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天色已晚加上又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情,曉驍也只能在西山後的營帳睡了,因爲都知道她是慕容垂的女人,所以自然是安排到了主帳。慕容垂到底手段老辣,將可足渾瑾兒的屍體挫骨揚灰之後什麼都沒有剩下。然後立即宣佈接任燕國驃騎大將軍一職,慕容恪自願下貶爲大司馬,全軍上下沒有一人反對,因爲這就是燕國最強的陣容,燕國雙星重新合併。
晚上的酒席一直開到了很晚,慕容恪以前從來不會喝醉,可是這一次,他喝得爛醉如泥,在整個過程中,他總是一邊喝酒,一邊按着自己的胸口,彷彿那樣可以讓自己更好受一些,也彷彿那樣可以讓自己更麻木一些,這樣就不會感受到徹骨的疼痛了。酒席曉驍沒有出席,因爲看到一碗一碗的奶酒,她就反胃得厲害。
不是因爲有了身子而害喜,而是因爲她望着酒,就覺得痛心,彷彿那是浴浴而出的鮮血一般。她躲得遠遠的,看着那個在人羣中不斷走來走去的男人。
他看上去很得意,很高興,也很輕鬆。曉驍嘆了口氣,知道慕容垂的手上一定有很多條的人命,人命對於他而言,或許已經不值錢了,而且那還是可足渾瑾兒的人命,是敵人的性命,所以他自然不會爲了一個敵人的離開而感到傷心和難過,反而覺得大快人心。
曉驍嘆了口氣,她和瑾兒沒有深仇大恨,他們之間只是因爲立場的不同才分道揚鑣。她也不怪慕容垂,蠻兒的慘死,他有殺瑾兒的動機和理由。只是鞭屍耳和之後的挫骨揚灰過於殘忍了吧。
好吧,或許不是他殘忍,而是她太善良了,婦人之仁的善良。
“你還沒有睡?”慕容垂走進營帳,看到曉驍坐在牀上,雙眼渙散地望着前方,慕容垂輕輕嘆了口氣,將曉驍攬入自己的懷中,“你先睡吧,我明天就送你回去,這兒太危險了,你現在有了身子,我又沒有辦法照顧你,真是的,永遠都不能讓我省心,今天那人如果傷了你,該怎麼辦?”
曉驍吐了口氣,她其實想頂嘴。那人是拓跋英,是苻堅的人,只要是苻堅的人,就不會至自己於死地,甚至於都不會傷害自己分毫。苻堅身邊的人,她都瞭解。但是心情沉重得厲害,所以連頂嘴的力氣都沒有了。“垂,我們睡覺吧。”
也不知道秦越有沒有處理好周公旦那邊的情況,他們現在有安全地回到皇城嗎?曉驍扁了扁嘴巴,她還真有些擔心呢。突然見到一隻灰色的信鴿飛進了主帳,慕容垂將信鴿截了下來,認出是芮琳的字跡,才鬆了口氣,對正在望着自己曉驍說到,“放心,是好事情,芮琳說他們已經回到了皇宮,怕你擔心,問了秦越你的行蹤,所以就放了鴿子來報平安了。”
曉驍舒了口氣,芮琳他們沒有事情真好,算是今天聽到的唯一一個好消息了。於是從慕容垂的手上搶過鴿子,“我去給芮琳回一封信,你不介意吧。”
慕容垂笑了笑,溫柔而寵溺地摸了摸曉驍的耳發,他可能介意嗎?
曉驍尋思了下,還是決定將這邊大致的情況都告訴芮琳好了,於是將瑾兒的死,拓跋英的出現都寫在了信中,放飛了鴿子。
“曉驍,”慕容恪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了曉驍的身邊,將一壺酒塞到她的懷中,“來,陪我乾了這杯吧。”
曉驍緊緊咬脣,想告訴慕容恪不要再喝酒了,喝酒是沒有用的。可是這些話她到底沒有沒有辦法說出口來,只能順道吧慕容恪的酒也奪了過來,“六哥哥,別再喝了,你醉了。”
“我醉了嗎?”慕容恪喃喃自語,“不,我沒有醉。我醉了爲什麼還認得出你,我醉了爲什麼還看不到她?”
慕容恪口中的那個她,應該是可足渾瑾兒吧。他此番借酒消愁,完全是因爲她的緣故。那個意氣風發,溫潤如玉的慕容恪,現在卻變成了這幅模樣。
若不是今天親眼看到了慕容恪的瘋狂,她不會相信他還有這樣的一面。突然想起一個非常嚴肅的問題,瑾兒的死雖然和慕容垂無關,但是他讓她死無葬身之地了,那麼慕容恪會怪垂嗎?甚至是要置他於死地嗎?
