洗衣裳。
“來人!”韓尚景轉過身去朝着門外大喊,卻無人應答。
韓尚景趕忙捂住他的嘴巴,訴怨說道:“大半夜的,鬼才來和你送衣服呢!是想把柳伯父和柳夫人吵醒嘛!”
也是,這深更半夜的,上哪找人去?難不成,兩人還要在柳府裸奔不成?
“也不是不可以……”羅陰調侃道。
“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韓尚景揚起水花拍打在羅陰的臉上,恨不得將他按在水池裡毒打一頓!
兩小隻在水池中一陣打鬧,水花濺得滿地都是,殊不知堂門悄然打開。
“誰!”羅陰警覺喊起來。
“噓!小點聲,都睡着了。”
“柳伯父!你怎麼也沒睡?”
柳勁生手中懷着兩身衣裳,悄悄摸摸好似做賊一樣晃進澡堂,剛進屋便靈敏嗅得了煙花柳巷的脂粉味,也沒有當中戳破二人,只是笑而不語,爲他們帶來乾淨的衣裳,晾在衣架上,提醒二人小點兒聲。
“大半夜的,也就你們兩隻夜貓子還活着,家僕都不用睡覺,伺候你們兩個小少爺了。”
柳勁生湊近池子,蹲下身輕拍兩人腦袋,撇望四處,確認外面無人,一手揪着一隻耳
朵笑說道:“想不到啊……你們兩個還有這般閒情逸致?不錯,有伯父當年的風範。”
韓尚景心神一震,憋紅了臉潛入水中咕嘟咕嘟冒泡泡,而羅陰倒是來了興趣,轉身趴在池子邊眯眼壞笑:“柳伯父懂得挺多啊?同道中人?”
“滾犢子,誰年輕的時候沒個風流韻事,你伯父我當年桃花多了去了。”柳勁生得意洋洋翹起眉毛,回想起過往的倜儻逍遙,那叫一個快活,樂呵着傻笑起來。
“柳夫人知道嗎?”韓尚景探出幫個腦袋悄悄問道。
“就算柳夫人不知道,我們可以讓他知道啊。”羅陰挑起眉毛壞壞一笑。
柳勁生趕忙收起壞笑,輕輕鬆鬆一手一個,抓着兩人高翹辮子,像是拔蘿蔔似的將兩人拎了起來,教訓道:“小赤佬!都敢爬到你伯父頭上去了?”
“伯父伯父!”韓尚景求饒道。
“好伯父!我們哪敢啊!男人之間的事情,怎麼會透露給女人呢,你說是吧?”
“哼,兩個小兔崽子,毛都沒長齊,就敢去青樓,你們懂個屁!”
“多去幾趟不就懂了嘛……柳伯父,你是老手,要不帶我們再去一次唄?”羅陰一個勁挖苦柳勁生。
“春心蕩漾啊你們……”柳勁生搖晃着手指,指着二人嘿嘿壞笑諷刺道。
兩人異口同聲,瞬間爆發出無辜的語調,說道:“沒有!”
“不是,男人之間的秘密,伯父是不會說出去的,你們兩個實話實說,有沒有心悅的女孩子?”
兩人再次異口同聲:“沒有!”
“真沒有?”柳勁生質疑說。
“沒有!”
“韓尚景你撒謊!”羅陰扯着韓尚景脖子,反戈一擊。
韓尚景瞬間羞紅了臉,急忙掩飾道:“沒有!”
柳勁生捏着鼻子若有所思,靈機一動,說:“那這樣,現在天色也不早了,你們早些休息,明天伯父教你們寫情詩,以後撩女孩子用。切記!男人之間的秘密……”
三人六眼相對,各懷鬼胎,卻在一刻間心有靈犀,嘴角各掛一抹狡黠的壞笑:“懂的,都是男人……”
“那柳夫人那裡怎麼辦?”
“有我呢,你怕啥?”
“你?”羅陰鄙夷道:“伯父在柳夫人面前就是隻小泥鰍,靠你還不如靠自己。”
柳勁生不爭眼前的事實,將羅陰一頭按在水裡,“就你小子鬼!”
說完,闔上門扉,臨走前眼神中露出詭異的光,嘴角上揚說道:“明天柳夫人回孃家,要三天後纔回來。男人們……該幹一番大事業了!”
韓尚景和羅陰兩人在柳勁生走後,遲鈍片刻,默契十足相視一笑,在水中一陣翻江倒海。
“柳夫人不在?”
“解放嘍!”
第二天清晨,柳勁生一大早就在後花園等着兩隻晚起的豬。
昨日披星戴月的晚歸使兩人日上三竿才恍恍惚惚起了牀,慵懶睜開眼睛,睡眼惺忪間撓撓亂亂的頭髮,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朝着柳勁生問好。
柳勁生勾起二人慵懶攤鬆的肩膀,“照你們這樣的生活作息,姑娘早跑了。”
羅陰使勁伸了個懶腰,差些扭斷了腰,擺擺手一臉的無所謂,解釋道:“不急……就算全天下姑娘都跑了,阿茗也不會跑,對吧韓尚景。”
韓尚景氣得咬牙切齒,一拳揍在羅陰頭頂,凸出一個紅腫發亮的包來。
“柳伯父!你看他!”羅陰跑到柳勁生身後,朝着韓尚景使勁兒做鬼臉,一副洋洋得意的無賴樣子。
柳勁生樂呵一笑,將羅陰推了出來,滿臉和藹可親,眼睛眯成一條縫瞅着兄弟二人。
“行了行了,你們兩個也不是三歲小孩,言行舉止要有分寸,適可而止。”
羅陰瞅望四處,連個筆墨紙硯的影子都沒見到,整束紮起高馬尾好奇問道:“在哪寫?難不成寫在空氣中嗎?”