“那個,六哥哥,這事情你不能怪垂,他這樣做也是有理由的。”曉驍不忍心看到他們兩兄弟反目成仇,所以她一定要勸解他們,最好是讓慕容恪不要找垂報仇。
“我不怪他。”慕容恪嘆了口氣,坐在了地上,“他這麼做,沒有錯。我雖然愛瑾兒,但是不至於愛得糊塗。”
曉驍舒了口氣,看來是她多想了,和慕容恪又閒聊了幾句,然後就鑽入了營帳中。慕容垂已經睡下了,他身子縮在裡面,將一大半的牀位都空了下來,分明就是把這位置留給曉驍的。曉驍輕手輕腳地上了牀,生怕吵着慕容垂。但是剛剛躺在牀上,就聽到一聲沉悶的低吟,然後她被抱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慕容垂沒有睜開眼睛,他今天太累了。
他到底還是不忍心開口,不忍心告訴慕容恪,他要那樣對待瑾兒不單單是因爲蠻兒的死,還因爲瑾兒欺騙了慕容恪的感情。瑾兒曾經說過,她這輩子只會喜歡慕容俊一人,接近慕容恪,不過是因爲可以借用他的力量來保護搖搖欲墜的燕國罷了。換句話說,她所謂的喜歡,只是爲了一個骯髒的目的。
大抵到了半夜,曉驍突然猛然睜開眼睛,意識模糊地四下掙扎,口中叫着不要不要,慕容垂驚醒,一臉焦躁地看着曉驍,想要把她叫醒。可是曉驍就像是溺水的孩子一般,一個勁努力的掙扎,根本沒有片刻的安定。
“曉驍,你到底怎麼了?”慕容垂慌了,從來可以讓他驚慌的事情,也就只有和曉驍有關的事情了。
“別,別過來,你不要碰我,你,你是地獄的惡魔。”曉驍將慕容垂的手推開,雙眼瞪大,但是卻是渙散而無神。她
似乎看到熊熊的烈火,她在烈火中掙扎,有人將她綁了起來,用皮鞭一下一下地抽打在自己的身上,她雖然感覺不到疼痛,但是卻看到自己的身上多出了一道又一道的傷口。
對,就和當時慕容垂鞭撻瑾兒時的場景一模一樣。
身子似乎越來越熱了,像是要燃燒起來了一般,她是不是也會變爲灰燼呢?然後風一吹,就什麼都剩不下了呢?雖然身上火熱得厲害,但是曉驍還是打了一個寒顫。
“誰,誰來救救我?”聲音悽楚而沙啞,甚至於還有一行清淚從她的眼中流出,如同無助的孩子一般。慕容垂心疼地看着曉驍,將她抱入了自己的懷中。
果然,她的身子熱得厲害,將手置於她的額頭,更是滾燙一片,該死,她竟然是病了嗎?
軍中沒有好的大夫,曉驍現在的情況又非常兇險,只有提前送她回皇城了。披了風衣抱着曉驍就跨上了馬,然後一路奔馳。
懷中曉驍已經非常不安分,身子顫抖得厲害,忽冷忽熱的情況分越發嚴重。曉驍只覺得自己置身於一片黑暗當中,有人矇住了她的眼睛,然後割傷了她的手腕,她可以聽到滴答滴答血流出打在地板上的聲音,但是卻沒有辦法爲自己包紮傷口,也沒有辦法取下矇住眼睛的黑布。
她是不是要死了,還是死於失血過多。人體中有多少的血液呢?要流多久才能流盡呢?
慕容垂焦躁地看着懷中的曉驍,她到底怎麼了,竟然是開始往外冒冷汗了。可是離着皇城還有一段不短的距離,他心中越來越害怕,怕她趕不上了。
曉驍不安分地在慕容垂的懷中掙扎着,想要睜開眼睛,可是眼皮沉重得沒有辦法。她又看到兩個小鬼抓着自己,說是要下油鍋,油鍋裡的液體滾燙而沸騰,而且隱隱還可以看到其他的白骨,顯然這不是他們第一次行施下油鍋的這個刑罰了。
可是她沒有做錯什麼呀,誰,誰能來救救她呢?
突然,腦海中浮現出慕容垂的影像,曉驍剛準備叫住他,卻看着他舉起鞭子,打在瑾兒的身上,每打一下,她的身子就顫抖一下,彷彿也打在自己的身上一般。
她搖了搖頭,眼淚終於流了出來,突然景象一換,慕容垂竟然變成了苻堅,他一如既往溫柔地看着她,眼中帶着濃濃的寵溺和淡淡的哀傷。
“苻堅!救我!”曉驍驚呼出聲。慕容垂身子一顫,他被曉驍這句話嚇得不輕,險些都從馬上跌了下來。
她是做噩夢了嗎?可是爲什麼是要苻堅來救她呢?他不就在自己的身邊嗎?爲什麼,爲什麼不向他求助呢?只能將曉驍抱得更緊了,等她病好了一定要問她,問她都做了什麼夢,爲什麼救她的不是他,而是苻堅呢?
一路狂奔,慕容垂在五更天的時候終於到了皇城,守衛不讓進,他就駕着馬一路闖了進去,然後直奔太醫院。
(本章完)