柳勁生敲了敲紅瓦白麪的圍牆示意兩人。
韓尚景大吃一驚,滿腦子的問號,睜着一大一小兩隻眼睛問說:“牆上!不去書房嗎!”
“情詩鎖在書房裡,還能給誰看吶?”
柳勁生從身後抽出兩隻大毛筆,遞給兄弟二人,慈愛撫摸着兩人的頭諄諄教誨道:“你知道這個世上,什麼東西可以填平鴻溝,摧毀藩籬?”
“是靈氣。三教圖中的洪荒靈氣能源。”韓尚景得意回答。
柳勁生揚起嘴角微微一笑,搖搖頭看向羅陰。
“是愛情。”羅陰平靜回答說。
“對,愛情,無界限的愛情。”
“無界限……”韓尚景瞟了一眼羅陰,諷刺哼哼一笑。
“怎麼?看我幹什麼!我纔不是斷袖呢,我就是斷臂也不可能是斷袖。”
韓尚景握着手中的劍,蠢蠢欲動,陰沉着臉滿是壞笑:“這可是你說的。”
“孩子們,過來。”
柳勁生走進白牆,招呼孩子們過去。站在兩位少年郎的身後,扶着他們的肩膀,慢慢引導着:“想想,你心中的佳人,所思所想,所慕所念。”
韓尚景閃爍着一雙靈動而盈盈秋水的眉目,沉默唸想,滿腦子皆是三妹柳煙茗柳眉鳳眼,一顧傾城的樣子,提筆白牆上。
“等等!”羅陰一把抓住韓尚景的手腕,談笑間皆是灑脫。
“幹什麼?”
“你的情詩,我來寫,我的詩,你來寫。”
“爲什麼?”韓尚景和柳勁生二人面面相覷,神情十分疑惑不解。
“若干年後,誰的詩要是揚名天下了,那好歹也是對方的真跡,留個好念想,等過了一甲子,也不至於忘了對方啊。”羅陰翹起手指驕傲解釋,對自己這個提議十分滿意。
“行,筆給你,我說你寫。”
閉上眼,柳煙茗就在眼前,碧綠的青白翠煙衫,隱匿在散花水霧中,肌若凝脂氣若幽蘭,嬌媚無骨入豔三分……
“昔有小家女,皎皎盼若兮,山川相秀映,不及君癡情。綰綰行青瓦,遊於秦淮畔,粉黛影容瘦,紅霞曉燈彤。孤君迷久久,將賦曲中人,曲中唄何情,情隱吾心頭,卻說吟白頭,高閨人空幽,岌岌不相忘,脈脈得相守。
回眸巧笑掩袖兮,共飲秦淮酒;面靨恰似桃花兮,互訴衷腸愁。王孫下雲樓,爲睹君一容,薄脂癡情粉,歷歷睹吾幸。
香君故地,偕子同遊,雲屏擬畫,宣林墨染,秉燭聊番陳年舊,雲鬢纖手撫胸口,相視不知情何留,但見船舫過窗樓,紅綃銀篦,錦襖羅裙,盡成一筆閒秋。
拂詞一首,記那秦淮岸柳,攜美共遊,佳人煙茗。”
柳勁生默不作聲,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拍了拍韓尚景的肩膀,不知是何意味:“好小子,沒看出來啊……”
羅陰從未想過男女之間的事情,這可得好好揣度一番,細碎的額發在風中隨意飄動,略顯其高深莫測的情結,眉眼深邃,狂妄扔棄手中的毛筆,大笑一聲:“韓尚景,寫!”
韓尚景提筆面壁白牆,恭候羅陰的好詩。
“青絲眉倩女,靨嬌腰窈窕。天賜掩映秀,花下理紅妝。
雲鬢結金絡,鳴鳳羨姿嫋。芙蓉豔不及,牡丹亦枯槁。
朱顏生來瘦,傅脂粉更香。脈脈眼盈波,暈暈紅霓裳。
可憐少年郎,輕捻水逐流。如是風光後,不知離人愁。
宛如黃粱夢,一樽遊驚鴻。幽幽曲難休,夜夜念紅袖。君知壺中酒,桃李春風后。”
花開滿園,韻浩傾城青紅錦繡,水漾澈透猶如碧清如意琉璃,望君提筆,一片相思傾城。
待不住柳府的拘謹,風流少年郎馳騁賽野場,策馬揚鞭,踢雲登峰吟唱高歌,妄自縱橫,飲酒舞劍清輝幾重。草葉展皺,訴說着白玉墨珏山水色,梔花芙蓉公子顏。
“羅陰!日後,咱們一同踏遍萬水千山,去縱橫天涯!”
“行啊!萬水千山,我們一起漂泊,要讓天下人知道白玉墨珏雙俠的盛名!”
浪子暫歇,醉倒在野場江邊,笑得狂妄,舉一杯濁酒,祭少年!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
正待柳煙茗浣紗歸來,白牆之上宛若驚鴻行雲流水的字跡,一看便曉得是二位哥哥的字跡。
瀟灑飄逸的,必然是羅陰的題詩,而旁邊靈秀清俊的定是韓尚景的詩,只可惜,柳煙茗並不識字,更看不懂詩中內容。
從袖口中抽出絲帕,拾起被羅陰扔在一邊的毛筆,按着韓尚景的字跡,一筆一畫描摹起羅陰的詩。
皓齒明眸泛着光澤,渾身散發着股蘭草幽甜的香氣,將抄了詩句的帕子藏在懷中,換做千金靦腆含羞笑意:“是韓大哥的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